第十九章

青山宫,太史馆。

言诉坐在主位,伏在案上,仔细地翻看着前朝和本朝先前的刑法典籍,她下面的同僚也无一不认真地在绢纸上抄抄写写。

同在青山宫做事,凤羽阁和树鸣阁的差事就要轻松得多,反正在言诉看来是这样。凤羽阁监察百官,百官是多,只是如今承平之世哪来那么多作奸犯科的污吏;树鸣阁嘛,朝中最神秘的一个部门,青山宫的人虽不熟悉,但这个阁成月地见不到一个人,想来差事没有那么繁冗。

言诉支起身,揉了揉脖子,无言地看着她手底下的人奋笔疾书,皇帝下令修整刑法已有二月有余,这些个日子,太史馆总是最后一个打卡下班的,累啊。

正想着,便见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言诉认得他,是兰台史令于复,她用眼神制止他,起身走了出去。

于复也退了出来,他将那本厚书呈给言诉,开门见山道:“这是下官编撰的景帝传,敢烦太史令过目。”

言诉接过来,她并未翻看,只是看着他,语气赞赏:“太史馆六十四人,唯独于大人被任命编撰先帝传,想来沈博绝丽是极好的,何须本官再补首调腼。”

于复对着她施了一礼:“太史令谬赞。”

言诉将书还给他:“本官听说前太史令要求你们将传作交给他,由他代为转交陛下。”

“是,下官等并无面圣的殊遇。”

“以后不必了,帝王传是大事,当由你亲自呈给陛下,本官会为你引荐的。”说完言诉转身便回去了,修整刑法一事比帝王传还要棘手,容不得她浪费时间。

于复看着她的背影,眼底的情绪汹涌,他勾唇笑了笑,早该知道,一个空降的年轻的太史令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与这些不惑之年一身傲骨的老头打成一片是有点本事在身的。

……

新竹殿,熏笼腾出的白烟氛氲,龙涎香的气味撩拨心神。

江楚然手执御笔,批阅着奏章,感受头顶那道极有存在感的目光,她忍无可忍,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姚朴:“姚相到底有何事,你站在朕面前已经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江楚然强压下面上的不耐烦,本来西北和南方的事就搞得她心烦意乱。

而姚朴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江楚然勉强地扯出一个笑:“老师有话直说。”

“这……”

江楚然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用完了。

姚朴张了张嘴,最后神情颓败地说:“国师占卜天象说今年季夏仍有大水,南方的防汛工程还是要加固。”

江楚然语气淡淡:“朕知道了。”又打开下一份奏折,一会又抬眸,看着他说:“就是这件事?”

凭她帝王的敏锐,姚朴的神情不对劲。

姚朴内心却不似表面平静:当然不是这件事,但是到底用什么身份将东西送出去!!!!

他隐藏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抓着一个锦袋,里面是他本家送来的南海明珠,他用这个明珠打磨出了一串珠链。

他的目光落在江楚然的白皙手腕上,猛然想起自己臣子身份又赶紧挪开了眼,一定很适合小皇帝,或许这本就该属于她。

他轻咳一声,一句话在喉咙里打了个弯,脱口而出就变成了:陛下在朝中大量提拔科举出身的青年才俊,此举已经引得旧臣的不满了。

江楚然皱了皱眉,她不甚在意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是老人了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江楚然说的不错,但先帝留下的人可不是什么善茬,他道:“朝中老臣大多承袭先祖功德,都是德高望重的存在,陛下不要和他们为敌的好。”

德高不高,望重不重不知道,但形容他们是有些不合适的。

江楚然漠然,她打量着面前的姚朴:“朕登庸后,三公朕只换了你一人上去,其余人官品高的有实权的不多,有实权的官品低,如何惹得老臣不满?”

姚朴不语了,她是皇帝要任用谁是她的自由,而且那些人也非不入流之辈,实在无可厚非。

江楚然冷哼一声:“依朕看,那些立仗马不过是看有人要顶替自己的位置,为此惶惶不可终日罢了。”

姚朴对此也颇为赞同,他点点头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几世且不管,祖上留下的恩泽本不厚,后人还极尽奢华……难成气候。”

煊赫一时,终究只是一时。

云枝推门而入,她对着立于殿中的姚朴施了一礼,然后走到江楚然身边,附身小声说了什么。

江楚然面上的表情一变,她对着姚朴道:“老师先回去吧,朕有些乏了,南方的工程还赖老师多多留意。”

姚朴紧握手里的东西,只好轻声叹了口气:“臣告退。”

待姚朴出了德清宫时,江楚然语气着急:“何端束现在如何了?”

云枝面上也有忧色,她安抚着江楚然:“回陛下,西北那边其他的禁军说何端束腹部中箭,尚昏迷不醒。”

“可知道谁干的?”

“何大人是在羌城中的箭,那边有杜家兵,西奴人最近也多在那里刺探,暂时不知是谁放的暗箭。”

江楚然听完她的话陷入沉思,羌城又是羌城。

“云枝,你将先帝的遗诏拿出来。”

“是。”

江楚然又看了一遍,江君兰说在羌城留有皇族的东西,所以她派了杜丰民将军守候在那,他战死后,三千杜家精锐谨遵将军遗嘱仍然驻守西北,暗中守着羌城。

看江君兰的意思,杜家的人并不知道羌城有什么,而现在她派过去查探的禁军却被人暗伤,她不得不怀疑羌城的秘密是否泄露。

江楚然手指摩挲着圣旨:“羌城要朕的人守着才安心。”

云枝看着面色阴沉的君王没由得打了个寒颤。

“云枝,你将长明叫进来。”

“是。”

……

江楚然将遗嘱收起来,她看着长明道:“长明,你曾跟随朕先母征战西奴,你可知朕先母赏了杜丰民将军什么奇怪东西。”

她在试探。

长明想了想道:“回陛下,先帝赏给杜家的东西能从城西排到城东,臣不知陛下问的何物。”

“你再想想,许是单独赏赐的。”

被江楚然这么一提醒,长明还真想起一个:“回陛下,先帝第三次征伐西奴时,曾赏赐给杜将军一把三寸玉剑,臣记得,先帝曾千叮咛万嘱咐让杜将军保管好,杜家世代守护。”

江楚然面上一笑,心想:这就和遗嘱对上了,看来打开羌城圣库的三把钥匙正是她手里的玉骨骰,杜家的玉剑,还有姚朴手里的所谓的信物。

“你可知那玉剑何处?”

“杜将军曾回来暂作休整,后来战死西北,整理他的遗物并没有发现那把玉剑,应该留在杜家了。”

江楚然点点头,语气温和:“朕知道了,何端束这件事朕会派音希过去彻查。”

“臣谢过陛下。”

江楚然抱起她脚下的风铃,江君兰说那里的东西是保障皇室延续的,将信物分散是为了不让以后的皇帝挥霍无度。

江楚然一下又一下撸着猫,低声对着风铃道:“皇室的东西还是由皇室保存比较好,你说呢,小风铃?”

风铃“喵”了一声,算是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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