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缩在阿尔忒弥斯的怀里,女战神身上淡淡的香气萦绕鼻尖，暂时驱散了小丑带来的腐朽味道。不知是柏娅已经有些麻木，还是这味道确实起到了些许镇痛的效果。
随后,沁凉的液体洒在了她的唇上,润泽了少女干裂的唇面。有了电解质和水分的补充，因大量失血而苍白如纸的脸才稍稍恢复了些气色。
她发出了些许气声。从刚刚开始一直吵闹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柏娅感到有人步伐沉重地走近,立刻恐惧地往阿尔忒弥斯怀里蜷了蜷。
“……是我，”杰森声音中的杀气已经稀释，耐心的口吻低哑柔和,“你还能听见吗？燕子？”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柏娅才略显迷茫地抬起头看着她。
“小丑伤害了你,”他屈起指节帮柏娅擦了擦脸，“你不想复仇吗？”
她看着杰森,与其说对方的表情是愤怒,倒不如说是精疲力竭的成分多些。蝙蝠侠就在不远处，背着身低声与提姆等人联络。
虽然刚才的争执和互诉衷肠比一场堂堂正正的战斗还要耗心费力，但布鲁斯语速很快,此刻距离他们找到柏娅，并没有过去太长时间。既然确定柏娅的生命安危没有受到威胁，那么那几枚炸弹的下落便立刻变成了他眼下所关心的事情。
另一边，传来的是超人的声音，有这位大都会好心邻居的帮助,其中四枚炸弹都已经被找到并且顺利解决。
“我看不到最后一枚的位置，可能是安装了铅层。”超人说,“我觉得你们最好小心些,我马上就过去。”
柏娅还在沉思着。复仇这个词语在脑海中盘旋了一周,但就是无法让柏娅产生将它付诸于行动的愿望。似乎这个词从未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以至于显得有些太过陌生了。
片刻后，她摇了摇头。
“我不太想为了自己复仇，”柏娅说，“但有那么多人死去了，我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把他关回阿卡姆并不算’做了什么‘。”杰森自嘲地说道。
“而杀死小丑会调换你们彼此的角色，让小丑变为怜悯或称颂的对象，而你则成了刽子手…一个令蝙蝠家族兄弟相残，让守护者跨过底线的人，而罪犯们会把他当作神。我们绝不能让他作为神死去。”
柏娅继续低声说道：“罪恶在某些方面具有传染力，公之于众反而使其无限繁衍。”
杰森怔然片刻，抿了抿唇，接道：“……唯有遗忘才能制止它们。”
“我就知道你还记得。你在这句上画了线。”柏娅露出一个有气无力的笑容。
“……那我们该怎么办？”杰森问道。
“我不知道。或许有个人能给我们答案。”
“这个人肯定不是蝙蝠侠。”
“嗯。……或许还有别人。”
“谁？美国总统？”
柏娅安静地垂下眼睛，看起来已经疲惫于再回答杰森的话。高大的绿眸法外者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轻轻帮她顺了一下头发。
“睡吧。你可以休息了。”
“当我醒来时，一切都会变好吗？”柏娅疲倦地问道。
“嗯。我发誓。”
于是柏娅放任自己合上双眼，作为陷入黑甜梦境之前的协奏曲，伴随着来自骨缝的疼痛，她听到了蝙蝠侠打断小丑骨头的声音。
于是，她露出一个微笑。
“小阿，帮我个忙，先把燕子送到蝙蝠洞，她需要紧急治疗。”杰森对阿尔忒弥斯说道。
“杰森。”
阿尔忒弥斯直视着他说道。
“什么？”
“我不知道你具体经历过什么，但是我从其他人口中听说了一些。”
亚马逊女战神沉思片刻，说道。
“这次没有人来得太晚。你已经救下她了。也许是时候走出来了。”
杰森回头，发现满身血污的二代罗宾抱臂靠在阴影里，正垂着眼看蝙蝠侠把小丑牢牢地捆起。
“我知道。我做到了。”杰森说，看向罗宾。
“我看到啦。”年轻的二代罗宾扬起一个看起来有点坏的灿烂微笑，“现在，我觉得，如果我长大之后就会成为你，那好像也不赖。”
“本来就不赖。”杰森嘟囔道。
“多么感人、咳、的场面。”
小丑吐出一口污血，虚弱地说道。
“虽然和我构思的结局很不一样，不过还是值得一场盛大的烟火，哈哈——”
杰森与蝙蝠侠对视，现在，他们知道最后一枚炸弹在哪里了。
不过，这一次，蝙蝠侠并非单打独斗。
“蝙蝠侠呼叫超人。”
十秒后，废弃的楼房湮没于火光之中。鲜红披风扬起，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杰森和蝙蝠侠并肩站在不远处的高楼上，好心的超人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松动，立刻从善如流地礼貌离开，甚至帮忙把五花大绑的小丑送回了阿卡姆，给了他们独处的空间。
街上的骚动已经被戈登局长带领GCPD的警员平息，芭芭拉的情况也已经稳定下来，等到柏娅醒过来，就可以帮她治疗。
天际边缘泛起鱼肚白，噩梦般的一个夜晚终于过去，沉默的守护者再一次完成了他的使命。
“你知道，嗯，我最近需要偶尔回蝙蝠洞看看那个小麻烦。”杰森双手插兜，看着脚下的街道说道。
“你可以随时回蝙蝠洞，你有权限。”
蝙蝠侠恢复了平日里清冷平淡的音色，似乎完全没有听出杰森的弦外之音，直白简单地回答道。
这老家伙把天聊死了。杰森翻了个白眼，所幸隔着目镜，蝙蝠侠无法看清他的动作。
“还有个重要问题，杰森。”蝙蝠侠轻咳一声。
“什么？”
“你饿吗？”
……
次日，柏娅从昏迷中醒来时，感觉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在作痛，根本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她似乎正躺在自己在韦恩大宅的大床里。
旁边是输液架，药液一滴一滴的顺着手臂上的输液针流进身体里。
腿边靠着一团毛绒绒的黑色生物，是陪了她一宿的黑猫大侦探，虽然晌午已过，大侦探依旧蜷成团打着盹。
柏娅感觉自己连抬头都困难，只能勉强转动眼珠。
她的手被拢在另一个人的手心里，床沿处趴着的少年胸口微微起伏着。
一种满足感立刻从胸腔升腾起来。
不管怎样，在做任何动作之前，她只能先勉力提起精神，使用技能，一点点地修复着自己身上的伤口。许是技能的光芒惊醒了提姆，他发出一阵迷蒙呓语，睁开那对蓝眼睛，发现柏娅醒了，眸中立刻染上喜悦。
过了一会儿，柏娅才能在提姆的帮助下慢慢坐起来，舒展一下身体。
“你需要更多休息。”提姆说着，把一杯水塞到她手中。
柏娅捧着杯子喝了几口，甜的。
“我需要去治疗芭芭拉。”柏娅说，“她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我。”
“她就在隔壁，还没醒，你待会就可以过去。被绑架的小护士也已经没事了，现在在做心理干预。”
随后，提姆递给了柏娅一份报纸。
刚刚醒过来的柏娅还没来得及看手机，自然是不知道昨夜的事情在网络上掀起了多大的浪潮。还没仔细阅读标题，柏娅就捕捉到了两个作者的名字，前者是哥谭公报的维姬·维尔，向来以只在乎真相著称，后者则是星球日报的克拉克·肯特……超人？！
“莱恩女士和其他一些知名记者也纷纷发声，而且纸媒的用词算是比较收敛的了。”
“收敛么？没看出来。”
柏娅先翻阅了一下维姬·维尔那篇，发现她言辞激烈地质疑政府对于精神病患者的收容和处理措施。克拉克也遑不多让，从自己的角度分析了哥谭市诸多疯狂罪犯猖獗的原因。
“网络上很多人要求直接处死小丑，在白宫请愿书上签字的已经超过了三十万人了。”提姆说道，“或许这就是正确的时机。”
没有这种程度的导火索，是很难让哥谭积痹已深的体制伤筋动骨的，毕竟，在这座城市的沉疴之上，趴着无数吸血的毒虫和利益既得者，他们都不想看到现有的规则被打破。
昨夜，燕子被小丑折磨到濒死的消息从各个渠道被透露出去，就是正联主席，也代表正义联盟对小丑的行为表示了强烈谴责。
“你觉得我们应该主动出击吗？”柏娅问道。
“不如我们等着看看，看看谁先沉不住气。”提姆说道。
谈了一会儿公事，柏娅去帮芭芭拉治好了脊椎的伤。等到女孩醒来时，一切噩梦都将烟消云散。
此刻布鲁斯不在，阿尔弗雷德发现柏娅已经好转，激动得老泪纵横。毕竟昨天被阿尔忒弥斯抱回来时，那是一只已经几乎破碎的小鸟儿。
柏娅靠在门框上，抱臂看着还在沉睡中的芭芭拉。
她已经……没事了。
真的是这样吗？
当提姆从背后轻轻触碰她时，柏娅像触电一样受惊地弹开。不过随后她便努力压制住心底突然涌上的恐惧，若无其事地看向他。
提姆的手悬停在空中，用探寻的眼神看着她。
“……我没事。”柏娅压住声线中的颤抖说。
“真的吗？”提姆偏了偏头。
柏娅沉默，原想遮掩几句，却想起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那个天才一般的侦探，便只好低下头，看向别处，逃避他的目光。
“过来。”
提姆轻轻地说。
柏娅不情不愿地挪动步子，向他走了几步。
“过几天就好了。”她努力地解释道，“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她似乎下意识地把触碰和疼痛联系到一起。
提姆在她的注视下，缓慢地，试探性地抬起手，放在少女的肩膀上，把她轻轻拉向自己。
手落下时，她像小动物似地抖了一下。
“这样可以吗？你会感到害怕吗？”他尽极所能轻柔地说。
“我不害怕。”柏娅闷声回答。
“别说谎。”
提姆已经彻底把她拉到自己怀里，自上而下地顺抚着她的长发，让她能够一头埋进自己的肩膀。
半晌，像鸵鸟一样扎在提姆怀里的柏娅抽噎了一声。
“你不用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提姆说，“如果你忽视它、逃避它，伤口并不会自己好转。”
“还有，”他的声音也倏地难过下来，略显低落，“我很抱歉那时没有在你身边。”
“肯定是布鲁斯不让的。”柏娅的声音闷闷的。
“嗯，是他不让的。”
正在此时，走廊中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这铃声恰如昨夜，让柏娅心慌不已。
阿尔弗雷德接起了电话。
“噢，”老管家说，“提姆少爷，柏娅小姐，这是来自白宫的电话。我想戴尔总统有事找您。”
来得比柏娅想象之中还要快。
那么大的棋盘，那么多的代价，那么耐心的造势。
那个能够一劳永逸解决哥谭死局的人，终于找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