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号病人三

张志崇在青色的雾气中缓步而行,他现在有点恍惚,就在刚刚,他花了九百万,只得到这支药效能够保证他三个月不会龙化的针剂,他不知道花费这些钱去换得三个月的正常是否值得,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交易了,他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交易时的那种怅然若失和看着存款数字暴跌的慌乱惊恐,但现在他已经麻木了,他交易了三次,在这三次中他几乎花光了所有,现在他的手中只剩下十万,属于人类形态的时间也只剩下三个月,三个月后他将会变成一只死侍,在这座城市中游荡,在光明中潜伏,在黑暗中肆意挥洒那些藏在自己血脉中的杀戮欲望。

他不觉得害怕,成为死侍是他们这种人的唯一结局,药物只是延缓这个结局到来的时间,他能够得到送药人的认可交易三次,和其他人相比,这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

一股不知从而出吹来的风在周围游走,吹散了青色的雾气,张志崇抬起头,看见月亮在黑云后露出轮廓,从云层的缝隙中投下的月光在地面上飞速地游移,月光所照到的地方一切扭曲的景象都会消散。

许久之后那种潮湿的空气彻底消失,迎面吹来的风中带着烟草燃烧过的气味,张志崇低下头,似乎被面前的人吓了一跳。

年轻人一身黑色的风衣站在陡然大起来的风中,他的衣摆在风中呼啦啦地作响,如同战旗般鼓动。他全身上下除了皮肤外都是黑色,混似一只巨大的乌鸦站在灯下。

年轻人定定地看着张志崇,那双漆黑的眼睛流露出的眼神有些迷茫,又有点猫一样的慵懒,他只是双眼微眯,打量着张志崇,从唇边摘下燃尽的烟蒂。

“你来晚了,已经结束了。”张志崇大声地说,他并不顾忌自己的身份,也不怀疑年轻人的身份,大半夜出现在这里的,就只有来买药的病人了。

年轻人凝视张志崇好一会,像是惊醒似的点了点头,他摸出那个皱巴巴的万宝路烟盒,在手心拍了半天,却倒不出一支烟。

张志崇就这么看着他在哪倒了一会,从口袋里摸出两盒软中扔给年轻人:“送你了。”

年轻人又点点头,抽出一支烟点燃叼上,他埋头深吸一口,火光照亮了他苍白的脸,随后仰头吐出。烟雾在他周围弥漫,他的眼睛有些迷茫有些疲惫地看着张志崇,还是没说话。

“那我走了,你还是等下一次吧,祝你好运。”张志崇朝着年轻人点头,他其实不认识年轻人,他只是想找人说说话,但周围只有这么一个默不作声的家伙,张志崇忽然又觉得自己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了,又怕这小子穷途末路挺而走险抢劫他,就想着赶快用两盒烟和几句好话把他打发走算了。

年轻人在烟雾中看着张志崇走向他的方向,继续埋头抽烟。可就在他们即将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一股冷风吹散袅袅烟雾,张志崇的余光瞥见年轻人的风衣忽然一振,两束寒光自下而上地撩起,直斩张志崇的双臂。

张志崇惊呼一声,急忙朝后闪身躲避,双刀擦着他的大臂而过,带起两道细长的血丝直冲天空。几乎就在同时,张志崇的惊呼忽然变成低沉嘶哑的语言,火红的光焰在他们之间汇聚,然后朝着年轻人的位置推出一道火墙。

言灵·炽。

这是张志崇的言灵,能够在一瞬间凭空制造出烈焰,但与楚子航的君焰不同的是,炽的威力要小许多,且只是单纯的燃烧,而并非像君焰那样能够制造爆炸。

张志崇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站稳身形,同时黑色的影子在火墙周围闪过,如同蛇一般蜿蜒着靠近张志崇。随后年轻人漆黑的双眼就出现在他的面前,张志崇急忙二度释放言灵,这一次火焰从年轻人的脚下凭空燃起,如同火箭推进器那般猛烈地朝着天空喷涌,黑色的影子如同蝙蝠般沿着喷涌的火焰边缘经过,年轻人平稳而无声地落地。

他并不给张志崇喘息的机会,身法诡异地在张志崇接连制造的火焰边闪过。他风衣飞扬,双刀闪亮,如同夜行的猫一般敏捷而无声。

张志崇接连后退,两人一进一退,步步紧逼,相隔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每一次他们改变方向都有火焰从他们周围燃起,短弧刀的银光如同白色的獠牙般从周围扎向张志崇的身体。刀刃切割空气的破风声在他耳边响成一片,带起的厉风一再地扑向张志崇的面门。他想过反击,可手中没有武器,只得被动地闪避。

他不知道对方的言灵是什么,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想来这个人是得不到药穷途末路来跟他拼命了。

但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刀术极好,挥刀的速度极快,从上、下、左、右,四个方向几乎同时斩向他的身体。

最让他恐惧的是年轻人的表情,他的神色始终都是那种疲惫无精打采的模样,黑色的眼睛无论在何时都平波如水,没有杀意没有愤怒,什么都没有。只有这样的敌人才是值得令人畏惧的,杀人对于这样的人而言就只是重复性极高的工作而已,一切技法一切逻辑在这些人手中就简化成举刀挥刀,他们的麻木让他们不具有情感,他们的冷漠让他们毫无破绽。简而言之,就是杀人机器。

年轻人的双刀齐出,如同鹰爪般钩向张志崇的身体,张志崇两次后仰身体闪过。年轻人的步伐从凌厉迅疾的小碎步转为平稳的大跨步,几个大步企图拉近和张志崇的距离,但也就在此时,张志崇看准了他速度放缓的那一瞬间,双脚发力蹬地,整个人如同弓矢般朝后一闪,彻底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沉雄有力的龙吟从他口中涌出,言灵·炽,最大限度释放,火焰拔地而起,如同一把火红的刀刃般从他们之间切过,隔开了他们的距离。

狙击手在瞄准镜里旁观着下方发生的一切,他的准星从张志崇和白清逸之间闪过,在两个人的脸上都停留一下。上级下达的任务是要他优先射杀那个穿黑风衣的家伙,但刚刚那家伙的那一眼,就让他丧失了扣动扳机的勇气,相隔一百五十米,在无数外形大致相同的矮楼中精确找到他的位置,狙击手总有一种自己被时刻盯着的感觉。

他微微调转枪口,终于把准星停在白清逸的胸口,他深深地呼吸着,看着冲天的火焰在他们周身闪烁,犹豫着要不要扣下扳机。

他在畏惧那个年轻人,他自己很清楚。

一股子寒流在胸前留过,白清逸看了左侧那栋矮楼一眼,他知道此时那里正有一柄狙击枪在对准自己,但他已经无暇顾及,他必须要全身心地投入到和张志崇的战斗中去,因为张志崇才是白清逸的目标。

张志崇缓缓转身,龙吟不绝于耳,火光一再地冲天而起,此时他已经把白清逸逼到两米外了。在炽的领域中,白清逸不敢轻举妄动,他的武器只有两柄短弧刀。

火焰从头上扫过,白清逸连连翻滚躲避,随后他稳住身形,将手中的短弧刀抛在空中,一连串银色的弧光落回他的手里,他这才正手握刀,这代表着他要认真对待了。

白清逸一改先前以退为进的进攻计划,而是迎着烈焰横冲直撞,火光在他身边横穿而过,每一次都差一点就能燎着他的衣服。白清逸的身影在火光中连连闪过,他在光焰中翻滚、侧翻,两柄短弧刀刀光狞亮。

张志崇急忙展开防御的架势,他一边维持着言灵效果一边后退。这个神秘的年轻人早已摸透了他的言灵,而他却对年轻人的言灵毫无所知,跟这种人作战,张志崇没有能杀掉他的胜算。

四米。

火光横扫,白清逸闪身躲过,他一个灵活的转身绕开火光,双刀如同蝎子的毒刺般前探。

三米。

白清逸一个空翻躲过横扫而来的火焰,他继续飞速逼近张志崇。

两米。

白清逸放弃了闪避的计划,在这个距离以这个速度,张志崇再放言灵也晚了,已经没有人能阻止他了。

“一米!”一声呼喝在白清逸耳边炸开,冲天的火光被人一击自上而下地劈开,高大坚实的男人如同猛虎般从天而降,凌空一脚踢掉白清逸的短弧刀,连带着他本人都踢得倒飞出去。

白清逸在半空中稳定身形,再度稳稳落地,他惊讶地转头,看见冲天的火光中,有无数火星四溅,火势越发不可收拾。但忽然一股巨力将火焰一分为二,随风冲向天空的火星在这一瞬间落下,如同下起了一场火红色的大雨,来者从中缓步走出,他一身黑色的西装,凌乱的长发不羁地束在脑后,他就这么屹立在那里,如同高山般不倒,火光自他背后照来,让白清逸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

猛虎般的男人在火光中双腿分叉而立,他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隆起,皮肤表面在火光中还反射着金属的色泽。

言灵·青铜御座!

“贾,动手。”芬格尔低声说。

“收到。”回应来自张志崇的身后,一双粗壮有力地大手忽然从张志崇的身后探出,死死地捂住他的嘴巴,让他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芬格尔·冯·弗林斯,卡塞尔学院专员,他们都叫我,炎之龙斩者!”来者矗立雨火光之上,一横手中扭曲的利刃,扬声喝道。

白清逸犹豫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能够一刀劈开火海的男人竟然是一个中二病,还用“炎之龙斩者”这是时髦值低下,羞耻感爆棚的称号,难道卡塞尔学院的人都是这样么?

“哼哼哼哼,有没有听过炎之龙斩者和他的冥煞炎魔刀啊朋友!”芬格尔如同武侠中的那种豪迈的侠客般大笑起来,他轻轻挥舞手中扭曲的黑色利刃,犬牙般凸起的刀锋扫过火焰,卷起的罡风把火势压制下去,“现在害怕了吧,发抖了吧,后悔了吧,速速回家睡觉吧。”

芬格尔并不想杀掉这个家伙,他打算吓唬吓唬这个长得有点柔弱的年轻人,他手中的冥煞炎魔刀是用某种炼金技术制成的赝品,韧度和锐度远没有正品那么高,在过三十分钟这把扭曲狭长的武器就会支撑不住其铭刻在刀身上的炼金矩阵而崩裂。所以他要赶在这之前完成任务,他们的任务是追踪零号病人和抓捕获得药物的病人,他不想再这种货色上浪费时间。

白清逸摇了摇头:“我在卡塞尔学院没有熟人,我跟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芬格尔一愣:“兄弟哪有什么不是一个世界啊,不管在卡塞尔还是啥卡扎菲学院,有钱人的生活都是令人羡慕的,败狗们的生活总是他妈的穷得千篇一律啊!”

白清逸皱眉,这家伙大概是把他当做什么只会点武术的一般混血种对待了吧,所以才表现出一副毫无戒备的样子。他观察着这个大个子,虽然是个外国人,但中文说的比他都溜,脱线的程度更是令人叹为观止。但就是这么一个脱线的二逼,有着一身规模壮观的肌肉,手中的长刀奇长,制式扭曲,各种黑色的线条虬结在一切,随着他的动作,刀身的线条也在变化,仿佛刀身里封印着熔岩。

他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这个家伙,他能够感受到那柄刀上流动的不祥气息,那些流动的线条像是鬼魅的手,随时准备探出捏碎敌人的喉管,可持刀的人眉飞色舞,面色红润,还像那种亲切的老大哥似的跟他聊天。

“卡塞尔学院都是你这样的人么?”白清逸狐疑地看着他。

“不,”芬格尔义正言辞,“卡塞尔学院富豪烂大街,天才遍地走,只有我是败狗!”

卡塞尔学院的人都是神经病,这是白清逸在此时总结出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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