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局势分析

彼时的明军,作战策划并没有形成体系,基本上处于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局面。如果主将有心,战前将对方的情况摸清楚,再加上军中有几个厉害的谋士和战场经验丰富的将领,往往就可以预先谋划一些军事方略。

但是大多数情况下,明军还是在出发前先搞一个大致的框架,然后到了战场上再做计较。这种谋划方式有着极大的弊端,首先是太依赖于人,如果主将和谋士厉害,往往能有不错的计策,但若是主将和谋士水平一般,到了战场上,明军可就抓瞎了。

第二就是战术死板,总是按照大致的框架来行动,没有发挥集体的聪明才智,大家都按照原先的方案走,走成了最好,走不成拉倒,没有将所有人的智慧给调动起来。

例如明军的萨尔浒之战,就是典型的例子,几路明军在装备人数都有巨大优势的情况下,硬是死板地按照战前的分兵策略进军,对战场缺少整体谋划,结果被清军各个击破。等于是刻舟求剑,以静态的战前方略迎战动态的敌军。

但高衡的作战室就极大避免了这种弊端,沙盘地图相结合,以各种颜色的小旗标注对方位置,相当于开了整个战场视野,只要侦查到位,军令传递到位,将领和谋士们即便在后方,也能将战场局势包揽胸中,适时调整,做出应对。

同时高衡对这些选拔出来的赞画们也是倾囊相授,将自己在特种部队中学习的各种图上作业的方法全部传授给了这些赞画。这些赞画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胜任的,至少,这十几个赞画都是成子龙和高衡亲自挑选,从整个谅山府的读书人中间遴选出来的。

他们至少具备两个素质,一是文字功底好,表达能力强,这是一个赞画的基本技能。否则,你写一个文书或者战报,不能简明扼要,言简意赅,主将看了会非常难受,也耽误时间。

第二就是数术要好,君子六艺之中本身就包含了数术,但是在有明一代,因为八股取士,很多读书人都是读死书、死读书,写起八股文来头头是道,但是对生活的应用技能掌握为零。这也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来源,要知道,古代的君子可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而是上马能打,下马能写的全能,高衡虽然不说要文武双全的,但是数术好的人,逻辑思维就好,图上作业就有基础,教起来就会事半功倍。

如此一来,赞画的人选一敲定,兴华军军部作战室就立即运转了起来。

郑森向前走了一步,伫立在大明全图前,高衡朝成子龙使了个眼色,成子龙立刻屏退了所有的赞画,作战室中只剩下了高衡、成子龙、郑森以及郑森身边的年轻卫士。

高衡问郑森道:“少帅,不知道您身边这位?哦,您不要误会,我只是有些奇怪,他一直跟在你的身边,应该不仅仅是一个侍卫这么简单吧。”

郑森立刻转身介绍道:“抱歉,忘了介绍,这是在下的侍卫长,冯锡范。”

一剑无血冯锡范?高衡脑海中立刻冒出了这个念头,无奈,后世鹿鼎记给人的印象太过深刻,一说冯锡范的名字,就让人联想到了一剑无血这个外号。

见高衡的目光有些诧异,郑森连忙解释道:“他是我的好兄弟,我们自小在军营长大,他的父亲冯澄世是家父军师,锡范在军中也是学本事的,未来也会是我的左膀右臂,所以不仅仅是个侍卫长这么简单。”

高衡立刻对冯锡范抱了抱拳,冯锡范也立即回礼。

“我看了这幅地图,将军在图上圈圈点点,在下也看明白了,将军对大明的局势很是关心,我倒是好奇,将军怎么看?”郑森冷不丁问道。

他问得倒是不错,高衡虽然远在安南,但是对大明的局势的关心一刻也没放下,他不知道随着自己的到来会不会产生一些蝴蝶效应,所以一直千方百计从海路和陆路不断收集来自大明的消息。

比如目前的局势,他就已经整理出来,在图上标注了各个势力范围的区域,在军部,他也经常和成子龙研判局势。不断推算各个势力的进攻方向,或者说想要预测清军可能还会有多久打到这里,自己又还剩下多少时间进行战备。

听到郑森这么问,高衡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道:“我在安南,对内陆局势并不是太了解,很多消息也是道听途说,知道的不准确,这一方面,相信少帅是专家,我倒是想听听少帅的高见,京师失陷,流贼又被击败,清军入关,南明小朝廷风雨飘摇,这可不是好兆头啊。”

郑森面色凝重道:“将军说得不错,不过弘光帝已经在南京重建朝廷,目前我对局势有三点看法,第一,李自成恐怕是顶不住多久了,其在京师和各个占领区倒行逆施,追赃助饷引起民间激烈反抗,不管是清军还是原明军还是地主民众,都站在了流贼的对立面,加上一片石新败,流贼的势力将会彻底被赶出北直隶。”

郑森捡起木棒,在地图上比划道:“将军请看,一旦退出北直隶,李自成就只能回到原本起兵的西北地区,这地方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民生凋敝,人口稀少,已经不适合做根据地,流贼一旦被逼退,实力锐减,消亡只是时间问题。”

高衡点了点头,这个判断附合历史,历史上李自成也确实是一蹶不振,最终灭亡的。

郑森又道:“再看清兵,流贼若是退出北直隶,这一片空白必然是清军来填补,吴三桂降清,开了个非常不好的头,恐怕北方会有不少人转头降清,这样一来,北直隶、山东甚至是河南恐怕都会落入敌手,清军八旗主力虽然不多,但是各族仆从军甚多,若再得到北方人口,实力会进一步加强,下一步应该就是彻底消灭流贼,统一北方。”

随即他在长江以南画了一个圈道:“再者就是大西军和大明朝廷,大西军偏安一隅,若是李自成完了,张献忠日子也不会好过,从大体局势上看,最终会形成三家鼎立的状态,张献忠便是蜀国,北方被清兵占领,是魏国,大明目前的地盘和吴国重合。”

“但今非昔比,不能简单套用当年三国鼎立的局面。”郑森话锋一转道。

“如今南北方已经发生调转,汉朝时期北方比南方好,宋代之后,经济和政治中心皆南移,现在是南方超越北方,国朝太祖皇帝,便是在南方建国,北伐消灭了暴元。如今,只不过回到了当时的局面,南方并未受到兵灾侵袭,经济发达,环境相对稳定,人口稠密,只要朝廷精心练兵,整合军队,挥师北伐,定能成功。”郑森挥了挥拳头,颇有信心道。

事实上,郑森可不是胡乱说,这代表了当年明朝人的主流观点,事实上,若不是高衡开了上帝视角,他也不会觉得南明这么快就完了。毕竟从当年的情况来说,南明可比南宋好很多,首先是南明朝廷完整,南京六部本来就是为了应对这种紧急情况保留的,南宋匆匆建立朝廷,南明是皇帝一去南京立马就能有序运转。

其次是南明的经济、政治、军事条件吊打南宋,南方部队建制完整,还有福建水师,人口非常稠密,北方连年战乱,大量人口南移,只要朝廷用心,重新征召数十万大军易如反掌。更不要说南方经济发达,大明朝的赋税重地都掌握在南明的手中。

最后就是人心向背,弘光朝廷建立,各个王爷之间的争斗算是稳定下来了,流贼建虏在北方不干人事,大家都盼望着王师能尽早打回来,长江北岸和黄河流域还有不少义军,随时可以给官兵接应。只要大家上下一心,再次北伐,清兵毕竟是异族,位子是坐不稳的。

再不济,退一万步说,即使不北伐,光靠这么多好牌,守住南边的半壁江山是一点问题没有,清兵也不敢贸然渡江,大家划江而治也不是不行。可谁能想到,南明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真是应了顾诚先生的话,内斗就要亡国,亡国还要内斗。

高衡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郑森一愣,“怎么,莫非将军不认同在下的观点?”

高衡道:“前面的话我不反对少帅,但若是说反攻,少帅估计乐观了,我看,不仅反攻不了,清兵恐怕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南下,明廷朝不保夕。”

“嗯?”郑森一脸惊讶的表情,他觉得高衡有些危言耸听了。

高衡对郑森道:“少帅方才也说了,情况想要变好,有个前提,那就是上下一心,整合军队,少帅觉得,这军队还能整合起来吗?你凭什么认为南京能守得住,能避开清军的锋芒?假设,清军现在南下,南京拿什么抵挡?”

“南京有江北四镇守卫,高杰、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四镇兵力算上扬州、太平以及南京本土防御部队,总兵力不下三十万,如此强军,又有长江天险,清军如何能打下南京?更不用说福建水师也可以出兵支援,从长江杀入,截断水路,清军不习水战,怎么过江?”郑森反问道。

高衡抿了抿嘴,“理论上是这样,但是这江北四镇本质上就是军阀,军阀割据,崇祯朝已经深受其害,只敢杀文官,对手上有兵的军阀只能哄着供着,且看左良玉、贺人龙之流,哪个不是祸害。吴三桂手握关宁军尚且降清,这江北四镇能有多少忠诚度?吴三桂开了头,少帅能保证刘良佐他们不会步其后尘?”

“这。”郑森一时语塞。

“至于福建水师,少帅,您应该比我更了解这水师是怎么来的吧,到时候大帅会如何选择?”高衡淡淡道。

郑森的面色变了数变,郑家军怎么来的郑森当然明白,可是他不相信父亲会做那种拥兵自重不听调遣的事情,他立刻道:“将军此言差矣,我郑家即食君禄当报君恩,父亲绝不是那种军阀做派。”

高衡知道现在说这个没用,郑森从内心里也不会相信,便岔开话题道:“不仅仅是军事上,政治上也是堪忧,朝廷内部还在党争,东林党又要坐大,当年东林党和阉党以及其他党派之争,想必少帅也很清楚吧,如今的朝堂之上依旧是乌烟瘴气,就这样,大家不能团结一致,还谈什么北伐?”

郑森的脸色由红到白,不能不说,高衡说的话有些道理,朝中的那些文臣武将只看到了好的一面,根本没有人看到坏的一面,大家都有意无意忽视了这些隐藏的不利因素,只有高衡开诚布公地说了出来。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高衡在安南,对南京的局势倒是洞若观火。

“高将军,此次出来,父亲还交代了一个任务,让在下务必完成。既然高将军邀请了在下来谅山府,来而不往非礼也,父亲也郑重邀请高将军去福建看看,高将军方才说的也可以对父亲直言,我也可以带将军去南直隶看看,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将军可以观察一番。”郑森抱拳道。

实际上,高衡也确实有这样的心思,此次派景昭和蒲德曼出去,也是探探路,将来他是想要亲自去大明看看,毕竟穿越过来几年了,除了镇南关还从来没有踏上大明的土地呢?去大明他也不担心安全,自己有水师,清兵流贼没有,即便是有,也不可能是兴华军水师的对手,只要郑芝龙不找麻烦,他的安全就没问题,正好郑芝龙和郑森邀请自己去,这是个好机会。

高衡想了想,便立刻抱拳道:“那好,恭敬不如从命,我也正有此意,我愿意随少帅同去,还请少帅和总兵大人多多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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