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平安。”
人群拥挤，充斥着轰隆隆声的火车站台，容貌极为出色的青年男女，静静伫立在一架绿皮火车前。
女孩面色淡淡。
她抬起左手，冲纪维祯做了个告别的动作，皓腕上的珠串随之微微晃动，檀木香萦鼻。
“谢谢。”纪维祯抿唇，黑眸泛着水光，一眨不眨地看她。
风吹过，扬起青年白色衬衣的下摆。额前细软的乌发也稍有凌乱，衬得他眉目愈发清雅。
要不是知道他天生就长了双看谁都是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陈曼姝都以为他是有多舍不得自己，眼冒泪花的都快哭了。
“那你上车吧，我走了。”
她哪里会有送人的自觉，是纪维祯昨日特地到黑市找她，跟她说了离开的火车班次。
想来也是好笑，这人当时说完就默默站那，仙男脸透着一股子委屈的意味，幽幽看她。
——“我去送你？”陈曼姝试探地问。
——“好。”
操作够骚。
“火车还没开。”见她急着要走的样子，纪维祯不由得飞快蹙了下眉，继而强调。
被女孩要笑不笑地盯着，他才放弃了挣扎。
“好吧。”说罢还不忘叮嘱陈曼姝另一件事，“你记得回我的信。”
“……”
瞧了那张无辜的脸许久，陈曼姝才从鼻腔哼出一声嗯算作应承。
拿走她几罐酱肉末和小鱼干不说，现在还要给她布置“作业”，有够得寸进尺的。
火车鸣笛声响起，纪维祯站在过道上，看着女孩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进口处。他指尖微动，转身上了火车。
此时C省凤西县百货大楼三楼，乌压压一片人堵在点心铺门口。
“大家慢点，别抢，都有份，都有份啊。”女售货员跑出柜台外维持秩序，不停吆喝，急得满头大汗。
“大姐，你也是来买蛋黄酥的？”
“可不是咋地，听说可好吃哩，买回去给俺孙子当零嘴儿吃。”
年轻女孩和老奶奶边挤边聊，好一会才终于挤到了前面。
这蛋黄酥也不知道是哪个大师傅研制出来的，简直可以说是风靡全县。这不，自从一星期前点心铺开始售卖，天天都是缺货的状态，把人胃口吊的足足的。
“咦，这也卖蛋黄酥？”
从纺织厂下完工的张兰，正被迫陪着家里的老母亲出来买东西，瞧着点心铺人挤得满满，拉着张妈妈就过去凑热闹。
小倒爷做的蛋黄酥味道可真是一绝，难道她手艺都传这来了？张兰不免疑惑。
“大家都排好队，一块蛋黄酥五毛加二两票，先提前把钱准备好。”
好不容易维持好秩序，女售货员撸起袖子擦额头上的汗，大声喊道。
众人一听，前阵子还三毛加二两票，才几天又涨了，瞬间眼一黑。
“你们这不是坑人吗？一块小糕点哪就愣值钱了，做生意也不能胡来吧。”
“就是，就是。”
“得嘞，您这玩意儿贵，咱小老百姓吃不起，走了。”
“唉，去国营饭店买盘肉都比这实在。”
一些穿着比较朴素的人家，虽然闻着酥味也嘴馋，到底是不舍得掏那份钱，抱起哭闹着要吃的小孩狠心离开。
看得张兰是啧啧摇头。
小倒爷平时开的价那才叫一个狠毒，每个一块钱，都不带讨的。点心铺卖这么实惠，这群人还不知道珍惜。
想起自己因为陈曼姝，钱包每月都处于真空状态，张兰眼泪就要掉下来。
不行，趁着便宜，她也得买两块尝尝。
不愧是在黑市跟几十人抢过食的人，张兰钻人缝一钻一个准，瞬间人就处在了队伍的最前端，把张妈妈完全遗忘在了外边。
她眉开眼笑地掏出钱，结果看到柜台里摆的蛋黄酥时，心瞬间凉了下来。
个头小就不说了，他娘的还长副营养不良的样儿。怎么着，刷蛋液时是手太抖了吗，那么丁点一块，颜色还淡。芝麻没有，酥皮瞧着也蔫不拉几。
果然，便宜没好货。张兰撇了撇嘴，嫌弃的意思溢于言表。
“这位姑娘，你不买的话就赶紧让开，后面还有好多人等着呢。”女售货员还以为张兰是因为抠门不想买，语气顿时不耐起来。
后面排队的人也纷纷附和，生怕等会没自己的份。
哟呵，瞧不起谁呢，要不好吃的话看她不喷死她。张小兰同学淡淡睥睨了眼女售货员，并傲娇地翘起自己的兰花指。
“给我来两块。”
本着当场打假的心思，张兰一拿到手就尝试性咬了一小口。
嘴巴被陈曼姝养的太刁，这东西刚进口张兰的秀眉就拧了起来。不能说难吃，就是很普通的饼。
没有最能带给人惊喜感的麻薯，豆沙不绵密，咸蛋黄也很干涩，总而言之就是挂着蛋黄酥的名头，卖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要是没尝过更好的，张兰可能还会觉得还挺好吃，现在，呵呵。
她转过塑料纸袋的背面，看到了安乐桃酥工厂的商标，拉过张妈妈的手就风风火火往外赶。
得赶紧去告诉小倒爷，有人剽窃她的手艺，而且还剽的如此难吃。
简直不能忍。
……
“小女娃，这叫啥来着？闻着可真够香哟。”白发老人背着手站在陈曼姝的小摊前，好奇地盯着摆在白布上的精致糕点。
是许久未见的老大爷，那位总和纪维祯抢食，嘴皮子不太利索的食客。
“是蛋黄酥，您来一块？”陈曼姝微笑着询问。
“嗯，来五个。”
对于一个财大气粗的老饕餮，价钱向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说，那臭小子不缠着你了？”
把东西拿到手中，老大爷下意识扫了圈周围。没发现印象中那张碍眼的脸，他还有点纳闷。
跟自己抢零嘴儿的不在了，一向习惯了纪维祯语言碾压的老大爷，还颇有些不习惯。
这是拌嘴拌出感情来了？陈曼姝好笑地看了眼老大爷。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吃腻了吧。”她垂眸挽起掉落的袖子，左手腕处的佛串已然不在。
老大爷一听，脸顿时拉的老长。
“我就说这臭小子中看不中用，丁点耐性都没有还想追姑娘，活该讨不着老婆！”
都哪跟哪啊，听着老爷子小声嘟囔的话，陈曼姝无奈地勾起唇角。
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又浮现出那天在火车站时，青年抿着唇可怜巴巴的样子，眸光潋润，却偏偏不肯言明自己的意思。
非得等她主动说出再陪他多等一会儿，他才会舒展开眉目，心满意足地露出笑。
陈曼姝正沉浸在对仙男脸的回忆中，老大爷突然挺起胸膛，中气十足地朝她道：、
“小女娃，别难过。大爷跟你说，长得漂亮的那都靠不住。”他一副受过伤很有经验的样子，“你要实在着急，大爷身边优秀的小伙子多了去了，都介绍给你。”
边说老大爷还边在心里认真筛选，除了自个三十多岁还单身的中年老儿子。幼弟的几个小儿子都很不错嘛，玉树临风的，跟小女娃多般配。
远在京都的纪维祯要知道自己未来老婆已经被别人家惦记上了，还是跟自己抢食的老对手，得气的连夜买火车票跑回来。
“……”她看起来这么恨嫁？
穿进书中不过一年，就连续遇到三位钟爱“拉郎配”的长辈，陈曼姝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吸引红娘的特殊体质。
“您误会了，我不着急。”
女孩依旧是冷冷清清的模样，只是微抿的红唇昭示了内心的无语。
“别害羞，大爷懂的。”
你懂个屁啊。
单方面给陈曼姝灌输了将近十多分钟的“正确婚姻观”后，老大爷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不对劲的地方在哪。
往常陈曼姝的生意可都是爆满啊，那长长一溜队排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不是黑市，而是百货大楼呢。
今儿个就零星几人，未免也太惨淡了。
“小女娃，你这蛋黄酥都没人愿意买啊。”老大爷捋了捋白胡子，表情若有所思，直戳生意人的要害。
闻言陈曼姝笑了笑，也不反驳。
连续卖了一星期的蛋黄酥，客人开始口中的“珍品”逐渐变为“太贵”，后面光顾的都是老食客。其他倒爷都替陈曼姝着急，她倒看不出半点忧虑。
“许是大家吃腻了。”和方才相似的回答。
就在她以为老大爷要离开时，人大手一挥，“那正好，全给我包起来吧。”
哎哟，没人买，正好便宜他了。老大爷极力肃着脸，不让陈曼姝瞧出自己内心的暗喜。
“好的。”沉默片刻，陈曼姝还是选择满足顾客的需求。
有钱不赚是傻子。
“等等，我要五个。”关键时刻，经过拙劣伪装后的稽查队头头及时赶到。
他先弯腰喘了几口气，才用一副“你如此丧心病狂”的表情对老爷子进行控诉，“我说大爷，您都这把年纪了，也不怕撑着胃，给年轻人留点活路好不啦。”
“……”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缄默。
一个是C省西南军区的退休老首长，一个是管理县城秩序的稽查队长，在黑市相逢，并且都很巧地认出了对方。
别问，问就是尴尬。
陈曼姝拿着装好的二十个蛋黄酥，看着面前两人深情对视，还挺莫名。
这时候就是比谁的脸皮更厚了，显然，稽查队头头不如人家老大爷生活阅历丰富，懂的先发制人。
“哟，这不那谁吗？大队长呀？”老大爷笑的慈祥，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只要我锅甩的快，麻烦就追不上我。
小子，敢乱说话老子就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哼！
“呵呵。”稽查队头头冷汗直冒，话都不敢接了。
偏偏还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陈曼姝，“二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