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除夕(三)

吃完年夜饭,三个小的迫不及待提着灯笼跑出去告诉大家自家要放焰火,几个女人麻利地收拾碗筷,烧热水洗碗擦桌子。

男人和小孩们则摸着圆鼓鼓的肚子,从马车上搬烟花下来。院子里外都逐渐围了好多人,这个点基本都忙完了,就等着守岁,听说江家要放焰火,都兴奋地跑来看。

焰火和现代的烟花大同小异,只是更粗糙一点,装在纸筒中,几大箱在空地上一字排开。

小孩们还被分了小烟花,一点燃顶上,就滋滋滋响,迸发出跳跃的光点,像一朵花一样,胆大的孩子拿着到处跑,胆小的只敢伸长手臂拿着,想玩又不敢。

大家都没见过焰火,热闹地讨论着,阿志先让人群离远一点,免得被溅上,才蹲下身用火折子点燃引线,滋滋滋的轻响,众人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盯着。

只听“咻”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拔地而起,直冲夜空,“嘭”的一声炸开,星星点点的光在空中绘成一朵巨花。

“快看快看,有两种颜色诶!”

“好漂亮啊!”

人们说话间,阿志又接着点了两箱,一时间,“咻,嘭”此起彼伏,空中炸开一朵朵烟花,各种颜色交织,仿佛夜空都被点亮。

真应了那句“火树银花不夜天。”

众人都仰着头,兴奋地看着,目不暇接。zusu.org 茄子小说网

江琬来了古代已经半年了,此时见到和现代相似的焰火,不禁想起自己年少时被爸妈抱在怀里站在阳台上看烟花的情景,喃喃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好词。”

江琬低头看旁边人,“这么吵你也能听见我说什么?”

齐鄞不能说他耳力好,只道,“凝神能听清。不过我倒是不知道这词出自哪位大家笔下。”

江琬自然不能说是辛弃疾的,“是民间流传的话罢了,听老一辈的说起,我也不知道是谁创作的。”

说罢指着天上,“快看看焰火吧!一会儿没了。”

热热闹闹的焰火看完,接下来就是守岁了,村民们慢慢地说说笑笑地散去了,江家关了院门,在堂屋里的大桌子上摆上叶子牌,几个男人开始摸牌,小孩吃着了零嘴自己玩自己的,几个女人则坐着烤火聊家常。

珠玑是个热情开朗的,和大家很合得来,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京城的热闹来,对于江家人这种一辈子连府城都很少去的,对京城向往得紧。

珠玑和她们说了京城的布局,说了达官贵人家的太太小姐的生活。

二嫂感叹,“女人平日里都不出门吗?不用干活,就等着人来伺候?”

珠玑笑道,“虽然听着很舒服,但是成天只能待在家里,仰男人鼻息而活,倒不如我们这种普通百姓自在呢。”

大嫂点头,“这样说来也是,刚珠玑姑娘还说她们见人就要跪拜行礼,一点小事做不好可能就要受罚,我可过不来这种日子。”

长凤打了个寒颤,“我也受不了。”

江琬一边嗑瓜子,一边听着,这才发言道,“等我们赚了钱了,咱们就搬京城去开店去,这不管哪个地方的人,都是要吃饭的,去了京城肯定生意更好,到时候呀,也让娘和大嫂二嫂穿金戴银,有人服侍的富太太生活。”

珠玑很欣赏江琬的远见,“不错,我在京城生活了十几年,以我吃过的酒楼来看,江家酒楼的味道绝对是排前面的,平桥镇毕竟只是个小镇,我看明年就可以去府城开店了,那儿人多,愿意上酒楼吃饭的人更多。”

几个女人兴奋地聊了好一会儿,江琬觉得腿有点麻,起身转转,站在男人桌子旁边看他们打牌,江老爹和江海赢得最多,最惨的是齐鄞和老实的大哥江河,两人兜里的铜板碎银输个精光。

江老爹喝了酒,又赢了牌,满面红光,笑得合不拢嘴,齐鄞则略委屈地说,“大哥们让让小弟吧,再输下去,我明年就吃不起饭了。”

一边的阿志捏着牌暗中鄙视,谁看不出你是故意输的嘛!

江琬在齐鄞背后,伸长脖子看了两眼,自然看出齐鄞故意的,“不行,愿赌服输,没钱了就把你人卖了换钱。”

齐鄞扭头,憋笑,“哦?不知道谁愿意买我,出多少银子?”

江琬被他含笑的眸子看着,心口一烫,扭过头去,“那不管,就问我爹和兄长们放不放过你。”

江海道,“不行不行,好不容易赢几把,高兴高兴,齐兄弟你可不能现在就走了啊,来来来,哥哥让你几张。”

当江琬回到女人那边,见珠玑不在这儿,说是上厕所去了,柳婆子凑近,“闺女啊,你告诉娘,你对这齐公子,有没有那个意思。”

“哪个?”

柳婆子瞪她一眼,“你说哪个?给你娘装傻呢!”

江琬捞了几颗花生放嘴里,若无其事,“没有呀,我和他都不是一类人,人家一富家公子,我一个被休的女人,哪儿扯得到一块儿去。” m..coma

柳婆子不开心她这样说自己,呸了一声,“那是陈家人没福气,我的闺女,又漂亮又能干,打着灯笼都难找。”

二嫂接嘴,“是啊,我看咱小姑要是想嫁,比那些黄花闺女抢手多了,上次我回娘家给我老娘祝寿,我娘家婶娘还托我说亲呢,她儿子今年十八,长得也端正,只是我知道小妹是个有主意的,不敢揽这活儿。”无广告网am~w~w.

大嫂也道,“我娘家也有人来打听,但是那人出名的好吃懒做,让我给一口回绝了。”

柳婆子笑道,“要我说咱们琬娘嫁个官家公子都使得,以后谁来说亲,都不能应,怎么得也得家里有房有地,妯娌婆婆和善才行。”

两个嫂子一向对柳婆子敬爱有加,再加上江家如今赚钱了,她们在娘家人面前都倍有面子,当下便顺着柳婆子的话,你一句我一句夸起江琬来。

江琬……

果然女人在一起是很可怕的。

柳婆子没忘了刚开始的事,“我看齐公子对你也是有意思的,这么些天来,我也看了,他人品应是没问题,模样也好,就是他家里……唉算了算了,咱们还是别和这些复杂的人家扯上了,免得你嫁过去受气。”

江琬:!!娘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待几个小孩子都昏昏欲睡了,大人也眼皮子打架了,终于熬到了子时,几个男人打起精神,开门,到院子里去放鞭炮,一时间,村子里鞭炮声此起彼伏,响彻夜空,新的一年到了。

小孩子开始跪下来给两个老人拜年,嘴里说着吉利话,柳婆子和江老爹乐呵呵地递上大红包。

拜完年,小孩子就去睡觉了,大人们继续守夜,江琬裹紧大夹袄,坐在齐鄞旁边。

其他几人还在摸牌,珠玑加入,替换了输得口袋空空的齐鄞。

江琬歪过头,身子往边上挪动了一部分,去瞧齐鄞的灰笼里的木炭烧完了没。

谁知与她坐在同一条凳子上的柳婆子刚好起身,导致条凳两边重量失衡,就像跷跷板一样,一下翘起来,江琬根本没反应过来,差点一脑袋栽进灰笼里。

齐鄞反应很快,一手提开灰笼,一手抓住她的肩膀,江琬手撑住他大腿,才幸免于难。

柳婆子也吓了一跳,连忙扶起她,“摔哪儿了没?”

江琬连忙说没事,又向齐鄞道谢,齐鄞松开手,“下次小心点。”

她一边点头一边忍不住想起刚才那一瞬间,她手撑在齐鄞腿上,他腿明显,动了下!

他说他的腿是从马上摔下来摔断的,都半年了,既然有知觉,为什么还一直坐轮椅呢?

又坐了一会,实在太困了,江琬背靠在墙上,仰着头,就要与周公约会去了。她迷迷糊糊中,挣扎着醒了过来,见自己居然靠在齐鄞胳膊上,罪过罪过,她连忙把自己的头收回来。

齐鄞倒是不困,侧过头看她,“要不你睡会吧,天亮了我叫你。”

江琬摇头,其他人都没睡,她怎么能睡呢,又不是小孩子,她想了想,问他,“你要在平桥镇待多久啊,明年会回家吗?”

“不知道,我不是很想回去。”齐鄞声音平平的,没什么起伏。

江琬想起他家那糟心事,要是他腿没治好,回还不如就待在这儿呢。

“你呢,明年会考虑嫁人吗?”

江琬一愣,问这个干嘛,难道他也觉得她老了么。

“你操心这个干嘛,你虽然比我小一岁,但是我好歹六年前就成亲过了,你现在还是个小处……孩呢,你不如操心下你自己。”

齐鄞轻笑,“我已经加冠了。”

“那你就是说我老了?”江琬变脸。

“当然不是,只是好奇问问。”

“嫁人干嘛,嫁人要伺候公婆,还要操心下一代,成天围着别人打转,都不是为自己而活。”她对封建社会的婚姻感到恐惧,再遇见陈建杭这种渣男,她还不如去当尼姑。

齐鄞抿唇,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有兴趣去京城做生意吗?”

“想倒是想,就是太远了,江家祖祖辈辈都在这里,他们未必舍得离开。”

“你呢,你也舍不得吗?”

江琬觉得他问的问题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侧目,“我还好吧,如果京城没有什么吸引我的,那就留在平桥镇,过现在这种日子也不错。”

齐鄞哦了一声不说话了,江琬看他,已经闭上了眼睛,这是说着说着睡着了?

这人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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