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禾有雪

“日了,谁啊。”夕颜情急之下抓住扶梯,幸好没有摔下去。

可扶梯发出咯吱的响声,并不值得依靠。

对方没有说话,夕颜见他没有对自己做什么,以为是朋友,询问道:“艾波是你吗?”

她问完后,周围安静无声。

夕颜张着嘴,黑暗之中,油然而起一阵未知的恐惧,心脏几乎要呼之而出。

渐渐急促,惴惴不安。

她忘记呼吸,再次伸出手触摸。

一阵麻感,自后脑勺升起,大脑嗡嗡叫。

到底是谁?

人,还是鬼?

指尖悬在半空中,越来越远。

“救命!”

夕颜倏地转身,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字:跑!

黑里看不清,她大步流星,靠着记忆肌肉往下逃。

岂料,她当作救命稻草的楼梯扶手因受力断裂,随着惨叫,她直接滚到下一层。

剧烈的动静,整栋楼梯仿佛一晃。

“我的腿,我的腿,啊啊啊啊。”

“有人吗?救救我,我,疼,好疼,好疼啊。”

夕颜的哀嚎声响彻楼道,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凄惨动人。

她很疼,疼到声音嘶哑也要喊,声嘶力竭。

江粲走到她的身旁,垂着眼皮看她。

“疼吗?”

夕颜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剧烈颤抖,果然有人在。

而她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只有冰冷的嗓音,“你还知道疼啊。”

充满嘲讽和不善。

她打了个寒战,心底发虚。

“你是谁?”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滚烫地划过脸颊。

“快说啊!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吓我?”

她向远挪动,而他似乎能看见,她的脚被狠狠踩住。

夕颜再次发出惨叫,同骨头发出的清脆声。

她的喉咙被冰冻。

刀抵在了她的皮肤上,夕颜能够感觉得到,对方对她的杀意。

她再也发不出声音,脚软,浑身都软。

以往总觉得人生漫长,无聊没趣,如今死亡逼近,她好后悔。

等待死亡是个漫长的过程,夕颜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立马动手。

绝望之际,她眼前一亮。

有人开门,照亮了楼道。

他的杀意瞬间消散。

夕颜正要松口气,她的头发被拽起,寒刃闪过,青丝泄地。

“少做坏事,否则——”

江粲收起刀子,如同幽灵隐进黑暗,转瞬消失。

夕颜愣在原地睁大眼睛,手电筒的光照在她身上,她往后抓,却怎么也抓不到一把头发。

她顿时双手抱住头,崩溃大哭。

“我的头发……”

闻声而来的邻居看着眼前狼狈的少女,既同情,又惊讶。

资历颇深的各位交换眼神,便心下明镜似的,这多半是有仇。

江粲离开后,在荒无人烟的路上疾驰。

他在拿刀抵住赵夕颜的脖子时,耳畔又响起那个人的声音。

“杀了她,杀了她,杀啊。”

“江粲,你不是已经杀过人了,还等什么,快动手啊。”

“懦夫,胆小鬼!”

直到此刻,他还能听见回音,“杀——”

他拼命挣脱,双眼猩红,无尽的黑夜似乎被血染尽。

血泊里死不瞑目的双眼瞪着他,一会儿是狼脸,一会是人脸。

江粲笔直地从电摩上摔下来,车轮急转,擦地发出响声。

他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紧盯着自己的双手。

那个人的声音:“你以为你还可以做正常人吗,江粲,你早就下地狱了。”

江粲没有反驳,他的手上沾满鲜血。

“从小到大,你就是个怪物,世人只会厌你,惧你,驱逐你。”

“别天真地信奉施舍,一旦她知道你的过去,就会毫不犹豫抛弃你。”

“在像被垃圾丢掉前,不如你先抛弃他们,捡起地上的刀。”

江粲的视线移到路中央的寒刃上,零碎的发丝底下,是他湿漉漉的眼睛。

脚腕上被划伤的口子在流血,可他一点感觉都没有,眼神破碎,犹如千疮百孔。

他的手机在远处的地上响起,连续不断的铃声。

可他什么也听不见,眼里只有迷茫。

江粲忽然支起身子,像是听进去那些话,决然地走向刀子的方向。

那个人得逞地笑,继续蛊惑道:“好孩子,去解决掉他们。”

江粲的双眼雾蒙蒙的,捡起地上的刀子。

手在颤抖,他挣脱大脑的指令,二话不说反手捅向自己。

“你!”耳边的声音恼怒地说出一个字,就自动熄灭。

刀尖抵入腹部的时候,江粲猛然间睁开眼,恢复清明。

“滚!”他拿着刀回头低吼。

周围空荡荡,只有一望无际的黑。

凛冽的晚风令他慢慢清醒,那道声音来自他自己。

他接听了手机。

“粲粲,你去哪里啦?”

“巡边。”

“什么时候回来啊。”

“很晚。”

“那你要注意安全啊,我和小白在家等你,我再给你准备点宵夜,你记得回来吃哦,不要饿肚子啦,遇到厉害的就跑,千万不要硬碰硬,你可是祖国未来的花朵,受伤我可是会心疼的……”

江粲听完电话,踉踉跄跄地把刀扔进湖里。

他捂着伤口止血,他不能就这么回去。

江粲站在湖边,等血凝固。

他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谁在那,就是你,干什么的?”

江粲暗道不好,碰上巡逻的安保了,他想捂好伤口,可是大片的血迹早已避无可避。

大肚子巡湖保安走过来,“大晚上的十一二点,你不回家在这里做什么,你父母不管吗,你是县高的学生啊?”

江粲的身上还穿着校服,背后学校的名称印在上面。

见他总不回话,大肚子有点不高兴,“我再问你话呢,你赶紧给我转过来。”

江粲见状想走,大肚子加快脚步拦在他面前。

强烈的手电筒光直射在江粲脸上。

大肚子有点惊讶,他的脸有伤,嘴唇还毫无血色。

不祥的预感——

大肚子照向他手捂着的地方,是血,湿透了整个胸口。

前刻威风凛凛的大肚子明显慌了,手电筒晃了几下。

因为这一身伤,还有江粲拒人千里之外的戾气,大肚子把他当成打架斗殴的小混混。

“你应该去医院,这里治不好你的伤,快走吧。”

大肚子心想,别死在这里,第二天上新闻,到时候他跟着倒霉了。

江粲本就打算走,血止得差不多了,他坐上电摩。

“这电摩是你偷来的吗?”

江粲:“……”

这粉色电摩实在与众不同,大肚子不免怀疑,心直口快就说出来了。

但他到底没有再拦江粲,毕竟不是他的电摩。他也犯怵,这小子年纪虽轻,眼神实在凶狠。

大肚子的所有心思,江粲都看得出来。

少年沉默,抿唇开车。

之所以就这么离开,因为有人在等他。

江粲归家后,温若已经睡下,小白在她房里。

他小心翼翼地进入她的房间。

床边,小白抬起头,有些激动,他赶紧对它做出噤声的手势。

小白在看他的伤口,夹着尾巴摇。

江粲的目光全在床上的少女身上,他单膝跪地,掀开她身上的毯子。

小白坐在他的身侧,好奇地看着。

他已经洗过手,从脚裸撩起她的睡裤,一直撸到膝盖上方。

葱白细腿上被撞出好几块淤青,还有流血的。

他眼神闪动,深吸口气。

从小盒子里取出膏体,轻柔地涂抹在伤口上。

夕颜摔下去,叫得那样惨痛。

可她从来不会叫。

如果不是他在车棚里的时候听见别人谈论她被人捉弄,她就打算这么任人欺负?

江粲的血液再次躁动,想杀人的冲动。

他按住床沿,低头平复。

江粲神色暗淡,瞄着她酣睡香甜的脸,眸底愈发深沉。

脖间的皮肤透出点粉,喉结凸出,缓缓蠕动。

他一点点没入到阴影中,抚平床单上的褶皱。

她的呼吸平缓,匀称。

他滑坐在地上,靠着柜子听她的呼吸声。

江粲捂着伤口,在凌乱的刘海中,露出一点点破碎的眼神。

他的身体里住着头怪物,每当受到刺激,就会跑出来。

而他常常不敢入睡,梦里他就是怪物。

离开房间后,江粲回阁楼换下衣服,独自包扎伤口。

染血的校服被泡在盆里,旁边还有一双落灰小白鞋。

他做完作业,把校服和白鞋都洗干净,晾晒在阁楼的窗户上。

日出时,江粲方睡下。

翌日,温若走进学校就受到指指点点,污蔑她偷窃班费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早读课结束,她单独约了人在阅览室见面。

崔撼洲是她同班同学,平时没什么交集,只记得他帮她捡过课本。

昨日她摔倒时,见到崔撼洲从身后走过。

温若猜想他应该知道绊她的人是谁。

“崔撼洲,你见到是谁绊我的对吗?”

崔撼洲是个瘦弱的男生,平头戴眼镜,他摇头。

“好的,我不想为难你,不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有隐情,我尊重你的答案。”温若道。

说完,她扶着墙壁,艰难地往回走。

早上醒来,她的脚踝就肿了,勉勉强强才能走路。

崔撼洲盯着她的背影,于心不忍道:“温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室内没有灯光,从窗户照进来的光被书架横档,剩下半截正好投在温若的脚边。

她伫立在原地,没有转身,她看着昏暗的角落,瞳仁清亮,“不会算了。”

“她,你惹不起的。”

温若:“我不怕。”

崔撼洲一愣,温若的行为让他意想不到,眼前的女同学并不如他们眼中柔弱。

他们的耳边忽然传来广播的声音,刺啦的电流声后是熟悉的女音。

“我是高一三班的汪诗诗——”

温若和崔撼洲同时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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