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沅洪
蜿蜒在崇山峻岭脚下，像一条绵柔的丝巾，长长地伸向群山，不知道它的源头在哪里，只有一条崎岖的山道与它相依相伴。踏着铺满枯叶的山道，穿行在丛林苇絮之中，我一步步走进群山。那是第一次被大姑领带着回她的婆家。
山道又弯又长。七岁的我起初被着陌生而拥挤的群山吓得有点心惊肉跳。没见过这么高俊的山:仰着头，只见到青黑色的山体像一面面墙壁矗立在面前，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灰白色的云雾在山顶处徐徐游移，像庄户人家的袅袅炊烟；没走过这么阴森的路:柴树蔽挡，总难得见到当空的太阳，二十五里的山路，偶尔才望见三四户木房人家，碰到三两个路人；没听到这么心悸的鸟叫，总在你惊惶未定的某一刻，突然在你的头顶“嘎”的一声扑翅而鸣。
“大姑，还有多远？”我怀着忐忑的心，一遍遍地问。“快了，孩子，过了那边的山就到了。”那边的山？为什么总也走不完？
慢慢地，我不再问大姑了，我知道问了也没用。路，还得一步一步地走。为什么要坐四十里的车，走二十五里的山路去姑姑家呢？其实，我已经知道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大姑怕我在家里挨饿。guqi.org 流星小说网
我开始习惯了，就这样无声地走在背着行李的大姑前面，畏怯的脚步变得踏实、自在了。这时，我才细心地留意到，一直伴我前行的，还有这条温柔的山溪，弯弯曲曲的，默默地、轻轻地陪伴着我。涓涓的水声像一首清纯的童曲，迎面而来，却又经久不息。
山溪清冽，深浅不一，浅的地方可见到黄褐色的鹅卵石，圆圆滚滚的，光滑亮泽。深的地方，似乎已不像是溪，而是一副明丽的风景画——岸上的苍松翠竹与水中的倒影相晖相映，浑然一体，如若不是水流的提醒，你分不出哪是山，哪是水。芦苇葱葱，麻褐色的小山雀有的在里面穿梭跳跃，有的摇摇晃晃地立在苇叶上，叽叽喳喳地忙个不停。忽然“扑”的一声又腾空飞走了，像一片暗云，迅速地消失在你的视线里。www.)
噢，我开始喜欢上这清清的山溪了。
临近黄昏，我们姑侄二人终于到家了。第二天早上，一起床，我便颇有兴致地来到溪边。看着缓缓的溪流，捧着清清的溪水，踮着脚在踏石上跳来跳去，有时还在棕榈树做的独木桥上来来回回走几糟。岸上没有如丝的垂柳，但狭窄的田野里，油菜花的芬香已清晰可闻了。我觉得这真是个全新的世界，尽管它并不大。
在玩耍中，一块半卧在溪中的竹链引起了我的注意。竹链用竹片做成，一块挨着一块，每块之间有拇指宽的缝隙可以泄水。起初，我并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来后的第二天，大姑说网些鱼来吃，红伢子在家里没吃到什么荤菜。于是，下午，表哥们忙着把竹链拉开，成20-30度角，斜插在闸口处，两端用石头压住，竹链中间还设有个凹陷处。看着表哥们这番简易的布置，我心想：真会有鱼吗？天黑前，我便看了两次，真想拿条凳子守在那里。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迫不及待地来到溪边。“呵呵，快来装鱼啊，好多的鱼！”我简直不敢相信，激动的心似乎要胸腔里蹦跳出来。竹链的凹陷处全兜满了鱼。我一边喊，一边爬上坡去报信。这时，小表哥端了盆子，喜滋滋地跑了出来。我们就好像在平地上捡地瓜一样，又捧又抓地把鱼装在盆里，好家伙，大半盆哩。这里的鱼可真不一样：有鳞片粉红的，身体略扁，像鲤鱼，约成人的三个手指粗，可爱极了，表哥们告诉我，这叫“红星鱼”；有上半身鳞片呈淡黄色的，约二指粗，身体似圆筒样，叫“鸭脖子鱼”。我们把盆子放在土坪的中央，加上些水，细细地欣赏，喜悦的心情无以言表，只觉得盆里的鱼是那般色彩斑斓，圆润可爱，碰着它，肉呼呼的。从来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鱼。鱼的美味就更不用提了，光是那乳白色的鱼汤就够让人回味一辈子了。
此后，我更加喜欢上这条从群山流出来的山溪了。每当想吃鱼时，只需把竹链一拉，第二天早上准有收获。
有时，我也喜欢卷起裤脚，拿起舀子，站在水中央来个“守株待兔”。大点的鱼总是狡猾得很，怎么也不会靠近你。远远地，看见几条鱼悠哉悠哉地围在石头边，逆着水，一摇一晃，好像在逗你呢。等你猫着腰，踮起脚尖逼近时，“哗”地一下，不见了，甩上几片水花喷到你的脸上。小杂鱼与小米虾有点呆头呆脑，只要你不动，它们不知不觉就会来到你面前。这时，悄悄地把网兜伸进水里，对着鱼突然一舀，小家伙跑不了啦。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了，在清凉的溪水中嬉嬉水，又是件开心的事。但大姑是不允许去的，怕溪水太凉会生病。所以只好偷偷地去。
一天下午，跟着仨表哥，我们来到了一处偏远的水较深的地方，可以避开大姑的视线。脱去衣服，光着小屁股，一溜，缩进了清凉的水里。在水中胡乱地扑腾着，感觉自己也像鱼儿一样会游泳了。其实，只不过是水太浅，脚在水下蹬着地呢。我感恩这清清的溪水，不但给了我鱼吃，还让我感受到大自然这无尽的柔美。偶尔还会碰触到几条小鱼——原来这是鱼窝，可惜抓不到它。就在我与小表哥嬉闹追逐的时候，一不小心，我滑到了深水坑了（其实也并不深，只是对我而言），我一阵惊恐，连呛了几口水。还好，表哥们就在我附近，一把将我拉了上来。回家后，大姑知道了，把我们训斥了一顿。
夜深人静的时候，山溪仍不知疲倦地奔流着，既不嘈杂，又让你时刻惦记着它的存在。像美妙的夜曲，轻轻的、细细的、长长的，伴我进入了一个又一个酣梦。
一晃三十余年了，这条清清的山溪，时常萦绕在我心中，她，像一朵璀璨的烟花，总唤起我对童年的美好回忆。
二0一八年一月三日
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