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日渐清冷要不要和我回去吃饭?……

章六十四日渐清冷

——娘亲留下的。

这不就是经典设定, 家传的媳『妇』玉戒吗?

闻灯只觉得手指发烫,赶紧把戒指往外摘。“不不不我不能要!”他说着这话,却是不曾料到, 这玉戒就跟长在手指上了似的,无论如何都扒不下来。一低头, 赫见深红的玉戒上光华一转,淌到指间,幽然旋绕, 消失不见。

闻灯手指狠狠抖了一下。他修行已有一段时日, 常识类的书籍看了不少, 自然懂这是什么状况——这玉戒有灵『性』, 认主了。

“看来它很喜欢你。”步绛玄亦注意到这点, 轻声说道。

闻灯在内心嚎过一连串“啊啊啊啊”, 神情复杂地看着步绛玄:“但你问过我喜欢它了吗?”

步绛玄的目光在闻灯指间停留片刻,缓慢上升, 对上他的眼睛, 道:“我以为你会喜欢。”

“是, 它样式是很精美,但……”闻灯垂低脑袋,一副想叹息但生生忍住的模样。

“所以你喜欢, 不是吗?”步绛玄没有让闻灯将转折之后的话说出口,眼眸漆黑深沉, 神情专注无比, “既然你喜欢, 而留在我这,不过是关于盒中、束之高阁,自然应当送你。”

雪在风里轻旋, 追着闻灯衣角起落。天光在逐渐消散,而庭院里未曾上灯,暮『色』昏昏,他侧脸隐没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唇抿了一下,表情同样变得认真严肃:“你清楚送这东西意味着什么吧?”

步绛玄答得肯定:“我清楚。”

“你为的还是那件事,我早就说过,不用负责的。”闻灯摇着头。

搭上云舟的第二日,清醒过来的步绛玄被闻灯拒绝后,步绛玄便没再提过成亲提亲这类的字眼。闻灯本以为就这般过去了,原来是在这里准备了惊喜大礼包。

闻灯内心充满了不自然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连步绛玄的身体、步绛玄犯病时不认旁人却认他的缘由,都不想关心了,只想赶紧逃走。

“可我想负责。”步绛玄道,话语说是执着,却又格外自然,似乎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闻灯总觉得这人这话哪里不对,往后退了两步,低声道:“……你可以不用这样有责任感。”

“不行。”步绛玄反驳得不假思索。

闻灯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看了看步绛玄,又看了眼手上的玉戒,沉着眉头沉思。有灵『性』、会认主的器物,不大可能跟个锁似的套在主人身上,定然有解开取走的办法。

“我会想办法取下来的。”闻灯郑重地对步绛玄道,说完转身,跑到屋檐底下。

步绛玄紧随其后,闻灯察觉到了,猛地一下刹住脚步,转身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你不许跟过来!”

“天『色』不早,晚间会有大雪,我送你回去。”步绛玄从满院风雪中来到廊上,一身绛衣翩然,眉宇间没有太多的情绪,但看向闻灯的目光很深。

这人以前可不会有这般好心,闻灯那股还未消失的别扭情绪翻涌得更厉害了些,扭开脸不和这人对视,小声道:“我不回去。”

“何故?”

“我没告诉他们我提前回来了。”闻灯回答,为了不让大哥二哥担心,他未曾往金陵传讯,告诉他们他在雪渊战中遇险的事情。

步绛玄轻垂眼眸,视线从闻灯垂在身侧、戴着玉戒的手指上扫过,又看回他的脸,问:“意思是这段时日,都在大明楼?”

“没错。”

“好。”步绛玄应了声。

闻灯没懂他这个“好”字到底好在何处,却也不想探究,疯狂摆手:“走了!”

他走得极快,几乎拿出了在雪渊上追妖兽的架势,步绛玄循着他的方向走了一步,随后驻足站定,注视他远去。

闻灯一溜烟跑回常待的静室,反手关门、从内锁住,再将左右两个灯架上的蜡烛都点上,照亮整个屋室。靠墙有一个巨大书架,他根据书名一番搜寻,取下其中三四本,迅速翻看。

要找的自然是解决认主问题、把玉戒从手指上取下来的办法,但翻了又翻,试了又试,尝试了又尝试,这戒指仍然长在手指上。

灯火澄黄,光芒淌在深红的玉戒上,跟浸了水一般透亮,而佩戴它的手指白皙瘦长,定睛一看,竟格外搭配。

“其实还真是蛮好看的……”闻灯低声嘀咕,说着猛地甩了一下脑袋,让思绪从这上面抽离,目光回到书上。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敲门声。闻灯用神识一探,发现是步绛玄。这人不仅来了,手上还有个托盘。闻灯犹豫着是否直接回绝,听得外面的人道:“『药』好了。”

——东和给他开了『药』。闻灯想起这一茬,心说一句避不过,挪到门口,抽走门栓,打开门。

“谢谢。”闻灯从步绛玄手里接过托盘,一瞥『药』碗,惊觉此汤甚浓,颜『色』几乎全黑。不用想也知道这玩意儿有多苦,他立刻皱眉。

步绛玄将他的神情收进眼底,头微微一侧,道:“还是我看着你喝为好。”

闻灯懂了这人的意思,瞪他:“你觉得我会偷偷把『药』倒掉?”

步绛玄没有隐瞒想法的意图,点头:“是。”

闻灯:“……”

闻灯竖起中指:“你竟敢小瞧我,我这就干给你看。”

言罢将托盘往步绛玄手里一放,端起『药』碗,屏住呼吸,仰头开始喝这碗浓黑『药』汤。

这『药』不烫,亦不凉,很适合入口,却比想象中更苦,第一口下去,闻灯便生出呕吐的冲动,但为了自己放下的豪言,生生忍住。

他拿出了倍于平日里喝水的速度,几息时间喝空一碗,再将『药』碗往托盘上一扔,迅速转身,冲到桌前,撑住桌面,让自己不至于倒下。

“什么叫生不如死,这就是。”闻灯的表情一言难尽。

“慎言。”步绛玄极不赞同地蹙了下眉,跨过门槛,递了一碟蜜饯果脯到闻灯面前。

闻灯一连塞了三颗蜜枣入口,将嘴里的苦味换掉后,捏紧拳头:“你怎么熬『药』的?怎么这么苦!你把『药』方给我,我要自己熬!”

“会熬『药』吗?”步绛玄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打量。

不就是往里面加水?这有任何技术含量?“我当然会。”闻灯自信答道。

步绛玄又问:“那你认识『药』吗?”

“我……”闻灯的话卡住了。他转念一想,拿了『药』方去『药』铺抓『药』,不必多花钱,人家便会帮忙分好,到时按包住就是,底气又回来了,却听步绛玄道:“师父开的『药』方中,有几味『药』材唯白玉京有,外面的『药』铺买不到。”

“……”闻灯的底气没了,肩膀一垮,垂头丧气,“替我谢谢师伯。”

这张核桃木的桌案上摆的全是与器物认主相关的书,步绛玄想看不见都难。他视线一扫而过,眼眸轻敛,目光定在闻灯手上。

闻灯察觉到,将手往身后一藏,抬头对步绛玄道:“我在想办法了!”

他态度坚决。步绛玄的眼眸依旧低垂,看的是闻灯衣角,隔了一阵才开口,语气似有几分干涩:“我不会再提逾矩之事,玉戒……你不必摘下,就当是个寻常饰物,也挺好看。”

“这是你娘亲留给你的。”闻灯提醒道。

“我没有将它再送人的打算。”步绛玄道,说完转身,带着托盘和被闻灯喝空的『药』碗离开。他没忘记帮闻灯关上门,一声轻响过后,载满风雪的夜『色』被隔绝。

闻灯将姿势换成倚桌,面朝门口,发了一会儿呆,又往嘴里塞了一颗蜜枣。可这时候,他嘴里已没了苦涩味道,吃起来便甜了。

茫茫风雪,北间余一身轻衣,单手抱猫,在虚空中缓慢一踏,来到大明楼楼顶。东和坐在此间,眼眸半垂,不知在凝思什么。

“师兄,占星台传来了一条消息。”北间余搓了一把猫脑袋,说道,“他们的狗屁大星见预测,三年内,必有祸星出世,到那时,便会印证百年前的那句预言‘绛夜,太岁崩,百劫出,杀相万千’。”

东和一撩眼皮,神情严肃:“十七年前曾有一次绛夜。在当年,占星台就因为这句预言,将那夜里出生的所有男婴都清理掉了,现在又来这样一出,是想再掀起一场屠杀?”

北间余挑眉:“十七年前,你我不在京城,消息慢了一步,没能阻止,现如今,若占星台还想再来一回,就将大星见和那几个长老都杀了吧。”

“提议不错。”东和捋了捋胡须,点头。

大明楼藏书室。

闻灯没在自己的书架上找到摘取玉戒的办法,又不好意思去问北间余和东和,便来到这里打转。

藏书室里只藏书,不设阅读区域,但可自行坐在过道里翻看书籍,闻灯在某扇窗前遇见了步绛玄,本想打个招呼就走,却是步绛玄先有动作。

步绛玄未执半言,敛了眸光,从窗前起身,同闻灯擦身而过。

闻灯微微一怔,看了步绛玄背影一眼,缓慢回头,目光来到书架上。但他心并不在此,而是想道——步绛玄开始回避他了。

藏书室很大,不同目的两人若是想要相遇,难度颇大,但当闻灯从书架上取下数本书后,一个转身,又看见了步绛玄。

他仍是坐在窗下,端正的坐姿,腰背挺得笔直。

想到方才的事,闻灯下意识往回退了一步,退到在被书架挡住的地方,偷偷看了一看这人。步学霸似乎沉『迷』在知识的海洋里,没发现他曾经靠近过。

闻灯垂眼,视线从怀中书本上一扫而过,放轻步伐转身,走向另一侧。

而在这时,步绛玄抬起了头。

时间从看不见的缝隙中一点一滴流走,北上参与雪渊战的人被白玉京的云舟带回,学院终于不再一片冷清。

雪渊战中众修行者队伍排名如何并未公布,按照以往惯例,要等到年后。

徒无遥和于闲来了一趟大明楼,探望闻灯的情况。他们本以为,闻灯修养已有数日,应当大好了,想带他去喝喝酒、找点乐子,却得知这人需要日复一日喝『药』、缓慢调养身体,赶紧改变主意,去食堂提了几罐滋补的『药』膳过来。

被禁止食辣饮酒的闻灯欲哭无泪。

待得暮时,闻灯顺着人流走出白玉京,走上熟悉的长街,沿途买了些吃食,回到自己家中。当夜北苍望羲到访,将先前说过要给闻灯带的东西送来。那竟是几只兔子,按照北苍望羲的说法,它们肉质极佳,但只在邙山附近出没,得来不易。

吴婶当晚做了兔肉汤锅。

又过几日,便是年底,闻灯不回金陵,但闻清云会在除夕那日过来陪他吃饭,顺便处理神京这边的事务。

白玉京中并非所有弟子都离去,留下的人不少,众人携力,将学院内外装点一新,白雪青墙,挂满彩灯,丝绦万缕。

闻灯站在大明楼上,往远处眺望,将年关时分神京城中的盛景收入眼中。街上挤满行人,立于此间,仿佛都能听见远处小贩叫卖、游人还价的声音。这样的画面,逐渐和闻灯曾在梦中见到过的重叠,除了漫天飞舞的是雪,而非桃花。

定定看了一阵,他的视线从白玉京外落到白玉京内,缓慢游移,来到大明楼前院,停在正练剑的某个人身上。

这段时日里,除了刀术课与送『药』,步绛玄都不同闻灯见面,独来独往,神情日渐清冷。

“热闹都是他们的,和你无关。”闻灯有感而发。

他伸手一撑栏杆,从大明楼上一跃而下,来到前院中。

院中人出剑如电,身姿翩翩,绛红衣袂逐风戏雪。闻灯看了他好一阵,深深做了个呼吸,向前走了数步,问:“步同学,除夕的时候,要不要和我回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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