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林如海眼前一黑,晕了过去,等稍稍有些意识时,就听见满屋的哭声。林如海慢慢睁开眼,贾政贾赦高渊都守在床前,连贾母都来了,正搂着黛玉哭。

众人见林如海醒了,连忙喊来太医。皇上得知林如海病重,特派了太医院院正谭大人前来,谭太医把了会脉,退到一旁跟贾政等人低声道:“怕是回光返照了,准备后事吧。”

林如海也积攒了些力气,见贾母来了,强笑道:“岳母大人怎么亲自来了?”

贾母道:“听说你病了,我总要过来瞧一瞧才放心。你可要快点好起来,不为别的,就为了玉儿。”

林如海摇摇头,道:“我这回怕是躲不过去了,乘着这会儿还有力气,还是先把后事交代清楚吧。”

贾母强忍悲痛,道:“你放心,林丫头我定会护着她的。”

林如海虚弱的笑道:“岳母慈爱,几位兄长嫂子都是厚道之人,把玉儿交给你们,小婿放心的很。我之前曾为玉儿认了一门干亲,正是宝玉的先生高渊夫妇,只是并未过明路。今日人也齐全,烦请岳母给我做个见证。”

贾母道:“你只管说吧。”

林如海把黛玉招到跟前,嘱咐道:“爹爹走后,义父义母便是你的父亲母亲,去,给他们磕个头,叫人。”guqi.org 流星小说网

黛玉如何肯依,那两个称呼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拉着林如海的手直哭。

林如海双眼含泪,厉声道:“你这样难道是想叫爹爹死不瞑目吗?快去!”

黛玉抽噎着看着他,林如海瞬间就软了心肠,期盼着看着黛玉,柔声道:“快去吧。”

黛玉站起身来,低着头,慢慢踱步走到高渊夫妇面前,跪下分别磕头,哭着喊了声“父亲,母亲。”

高夫人一把将黛玉搂在怀里,流泪道:“好孩子,快起来。”

高渊弯着腰,凑到林如海跟前,道:“你就放心吧,从今往后,丫头就跟我女儿是一样的。”

林如海此时已是十分虚弱了,听了高渊这话,弯了弯嘴角,道:“你就偷着乐吧,我养了玉儿这么多年,还是被你抢了去。”说完,两人都笑了。

林如海又喊来宝玉,道:“你也算是我半个徒弟了,今日送你一句话,往事朝前看。日后你可要好生跟着师傅学。”

宝玉也是泪流满面,他得林如海助益良多,比起贾政,宝玉更喜欢亲近林如海,今日又特意提到自己,半个弟子,将来就算看在林如海道面子上,也能得些香火情,哭道:“宝玉记住了。”

突然,林如海眼前一亮,神思清醒起来,他也明白这是最后的时刻了,拿出一封信,看着黛玉道:“后事我都安排妥当了,这里是遗嘱,丧事一切从简,都交代给福叔他们了。。。。你,你,你以后,要,要好,,好的。”一语未了,林如海的眼神暗淡下去,黛玉伏在他微热的身躯上大哭不止,林府上下哀声一片。

万寿宫里,太上皇拿着林如海的遗本,看了许久,感叹道:“林卿的这本遗折,真是字字珠玑啊。这上面的谏言,皇儿可得仔细斟酌。”

皇上屈身回道:“儿臣谨记,有这样的能臣,是儿臣的福气。”

太上皇道:“诊脉的太医怎么说?”

皇上道:“太医回话说,林卿这是操劳过度,再加上身子底薄,怕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太上皇听了这话,颇有些不自在,林如海为什么底子薄,还不是他的药给害的,再加上心里对林如海有愧疚,道:“听说林如海就是剩下个丫头?出殡那天,让戴权带着义忠郡王去一趟,好歹撑撑场面,别叫人见他家只剩个孤女,就轻易欺负了去。”

皇上点点头,道:“儿臣也是这个意思,打算叫小四去一趟,再叫人赐下些东西,也算体面了。”

太上皇听了,赞了句‘妥当’。

停灵之日,外面由贾赦贾政高渊坐镇,贾琏与高渊的小儿子高彻招待宾客,后面则是贾母、王夫人、邢夫人、高夫人招待女眷,凤姐里里外外跑腿。黛玉身着孝衣,跪在灵前,宝玉着子侄礼陪着她。

朝中官员来了大半,而顾老太师、四皇子、义忠郡王的到来更是将丧礼推至高潮。这三人,一人代表清流,一人代表当今圣上,一人代表太上皇,如何不隆重。贾政贾赦忙去迎接,顾老太师也不理他们,一路哭着向林如海的灵前走去,道:“如海啊,你怎么能撇下老师就走了呢。”

众人唯恐顾老哭出个好歹,纷纷上前劝阻。顾老摇头垂泪道:“你们哪里知道我的痛楚,他父亲走了,他也走了,留我一个糟老头子在这世上,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又嘱咐高渊道:“我听说如海把丫头托与你照料,你办事我是放心的,若有事只管去顾府说一声就是了。”

高渊屈身回话道:“您就放心好了。”

正说着,贾政贾赦拥着四皇子与义忠郡王来了,两人各上了一炷香,又在灵前鞠了三躬,烧了几张纸钱,宝玉一抬手,便瞧见了为首的徒允克,得知身份后,宝玉微微有些错愕,但很快又低下头去。

这些自然都被徒允克看在眼里,对此并未理会,对着顾老等人道:“林大人在朝多年,侍奉两皇,为官兢兢业业,尽忠职守,遇事镜烛犀刻,八面莹澈。两位圣上特派我等前来吊唁,钦赐祭葬,安抚亲友。”

众人纷纷拱手拜道:“圣上隆恩。”连忙将祭品换上,贾政又与高渊商议,虽说林如海遗言一切从简,但有两位圣上这份恩典在,也不好太过简薄。又不能不顾他的遗言,最后商议,停灵二十七日,请七十二位高僧、七十二位道士,诵咒念经,超度亡灵,然后出殡,由贾琏高彻带着黛玉送灵,带着棺木回苏州安葬。高渊有些不愿,只说几个孩子他不放心,也要跟着去。

这话传到贾母这里,连忙叫了贾赦贾政进来,训斥道:“你妹夫才把玉儿交到我手里,她要回苏州,你们手里便是有天大的差事,也要放一放。他们苏州林家那些亲友没能赶过来,琏儿几个去了那边,少不得要被文化,他们小辈怎么处理得好?连高大人都要去,你们这两个做舅舅的难道不该去?”

高渊听了这话,皱着的眉头才苏开了些。

贾政恍然大悟,道:“母亲教训的是,儿子这就去部里告假。”

贾母刚要嘱咐两句,就见紫鹃哭着跑了进来,道:“老太太快去看看吧,姑娘她晕过去了。”

贾母一听,吓得半死,拄着拐杖就要往外走,众人连忙跟了上去。

进了黛玉闺房,就见她双眼紧闭,眼角通红,上面还挂着几滴泪珠,贾母快步走到跟前,摸了摸黛玉额头,烫得厉害,连忙叫人拿着帖子找太医。

住在丽香院的冯姨娘听说黛玉晕倒了,连忙要收拾一番,去黛玉房里看望看望。自贾敏死后,林如海的姨娘里一直都是以她为首,再加上进京之前,几个姨娘通房赶的赶,走的走,最后就只剩下她一个,加上黛玉多半住在贾家。

冯姨娘俨然就是后院第一人,再加上林如海遗嘱上并没有提到如何安置她,如今黛玉病了正好,只要乘着这个机会对黛玉示好,不怕将来没个前程。一想到这里,就听见门外有敲门声,冯姨娘打发小丫头去开门,一瞧,原来是林忠。

冯姨娘自然知道林忠是干嘛的,见他捧着一个盒子站在那里,心里有些发怵,笑了两声,道:“你不去前面支应着,到这里干嘛。”

林忠径直走了进来,伸着盒子,道:“这是老爷留给姨娘的东西。”

冯姨娘看着那红木盒子,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假意流泪道:“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老爷怎么还留了东西给我。”说完,便接过盒子,想打开看看。

林忠道:“还请姨娘把小丫头打发出去,老爷说这东西很重要。”

冯姨娘将信将疑,道:“既然是老爷吩咐的,你们都出去吧。”两个小丫头答应了,行了一礼,便走了出去。刚一出来,便被人捂住口鼻,抬了下去,干净利索,顺便还把门关上了,一看就知道是老手。

冯姨娘打开盒子,就看见里面放着一块绸缎,有些眼熟,冯姨娘拿出来仔细看了看,笑道:“这是上好的大红倭缎,如今上用的都没这好了,老爷怎么。。。。。。怎么给我留这个。”她似乎想起什么,越说越小声。

林忠冷声道:“这缎子不多不少,正好三尺。”

冯姨娘就是再蠢,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怒道:“林忠,你敢!我在这个家里熬了十几年,多少也算半个主子,你敢对我动手?你就不怕我告诉姑娘。”

林忠板着脸道:“这些龌龊事怎么能让姑娘知道,我是奉老爷遗命,送姨娘上路,帮姑娘扫清障碍。”

冯姨娘满脸惊恐,道:“老爷不能这么对我。我,我是太太带来的人,是从贾家来的,如今贾家的人都在外面。你就不怕?”

林忠看着冯姨娘,嫌弃道:“你还有脸提太太,猜猜看,若叫贾家老太太知道你勾结外人,害死了她的女儿、外孙子,她会怎么处罚你?”

冯姨娘听了这话,早就呆了,她跌坐在地上,慌张不已,突然恶狠狠的看着林忠,挣扎着爬起,指着他道:“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我从小就跟在太太身边,怎么可能害她?走,咱们去大堂上说个清楚。”说完,拉着林忠便要往外走。

她哪里是林忠的对手,手臂一挥,就被推倒在地,林忠嫌弃地拍了拍冯姨娘碰过的衣袖,斜睨着眼,道:“你真要我说清楚?扬州寒山寺!”

冯姨娘听见这个地名瞬间没了声,林忠冷笑道:“自太太怀上小公子,你就常常去寒山寺给太太欺负,也就是在那里跟甄家碰头的吧?你自幼服侍在太太身边,从你嘴里透露多少消息到外头去,自己心里清楚!小公子出生,你拿着倭缎做了几件肚兜,说是用太太赏你的做的,太太还夸了你几句,其实根本不是,连上面的针线都不是你做的,是甄家做好了给你的,那些肚兜都被药水泡过,所以小公子才会三岁不到就去了。事发之后,你担心被发现,把原来的倭缎叫你娘带出去扔了。”

冯姨娘蜷缩成一团,闭着眼道:“不是,不是,我没有,我没有。”

林忠也不管她,指着那倭缎道:“想不到吧,你扔掉的缎子就是那块。老爷说了一定要你死在这上面,才算一报还一报!”

冯姨娘彻底崩溃了,她这辈子做的最大胆的事就是这个,夜里还常常被惊醒,她也不想死,踉跄着爬到林忠跟前,抱着他的腿颤声道:“林忠,你放我一马,放我一马!我把我的钱全给你,老爷已经死了,他不会知道的,不会知道的。放过我,求求你了,放过我。”

林忠一脚踢开她,厉声道:“请姨娘,上,路!”

太医这里正给黛玉施针,黛玉‘哇’的一口,吐出一滩水来。太医对贾母道:“小姐这是伤心过度,一时郁结于心,有些发热,现在吐出来就好了,我再开些滋补的药,吃几天便可痊愈。”贾母谢过太医,又有婆子将人带来下去。

这时有个小丫环跑了进来,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冯姨娘上吊了。”

众人赶去时,冯姨娘早就断了气,只好先将人放了下来,又买了块棺材装殓一番,跟着林如海一块出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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