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第 317 章

雪花飘飘,寒风呼啸。

今冬连下几场大雪,一下子冷得人不愿意出屋了。

屋里升着炉子,关上门窗挡住冷风,整个屋子便暖烘烘的。

景年一家如今还住在租住的那个院子里,他们家的新房已经在盖了,但是人少事多,进展缓慢,如今依旧住在租的那处小院儿。

好在主人家很好说话,觉着屋子空着也是空着,租出去好歹能赚些银钱,平日见他们住起来也很讲究,屋子里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围墙门窗有个破损的,自己主动修补,对他们一家态度越发的好。

眼下入了冬,泥土冻住,天气冷也不好干活,新房那边的进度暂时停滞,估摸着要到开春才会继续。

景年穿着一身厚厚的棉袄,裹得像一只胖汤圆,白白软软,甜甜蜜蜜。

“汤圆”贴在窗户边儿上,哈出的热气都快把贴窗户的纸给烘破了。

陆杨氏招呼道“窗户边上不冷么,快到阿娘这儿来。”

他们一家子围在一个火炉子旁边,炉子里头烧着的是炭,没有烟,否则在屋里就太熏人了。

往年可没有这么好的条件,别说炭火了,柴火都是不许多用的。

不过他们现在用着的木炭也不是陆文元和陆杨氏买的,是陆景堂买回来的。

今冬刚降温的时候,陆景堂提过一嘴,说买些炭火取暖。

陆文元和陆杨氏听得连连摇头,炭火可不是他们这种人家用得起的,一千斤木炭便要价二两,顶得上他们一月营收了。

天气越冷,碳价越高,去岁最冷的时候,听说一千斤木炭涨到了三两四钱,着实吓人。

他们反对,陆景堂没同他们争,隔日就运会两筐木炭,一筐约莫有个百十斤。

陆文元和陆杨氏拿他没办法,他买碳没跟家里拿钱,平日买书本笔墨,也从不跟家里要钱。

问他哪来的银钱,说是抄书挣的。

陆文元和陆杨氏也不懂,就是很惊奇,陆文达读了那么些年的书,怎不见他抄书挣钱。

他们家二郎不过读了几月,就能挣钱了

读书人的事,他们不懂,不过这对夫妻俩有个好处,掌控欲不是那么强。

长子挣了钱,他不想说,夫妻俩也不寻根究底,让他自己掌着。

他买了木炭回来,两人心疼叹气,说乱花钱。

等雪落下来,温度骤降,一家人窝在一间屋子里,烧一个炉子,暖烘烘的,顿时觉出好来。

以往冬天的时候,陆杨氏是做不了绣活的,因为太冷了,手指完全冻僵。

今年不一样了,坐在炉子边上,她把活都带到这里做,又暖和干得又快。

孩子们也开心,陆蓉长大这么大,这是她过得最暖和的一个冬天。

她热衷于往炉子里塞各种可以吃的东西,烧熟了拿出来吃掉,肚子里头便也暖和起来了。

现在炉子上坐着一个瓦罐,咕嘟嘟煮着粥米。

陆蓉从炉灶里扒出一个烤红薯,香甜的气息立刻弥漫在整间屋子里。

她朝着幼弟招手“快来吃烤红薯,可甜了。”

景年抽了抽鼻子,念念不舍地看着窗外,有些犹豫。

陆蓉奇怪道“外头都是雪,白花花的一片,有什么好看的”

刚下雪那几日还有些惊奇,但对于他们这些家庭条件不好的孩子来说,冬天绝不是个好季节。

今年还好,地里虽然还没什么出息,但靠着卖纸,多少赚了有几两银钱。

陆杨氏是个贤惠的,精打细算,买了棉花和布匹回来,给全家人做冬衣。

穿上新打的棉花做的衣裳,浑身上下都是暖烘烘的,哪像往年,冻得浑身哆嗦手脚生满冻疮,夜里冷得睡不着,好多个夜晚,她都是和陆芳互相挤在一起取暖,度过寒冷的冬夜。

景年年纪尚小,对过去的两个冬天没什么记忆,刚看见雪的时候,兴奋了许久。

不过看久了也就那样,不能出去玩儿,阿兄还说,不能盯着雪看太久,眼睛会坏掉,看不清东西的。

鼻尖萦绕的烤红薯香气实在诱人,景年吸了吸鼻子,从凳子上爬下来,摇摇晃晃走到炉子边。

“阿姐”

“怎的了”陆蓉正在剥红薯皮,刚从炉灶里拿出来的烤红薯热得烫手,在她手上来回倒换着。

景年拖着小板凳在陆蓉脚边坐下,捧着小脸发愁“阿兄还没回来。”

陆文元也没闲着,正在修家里的一个凳子,闻言道“还没到下学时间,待会儿阿爹去接他回来。”

二月份就要考试,约莫一月份的时候,县署会公告考期,陆景堂就得报名。

报考需要找五个同考的学生互结保单,就是彼此做担保,如果他们中间有人作弊,五人连坐。

不光如此,还得有一个廪生具保,学堂的夫子就是廪生,已经答应帮陆景堂作保。

这些人都得提前联系,事情也得提前安排好。

恰逢过年,年一过便离考试越来越近,这些杂事自然在年前处理好才妥当。

于是家里人终究还是晓得了,明年二月的县试,不光三房的陆景贤要下场,陆景堂也一样要去考。

景年对阿兄是信心满满,他还不太明白什么是考试,但阿兄想做的事情,还有做不成的吗

其他人就不像崽崽那么乐观了,陆景贤读了有五六年书,都不敢下场去考。

今年若不是他爹突然死了,指不定还是不会去。

陆景堂才上了几日学堂,连陆景贤十分之一都没有吧竟然也要去考试了。

陆杨氏私下旁敲侧击说过好几次,让他放心去考,不管考什么样,阿娘一定会继续供他读书。

陆文元也这么想,但他依旧高兴。

他儿子跟他不一样,是个会读书的,连先生都夸,他在学堂里头的时候,从来没得到过先生一句夸。

当然,先生也没骂过他,就是对着他叹气,说“朽木不可雕”。

他会木匠活,晓得这句话的意思,所以他就是朽木,他三弟便是良材。

陆文元现在是态度大变,先生夸他儿子聪明,他家二郎才读了几月的书便能挣钱,老三都不能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的长子,比他三弟厉害

陆文达考了那么些年,才考中一个童生,他儿子比陆文达厉害,岂不是能考中秀才

多考几年也没关系,他家老大读书,花钱比陆文达少多了,供得起。

想到这些陆文元心情便舒畅,教育起幼子“五郎,你要多跟你阿兄学学,日后阿爹也送你去学堂。”

景年正在啃烤红薯,含糊不清地应声“嗯嗯,年哥儿知道啦”

屋里没有更漏,陆文元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出去接长子下学。

还没等他披上蓑衣,窗外呼啸的风声中隐约传来敲门声。

陆文元立刻站起来“我去看看。”

片刻后,陆景堂裹着一身风雪走进来,陆文元跟在他后头,替他拿着一个书箱。

陆杨氏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过来给长子拍打身上的雪花。

景年连蹦带跳跑过来“阿兄”

陆景堂抬手挡住往他怀里冲的幼弟,嗓音都透着几分冷气“我身上凉,别碰。”

他担心幼弟被自己身上的寒气冲到,小娃儿不抗冻,万一染了风寒就遭了。

景年鼓了鼓脸颊,跑回去把他吃了一半的烤红薯拿来,要往陆景堂手里塞。

“阿兄吃,热热的。”这个吃了,肚子里热热的。

陆景堂将剩下半个烤红薯塞进嘴里,三两口咽下去。

陆杨氏又推他到炉子边上坐着“快,先烤烤,暖和暖和。”

陆蓉已经盛好了一碗热粥,端给陆景堂。

他接过来,趁着粥水滚烫,一边吹一边喝,一碗热粥下肚,浑身都暖了。

刚放下碗,面前多了一个皮剥得坑坑洼洼的烤红薯。

景年两只小手被烤红薯皮上的黑灰蹭得黑黑的,嘴边还粘着一圈刚才啃烤红薯蹭上的红薯瓤,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小米牙。

“阿兄吃,甜甜。”

景年大部分时候不挑食,但有选择的情况下,他更愿意吃味道好的,有甜味儿的。

比如米粥和烤红薯,他会觉得烤红薯更好吃,所以费劲吧啦地剥了红薯皮,送给他敬爱的兄长。

陆景堂笑了笑,将烤红薯一分为二,给幼弟一半。

如果他没猜错,阿娘应该烤了三个红薯,蓉娘已经吃完了,年哥儿的红薯让他吃了半个。

景年忍着馋拒绝“不不,年哥儿吃过啦”

陆景堂把中间最甜的红薯瓤送到他嘴边“咬一口。”

一口还是可以的。

我就只吃一口

景年小小咬了一口,烤过的红薯格外甜,比煮着吃蒸着吃都好吃。

一口吃完,陆景堂又喂过来。

一口接一口,把两半红薯中间那段吃得差不多了,陆景堂才把剩下两个红薯头扔进自己嘴里。

晚上一家人围着火炉喝了热粥,陆景堂要去温书,陆杨氏另给他烧了个炭盆放在脚边。

原本想把炉子给他拧过去,但他说若是这样,他也不用炭火了。

为了省碳火,他们家现在每晚会用两盆碳,陆景堂和景年屋里放一盆,陆蓉在爹娘屋中搭了个小窗,炭盆就放在中间。

白日陆景堂去学堂,屋里还是得烧一炉火,这样一来,碳用得便快了。

陆杨氏心疼不已,但凡天儿别这么冷,她便不用碳生炉子了。

许是她的祈祷真的起了作用,这场持续了好几日的大雪在当晚突然停住。

翌日天明,起床一看,太阳出来了

陆杨氏喜滋滋地停了碳火,将炉子拎到檐下,塞几根木柴进去燃火。

炉子放在屋外,就不怕烟大了,尽可烧柴火秸秆。

景年也终于能跑出来放风了,不让他出门,就趁着大人不注意,在院子里疯跑,开心地像在雪地里撒欢的小白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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