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第 299 章

陆刘氏有些犹豫,吃菌子中毒,是能治的吗没听说过啊

可是二郎毕竟是她亲孙儿,是她大儿的长子,不能真的不管他了吧。

毕竟二郎现在只是生了疹子,看着不像马上要死的样子。

陆文元也哀求起来,陆满仓面脸愁容,脸上皱纹深深。

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处处要钱,他哪变得出这么多的钱。

眼看着父母神色动容,陆文达心头一跳。

方才发现陆景堂吃了毒菌子发一身疹子,陆文达始终置身事外,这事同他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他给陆景堂吃的毒菌子,是他自己采的,只能说自作自受。

况且,若是陆景堂死了废了,陆文达也是乐见其成的,谁愿意一个比自己儿子聪慧的侄子杵在眼前呢

可是他事不关己的前提是,不会触犯到他本身的利益。

比如爹娘正在给他筹备的赶考盘缠。

陆文达紧张地看过去,手背在背后,脸绷得紧紧的。

哪怕他心中再不情愿,也不能张嘴说出不给钱让侄儿求医救命这种话。

读书人要修品德,一旦这话说出口,往后别说考科举了,传出去,他书都没法继续读了。

因此哪怕陆文达心中再着急,也忍着没有当众说出阻拦的话。

“先将二郎弄到屋里去。”陆刘氏发话道。

陆文元连忙过来,将长子背起,放到他们夫妻两个的床上。

景年追在阿爹身后,紧紧盯着阿兄的后背,大眼睛里包着泪,踉踉跄跄跟上去。

卧室狭窄,容不了太多人,陆刘氏将其他人都撵了出去,只留下陆文元陆杨氏夫妻,还有跟进来的陆文达。

景年仗着人小不起眼,躲在阿娘腿边留了下来。

大人们在商量如何救治陆景堂,景年趴在床边,握着他阿兄的手留眼泪。

陆景堂现在还是清醒的,看着崽崽哭得像是他已经过世了,心里又是好笑又是酸软一片。

“莫哭,阿兄无事。”陆景堂抬手,想给幼弟擦擦眼泪,手抬起来,手臂上也是一片疹子。

他将手缩了回去,无奈叹气“再哭,眼睛要哭坏了。”

景年呜呜咽咽,合身扑过去,抱住阿兄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阿兄,你痛不痛。”他把阿兄的手凑到嘴边,呼呼吹气“吹吹,阿兄不痛。”

因为爹娘经不住大房夫妻苦苦哀求而心软,商量着取一些钱先给陆景堂求医,陆文达正满心烦躁,抗拒不已却找不到合适理由。

耳边又响起小崽崽的哭声,让陆文达更加烦燥,怒道“放五郎进来做什么,哭哭啼啼的,二郎还没死呢”

景年让他吼得一个哆嗦,惊恐地瞪大眼睛不敢吭声,但他哭得太厉害,一时间收不住,猛地一吓,打了个哭嗝。

陆文达不耐烦地挥手道“赶紧送出去。”

陆杨氏心系长子安危,生怕得罪了在家里很有话语权的小叔子,影响公公婆婆的决定,慌忙走过去,抱起景年,将他带到屋外。

景年伸着脖子往回看“阿兄”

“年哥儿莫怕,阿娘会给二郎找大夫来。”陆杨氏声调很沉,语气却轻飘飘的,她有要救回长子的决心,却没有多少信心。

出了门来,家中其他人顿时一拥而上,跟陆杨氏询问陆景堂的情况。

陆杨氏瞧见三郎在廊下探头探脑,便将景年放下,压着他肩膀往三郎那边推了推“年哥儿,你去跟三郎玩儿一会儿。”

三郎立即跑过来,牵住景年“大伯娘,我会照看好五郎。”

陆杨氏勉强朝他露了个笑脸,排开其他人,扭身回了屋里。

景年眼巴巴看着,房门关上了,看不着了。

他鼻子一酸,又想哭。

三郎想将景年拉到一边说话,可景年正是伤心担心的时候,硬是要盯着门口不肯动。

三郎心急如焚,二兄采的菌子有毒,他中毒了,那他呢

他和五郎也吃了菌子啊

景年哭着哭着,突然觉得脖子有点儿痒,他一边哭一边抓了抓脖子。

可是这痒意并没有就此止住,越抓越痒。

三郎满怀愁绪地抬起头,还想再劝劝景年,入眼的却是崽崽白嫩的脖颈间,突然冒出的一片红疹。

“阿娘”三郎脑瓜“嗡”得一声,下意识嚎了一嗓子,直接喊破了音。

“嚎啥嚎,吓死个人。”小刘氏骂骂咧咧走过来,待看到两个孩子的状况,顿时僵住了。

小的那个脸上还挂着泪,呆呆地抓着自己脖子,似乎别处也开始痒,他又着急地隔着衣袖抓挠手臂。

她家三郎傻站在一旁,表情惊恐,不知所措。

“夭寿啊”小刘氏一个激灵,冲过来将三郎抱到一旁,哆哆嗦嗦地问“三郎,你痒不痒,跟阿娘说,你痒不痒啊”

二郎和蓉娘都说,那锅菌子只有二郎一人吃过,小五郎没吃菌子,怎会出疹子

小刘氏想到方才趴在兄长怀里痛哭的崽崽,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蔓延。

她不问还好,一问,三郎真觉得身上开始发痒了

“阿娘,我这里痒。”三郎指着后腰的位置说。

夏服单薄,就一件小褂,小刘氏慌忙解了他外裳,看见那片红疹的瞬间,小刘氏眼前一黑。

“年哥儿”陆蓉不知从哪钻出来,看见幼弟惨状,惊叫出声,下意识靠近想安慰他。

“别碰他”小刘氏一声吼,吓得陆蓉僵在原地。

小刘氏满眼惊恐,喘着粗气,对已经注意到他们的其他家人说“快、快让阿娘他们出来,这毒菌子生的疹子会传染”

屋里,陆杨氏正对着公公婆婆还有小叔子感恩戴德。

因为没有理由阻止爹娘掏钱,陆满仓和陆杨氏也不可能真的一点儿努力都不做,看着孙子去死,最终还是同意给一点儿钱,让陆文元带陆景堂去医馆看病。

陆景堂躺在床上,听着爹娘哭哭哀求,最后阿爷阿奶,才施舍般地出一点铜板,还再三表示,要让他们一家人记住恩德,这可是陆文达赶考的钱

还说若是他有幸活下来,一定要记得三叔的恩惠。

陆景堂面无表情,反正他是个病人,满脸红疹,不用苛责他的态度。

对于这个发展,他早有预料,起疹子而已,又不是立即要死了,总还是要挣扎一下。

碍于脸面,陆文达也不好意思拦着他看病。

不过等他去了医馆,大夫会告诉他们,这疹子宛如毒疮,绝治不好了。

在梦里,有两个太医都是这般诊的,当然,误诊之后下场也很惨。

太医院的太医都能诊错,指望他们这偏远小县的大夫能治好他,几乎不可能。

等他病得越来越重,阿爷阿奶定不会愿意再掏钱给他治病,即便他们愿意,陆文达也会想法子阻拦。

他阿娘拿不到钱,届时再让蓉娘寻机给阿娘敲敲边鼓,提一提分家的事。

这是陆景堂的整个计划,当然,分家必然会有许多困难。

阿爷阿奶不会愿意,便是他们愿意,陆文达也不会同意。

他这种人,最是利己,分了家,便得他自己独自养家,不分,大房二房就得养着他们一家子,尤其是他和陆景贤两个,陆田氏和陆芷好歹还做活呢。

到时就看他阿娘的了,陆景堂之所以对他阿娘这般有信心,是因为在那场梦里,阿娘为了他能读书,举起柴刀差点儿抹了陆景贤脖子。

为此三房同他们结下仇,也就维持着面子情,后来他跟陆景贤各自入官场后,更是完全走上了对立面。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总之,陆景堂觉得,在梦里,阿娘为了他的前途能豁出去,现实里,为了他的命,阿娘一样也得豁得出去。

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他生命垂危的时候,阿娘就是那个不要命的。

阿爷阿奶还有三房不敢跟他们碰的,到时候只能同意阿娘的分家要求。

这样闹一通,或许面上会不好看,也有许多困难,但是没法,想和平分家,是不可能的。

“我去给你拿钱去,老大,你把二郎背起来,赶紧送二郎去县里瞧瞧。”

确定要救了,陆刘氏又心疼起陆景堂来“你这遭瘟的孩子,吃什么不好,非要吃菌子”

他们说着话,屋外的噪杂声传来,陆文达因为“掏了钱”,心里跟着了火一般,非得想法子发泄发泄。

他猛地推开门,不悦道“吵什么吵,不晓得有病”

“老三,咋了,闹啥呢”陆刘氏自诩为大家长,家里有什么事,她一定要了解清楚的。

老太太朝门口走去,陆满仓闷不吭声地跟着。

陆文元背着长子,陆杨氏在一旁小心看扶,三人走到门口,路被堵住了,陆家老两口和陆文达都堵在门口处没动。

“阿娘,咋了”陆文元问了一句。

陆文达像屁股上被点了火,一窜老远,陆满仓和陆杨氏也四下逃窜,恨不得离他们八丈远。

“这菌毒竟传染”陆文达手忙脚乱地翻看自己周身,天爷啊,他可是马上要考中秀才,如何能在这个关节眼上出事。

趴在阿爹背上装病人的陆景堂“”

什么传染

陆文达已经快要疯了,他想逃,可是又能逃去何处,盘缠还没拿到手啊

但是不走不走是不可能的,他不想死,他马上就要考上秀才了,他不能死

那就让那些带着菌毒的人走。

不能杀了他们,也不能就这么直接将他们撵走。

陆文达很快有了想法,求生欲让他顾不得思考其他,他甚至没有靠近,站得远远地,冲他爹娘喊“分家阿爹阿娘,必须得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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