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清晨。
青仙城县衙。
“报！”
李鸣快跑进来：
“启禀大人，手下的负责监控的弟兄传来消息，青仙会正在卖，卖什么赎罪券……是薄昌手下的人。”
“我知道了。”
陆玄微笑点头，“这很好。”
赎罪券的主意，是陆玄给薄昌出的。
他在引导薄昌，发起一场“宗教改革”。
主要内容就是让压迫恐吓式的青仙会，进化为人畜无害、从思想上控制信徒，令其自愿奉献的宗教。
这是黑莲教的玩法。
薄昌宣传，买赎罪券就是供奉青仙，你生活贫苦，是因为前世有罪，需要今生来赎。
这其中糅了不少轮回转生的理念进去，买了赎罪券，下辈子投好胎，主打的就是一个破财保平安。
为了保证逻辑融洽缜密，陆玄现编了不少神话，构成了较为完备的宗教体系。
又给青仙叠了几层盒子，将其塑造成了一方大神的化身。
薄昌用了三天时间进行宣传，今天终于开始收割信徒了。
应该说，如果这次宗教改革成功，肯定是一大进步。
不过陆玄没打算让它成功。
他的目的是激化薄家和顾家的矛盾，把青仙会给分裂掉。
赎罪券主要目标是城里的平民百姓，他们也是青仙节中，向青仙缴纳供奉的主要人群。
老百姓手里的钱就那么些，薄昌这边多了一份，顾阳那边就要少一份。
两者的冲突已经不可避免。
现在，青仙城里，有另一则消息悄悄流传起来——
真正的青仙化身，其左肩之上，生有八枚鳞片。
而现在，城内的青仙雕像，大都只有五枚。
这道消息一出，许多百姓都回家查看。
果不其然，大部分的青仙像肩上是五片鳞，只有一些老雕像才是八枚鳞片。
于是又有人说，八枚鳞片的才是正神，五枚鳞片的是伪神，它伪装成正神的样子，窃取了正神的权柄。
但也有人反对，说五枚鳞片的才是真青仙，肩上有八枚的是外来者，是伪神在混淆视听。
有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站队，也有的人坚信自己信仰的才是真青仙。
整个青仙城的信仰中，渐渐有了【五鳞派】和【八鳞派】的区别。
至于其中的原因……
青仙雕像，皆出自青仙会的工匠手中。
在很久之前，青仙像确实是八鳞的。
但后来老师傅死了，徒弟继承他的手艺，偷懒少刻了三枚。
一代代传下来，现在新青仙像都是五枚鳞片的了。
“练兵之地，可曾准备妥当？”
陆玄问道。
“回大人的话。”
李鸣很沉稳：
“已经安排好了，按照大人的吩咐，壮丁跟瘦丁掺合在一起，送出城外。
等出了城，再按照名册重新编排，分别到不同的地方。
瘦弱年迈的去了青仙城以东三里的地方训练，年轻健壮的去了以南五里的那处峡谷里。
做事的都是您筛选过的人，保证不会泄密。”
“好。”
陆玄微微颔首：
“我前段时间订购了一批兵甲，明天下午到货，需要去城外交易……到时候选些人，随我一同前往。”
“是，大人。”
………………
晚上。
县长府邸。
顾家、何家和薄家，三方人马齐聚。
“诸位，团练之事已提上日程，按照本官的计划，这一千人的队伍，当由我们四方来领导。”
陆玄看向面前的三人：
“本官乃青仙城指挥使，领兵三百……没什么问题吧？”
“自是没有问题。”
三人一齐道。
“剩下七百名额，几位可自由分配。”
陆玄面带微笑：
“只不过嘛，团练耗资甚巨，各位得资助一二。”
“要多少？”
薄阳问道。
“每百人，一万银子。”
陆玄很和善地说道。
何家家主何有德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大人，这个价格……是不是有些贵了？”
何有德道。
“这是为了青仙城的安全。”
陆玄一脸诚恳。
何有德暗骂了一声老狐狸，什么为了青仙城的安全，分明就是向他们讨要好处。
他派人打探过县衙招兵的场面，手下的人汇报说，伍大人净是挑些歪瓜裂枣。
何有德起初还不信，后来去现场看了一次之后，彻底相信了。
青仙城的富户们为了少交税银，净送些年龄大的老头过去，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县衙收了也不敢训练，还得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们。
能在青仙城发家的富人，都和青仙会有些联系，都知道“乡绅全数奉还，百姓三七分成”的玩法。
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县长跟三大家族联手，割富户们的韭菜。
也就是说，仗肯定是打不起来的。
当这把韭菜刀割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富户们除了老实交钱之外，也只有指望家里的老头能多吃两碗饭，狠狠白嫖县长家的大米。
反正钱都是他们出的。
何有德当时很是感慨了一番县长的心机和手段。
毕竟如果直接割韭菜的话，富户们会有不小的抵触心理。
而告诉他们能入伍减税的话，就有不少人会表示同意了。
结果何有德没想到，今天县长薅羊毛薅到他身上了。
另一边，薄昌很干净利落：
“我出三万两。”
三万两，也就是三百人的名额。
现在还剩下四百人。
何有德跟顾阳对视一眼，知道不花点也不行了。
他叹了口气，道：
“我认缴二百人吧。”
何有德在心中劝告自己，不过二万两白银而已。
等分钱的时候，这些都能回本。
………………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
县长大人乘马车出城，半道却让黑莲妖人给劫了。
一群人拼了老命才逃回来，丢了用来购买兵器的十万两白银，还死了好些衙役。
都是跟薄家有关系的。
此事传入城中，薄昌却出奇的平静。
他知道是谁动的手。
推行赎罪券之后，顾阳坐不住了。
当天晚上，薄昌将十万两白银送到了县衙。
这次没有遮遮掩掩，而是大张旗鼓。
从顾家经过的时候，驾车的薄开把铜锣敲得震天响。
随着青仙节的临近，双方也愈发不在乎表面上的平静了。
顾阳站在顾府门口，面露冷笑。
今天下午的黑莲教事件，是自己和县长商量好的。
如今看来，薄昌果然是中计了。
“什么赎罪券，凡是你薄家吃下去的，都得给我吐出来！”
顾阳恶狠狠地想道。
………………
第二天，一批装备被送到了城里。
这次县衙没有出城购买，而是让卖家送到城门口。
在大康，敢卖刀剑弓弩，披挂甲胄的，都不是一般势力。
何有德派人打探，探子看过那批装备的质量之后，整个人都麻了。
回来给家主汇报，说县太爷应该是联系上了盗墓的，不知从哪个将军的坟里挖出来了一批古董。
那长刀带泥水，盔甲上面都生绿锈了，穿着这身，大半夜要是让人见了，估计得以为是阴兵借道的。
何有德又让人去了城外，看看县太爷的兵练得怎么样。
探子回来之后汇报，说哪有兵，都是老大爷，一个个地拄着拐，在旁边树林里扯闲淡。
老头子聊天聊累了就出去晒太阳，其中有几个年轻的，一脸虚样，给长官吹自己在青楼作战的经历。
负责训练他们的长官也是个老油条，跟着一起晒太阳扯闲淡，整支队伍都散慢无比。
何有德这时候算是明白了。
看来县太爷是真没打算练兵啊。
何有德原以为这次团练，县长至少要吃一半。
后来他发现自己错了。
因为县长吃了百分之百。
………………
又过了三天。
县衙。
“大人，这是今天第三起冲突了。”
李鸣前来汇报：
“最近几天，五鳞派和八鳞派的关系愈发紧张……大人，我们该怎么做？”
陆玄闻言，很是满意：
“当然是继续煽风点火了。”
青仙城内的信仰，逐渐分化成了两大势力。
一是以薄家为首的八鳞派，自称自己才是青仙正统，将五鳞派称之为妖邪。
另一方是以顾家为首的五鳞派，认为八鳞派乃是邪魔外道，是来夺取青仙的权柄的。
目前来说，因为顾家势力大的缘故，占上风的还是五鳞派。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凭借着完备的宗教体系和赎罪券的作用，八鳞派的人越来越多。
因为八鳞派不以恐吓压迫信徒，他们认为青仙是威严而温和的。
只要付出很少的一部分钱财，买下一张赎罪券，就能洗刷很大一部分的罪恶。
跟五鳞派相比，最起码目前来讲，八鳞派的搜刮要少很多。
至于最近双方的冲突，少不了陆玄派人在其中煽风点火。
听说顾家管事顾风昨天伤势初愈，本想出来透透风，刚出门没多久，就让薄家管事薄开给打了。
虽然薄开喊的是镇压五鳞妖邪，但大家心知肚明，这顿毒打多少是带着双方家主的私人恩怨的。
………………
七天后。
青仙城，知县府邸。
房顶上，坐着两道人影。
“明天就是青仙节开幕的日子了。”
程灵竹靠在陆玄的怀里。
“是啊，事情也该结束了。”
陆玄搂着她的肩膀：
“你说……我们身处的这座青仙城，是真还是幻呢？”
程灵竹闻言，抬起脸儿，看着天上的月亮。
两人被九霄图带到此地，生活了大半个月。
周围的环境也好，居住在此地的人也好，都无比真实。
陆玄从一旁捡起一块碎瓦，放在眼前端详。
事实上，在闻出这句话之前。
对于此城究竟是以何形式存在，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在他脚边，小狐狸抬起头来，蹭了两下，然后几个起落，轻盈地蹲在了陆玄的肩上。
陆玄抬起头，看着远处的街道。
灯火通明，很有些烟火气息。
为了迎接明天的青仙节，按照青仙城的习俗，家家户户都在门前放置了油灯。
等到了明天晚上，宵禁取消，城里还会更热闹些。
“对于我来说，真与幻，也没有那么重要。”
程灵竹想了很久，然后伸出双臂，抱住了他：
“有伱在我身边就好。”
“这算什么？战前表白？”
陆玄笑了起来。
“哪有什么战前战后的，我每天不都这样吗？”
程灵竹将脸儿埋在他怀里，用力蹭了蹭。
陆玄低下头，注意到有淡淡的粉色，蔓延到了少女的耳朵尖。
“嗯……我每天都这样，你会不会觉得腻啊？”
程灵竹忽然抬起头。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和他算是老夫老妻了。
整天这样腻歪，说不定会让什么七年之痒提前到来。
“当然不会了。”
陆玄想了想，“嗯……不妨加大剂量。”
“真的？”
程灵竹眨巴着眼睛。
“当然是真的。”
陆玄很正经地说道，“我家娘子生得如此可人，怎么都看不腻呢。”
程灵竹有些甜腻地哼了一声，搂着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
过了许久，两人才分开。
陆玄伸出手，抹了抹她的嘴角。
两人静静地坐着，过了一会儿，程灵竹忽然开口道：
“如果没有青仙会的话，这里的百姓，应该会生活得很好吧。”
她看着远方的灯火。
“没有青仙会，还有黑莲教，还有大康王朝……”
陆玄叹了口气：
“想来那位前辈设置这种考验，也是想让我们从中感悟到一些东西吧。”
“嗯。”
程灵竹轻轻点头。
“对了，我这段时间……表现得应该还可以吧。”
陆玄说道。
“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算计这么多势力，利用自己的优势，在多方之间发展自己，寻找机会……已经很厉害了。”
程灵竹说道。
“旁观者的角度？”
陆玄挑挑眉，“那其它角度呢？”
“其它角度……当然是从我的视角来看了。”
程灵竹眼中含笑，扬了扬下巴：
“顾阳、黑莲教、薄昌、何有德……这些人都被你糊弄了一遍，没想到你这么会骗人。”
“哪有，我在你面前可是从来没撒过谎的。”
陆玄一脸正气。
“真的？”
程灵竹看着他的眼睛。
“好吧，还是撒过几次谎的。”
陆玄承认了，“不过有句话倒是真心实意。”
“哪句话？”
程灵竹眨巴着眼睛。
陆玄刚要开口。
街道上，忽然有更夫打更的声音传来。
“嗯，行动的时间到了。”
陆玄眨眨眼，“这句话可以下次再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