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黄花地丁

欢落西部,红竹林方向,离欢之门外,洛灰无力地坐在地上,满脸疲倦。

他和海聆帆一起跑出欢落,来到此处,随后,海聆帆被一道无形的墙壁拦在里头,而他安然穿过那堵墙,之后却发现回不去了。

除了海聆帆,其余村民好像都看不见只有几步之遥的死鱼眼少年。

贺尔零、镜童等人也来到此处,洛灰喊破嗓子,这堵无形的墙壁里头的人也没有半点反应,但他隐隐觉得,背蜂桶的男人和白发少女是看得见自己的。

只是不知为何,镜童和贺尔零都假装看不见他。

带着海聆帆离开村子,是临时兴起的想法,当时的他,一心只想尽快了解这座村庄的真正模样是什么,也觉得海聆帆不能再受罚了,暂时离开村子也比较好。

没想到没把他带出去,自己反倒回不去了!随后,他沿着这片荒坡转了一圈,心想能不能从某处地方回到欢落,却发现荒坡绵延千里,一离开此处,全是广袤无垠的荒坡,光秃秃的,遍地都是枯草乱石,哪有什么欢落的影子,他不服气,爬到一座很高很高的山,俯瞰而下,依旧没有欢落的痕迹,仿佛那座生机盎然,弥漫着糖果香味的小村庄压根不存在过似的,他原路返回,竟在途中迷了路,好不容易回到了原点,却发现从那堵看不见的墙壁往里头望去,红竹林正在慢慢枯萎!

一夜没睡,但他没有选择休息。

从此处看向欢落,尽是破壁残垣,半空中还悬浮着傀儡般的骷髅,这骇人的景象,证明欢落必定藏着什么骇人听闻的秘密!

而且,除了海聆帆,贺尔零,以及镜童,其他来到此处的“村民”都是没有五官,胸口有个大洞的怪物,可能整个欢落,只有海聆帆三人是人……

回想起在欢落生活的画面,洛灰仍旧觉得后背发凉。如果欢落就是一处废墟,生活在那里的村民都是怪物,那平日里吃的那些香喷喷的食物——炸洋芋,臭烧鸡,红豆酸汤,以及香甜的糖果,都是什么?

一切的一切,细思极恐。

说实话,洛灰心里除了骇然,更多的是失望与沮丧,他原以为自己真的撞见了一座幸福美好的安乐地,然而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难道,这世间当成没有安乐地了?死鱼眼少年敲了敲脑袋,提醒自己莫要沮丧下去了,倘若当今世界当真没有乐土,那便用手中的剑,砌砖建成想要的乐园!

而且,就算欢落真是一处安乐地,自己也不能避世于此,狼烟遍布的世间,犹有虎豹豺狼横行八方,欺凌弱小,自己曾立誓做一名锄强扶弱的仗剑者,怎么可以止步于此?

即便在别人看来,此梦犹如天方夜谭,滑稽可笑,就像海家那个喜欢在夜空底下追逐月亮的人,是一场荒唐的徒劳,他也不要停下脚步!

洛灰深呼一口气,打起精神,“当务之急,得赶紧想办法进村子。

”虽然和海聆帆、镜童以及那个背蜂桶的男人算不上深交,当他们已是朋友,名为欢落的古怪之所不知道隐藏什么样的秘密与危险,他们在里头肯定会有危险,得想办法进到村子助他们离开那里。

正当洛灰对着这堵无形的墙壁一筹莫展之际,一道白影从红竹林那边赶来,正是白发少女镜童。

“都过了一个晚上,还想不出办法进村,你还留在这里干嘛?要是我,早就走人了。”镜童讥讽道。

“你果然看得见我,为什么昨天晚上要假装看不见我?”

“看得见你又如何,难不成你还以为我能打开离欢之门,我可没有那个本事?”

洛灰这才得知这堵看不见的墙叫做离欢之门,他喃喃道:“离欢,离欢,意思离开欢落的门,还是指踏出了这道门,便代表离开了欢乐无忧的生活了?”

镜童道:“你站在离欢之门外,应该看到了欢落的真正模样,到现在你还认为欢落是一座欢乐无忧的美好村子?”

洛灰心想,原来镜童眼里满是对欢落,对欢落村民的厌恶感,是因为这座村庄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美好。

他问道:“镜童,其实你早就知道这座村庄的真正模样了吧?”

“不是所有讨厌这座村庄的人都是知晓真相的人哦,比如海家那个傻乎乎的小屁孩。”

提到那个追月亮的人,洛灰忍不住担忧地问道:“海聆帆他怎么样了?”

镜童不痛不痒地道:“也没怎么样,只是浑身是血,疼得晕了过去而已。”

“什么?!”

洛灰皱紧眉头,死鱼眼里溢出愤怒的光。

镜童面无表情道:“你摆出一张臭脸给谁看?且不说我根本救不了他,就算我有那个能力,我为什么帮他呢?”

洛灰道:“他只是想好好埋了自家的狗子,是那些村民先动手的,要是我,我也会动手的,我觉得他根本没有做错,为什么要受到惩罚呢?”

“你怎么想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这话也没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不能要求你和我想的一样。”

镜童眉眼轻舒,嘴角浮现出淡淡的梨涡,“还以为你要责怪袖手旁观,不帮助海聆帆呢。”

洛灰认真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为准则和想法,我并不想把自己想法压在别人身上,或者站在自己搭建的制高点,批判他人的行为,但我会坚持自己的准则,以武器、唇舌等一切可以借助的东西,表达自己的态度!”

镜童打了一个哈欠,对死鱼眼少年文绉绉的长篇大论表示无聊。

“镜童,你既已知晓这座古怪的村子是怎么回事,却不离开,应该是被钳制住了,脱不了身吧,你可以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情况吗?”

“你想和我联手,救海聆帆出来?”

“不只是海聆帆,还有你,贺叔叔。”

镜童讥笑道:“听到这话,我是不是该感动一下?不过,我还是觉得,说大话之前要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不然不仅帮不了别人,还有可能拖累别人喔。”

洛灰也不否认,“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没有什么大本事,可让我就这样丢下朋友不管,我也做不到。”

少年的眼里掠过一抹淡淡的失落,面若冰霜的少女抬头,宛如一位感知灵敏的猎手,精确地捕捉到他眼里的失落,出自无能的悲哀。这位“心灵的猎手”本该予以安慰,她却反其道而行,继续用讥讽的语气道:“没有足够的能力,最好乖乖待在一边,爱逞强的弱者是天底下最蠢的蠢蛋了,不过,你好像本来就不是一个聪明人哈!”

死鱼眼少年收起眼底的失落,淡淡道:“没错,我从来都不是什么聪明人,好了,快别废话了,你跑到这里来,是来找我的吧,想干啥直说吧。”

“我啥也不想干,就算要干啥,我也懒得告诉你,竟敢说我啰嗦。”

镜童轻轻哼了一声,“我以前不会这么啰嗦的,都怪你。”

她伸出手来,指尖飘出淡淡的雾气,随即化成一朵一朵白色蒲公英,悬浮在空中,凝聚在一起化为一把伞,伞把纯白,上面镌刻着淡淡的灵纹,散发着微凉的雾气,伞顶形如蒲公英的柔软的白色绒球,忽如其来的微风像是轻灵的小鸟,叼走伞上的蒲公英绒毛,一缕一丝,落在透明的离欢之门上,顷刻之间,数不清的白色绒毛从少女的伞上飘至离欢之门上,“刺啦”一声,白色绒毛竟然化成了一道小小的门。

洛灰并没有多吃惊,察觉得到那欢落不对头的人,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他毫不犹豫地钻入了蒲公英绒毛化成的白色门扉,来到镜童面前,“扑啦”一声,附在离欢之门上的白色绒毛顿时消散于无,手执蒲公英伞的白发少女呼吸加重,左眼底下的红痣变淡,她别过脸去,抿了抿嘴,舔去嘴角渗出的血丝。

洛灰道:“你没事吧?”

镜童摇摇头,“没事,死不了。”

然后迈开脚步朝村中跑去,洛灰紧随其后。“镜童,咱们往哪走?”

“谁跟你是‘咱们’了,你是你,我是我。”

洛灰沉默一瞬,然后抬起头来,加快脚步,边跑边道:“镜童,我会变强的。”

“啥?”

少年朗声道:“我知道没有强大的力量,想要帮助别人,不仅帮不了别人,还有可能会拖累别人,我会努力变强的。”

“我倒是头一次听说有人想要变强是为了帮助别人的,爷爷以前对我说过在这个战火纷飞的时代,善有恶报,恶有善报,只有天底下最蠢的蠢蛋才想做烂好人。”

洛灰道:“管他是烂好人,还是大蠢蛋,我只是想做我自己的事情。”

“蠢啊蠢,蠢得无药可救。”

白发少女收起蒲公英伞,借着她对欢落地形的熟悉,避过村民所有可能出没的地方,往欢落北部的漠诞山跑去。

她没有告诉死鱼眼少年的是,当年爷爷对她说“善有恶报,恶有善报”的时候,事事都听爷爷话的她头一次反驳了爷爷,抬起头来满眼执拗地说:“不对,爷爷说错了,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童儿,是善有恶报,恶有善报。”

“不对不对,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洛灰、镜童二人从红竹林离开不久,鲜红如血的竹叶子便迅速枯萎,成年人手腕粗的红竹渐渐消失,陡然化为齑粉,凝聚成一把红色巨刀,“轰”然一声砍碎离欢之门,紧接着,这把足有百米长的巨刀朝着村中破空而去。

刀气纵横,所过之处,皆如恐怖的飓风席卷而过,高大粗壮的树木七折八断,沙石乱飞,遍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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