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卫府门前停下。
卫大老爷和二老爷的府邸就在对面,中间只相隔了一条街道。顾之瑶下了马车，正要向东边二舅舅家的府门走去，却忽然听闻身后一声试探的呼唤：
“瑶儿？”
顾之瑶回身望去,便见对面的府门外，翠幄红轴车上下来了一个头戴金陵枝钗、绾着凌云髻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华贵的妃红蹙金海棠花襦裙，举止端庄大方。
抬眸望向顾之瑶时，面色似是露出欣悦。
顾之瑶吸了吸鼻子。
这个漂亮姐姐是谁？
那女子步态翩翩、落落大方地走了过来。见她小脸有些懵，笑着拉起她的手,偏头问：“怎么,不记得表姐了？”
顾之瑶老实地点点头。
女子一笑,纤指似嗔怪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尖：“没良心的小丫头。我可是听闻你来扬州，特地从西城的夫家赶回来的，你竟没认出我来。”
顾之瑶怔怔地盯着面前的女子,顿了顿。
不过漂亮姐姐，喊就对了。
她弯了弯唇，甜滋滋唤了声：“表姐。”
那女子提唇一笑,直接拖着她的手,清扬的声音道：“走,跟表姐回府去。你要一个人去二叔家的话，你那些表哥们,见到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还不得一个个的围着你转来转去。”
顾之瑶一路由着女子牵着小手,听她一路给自己介绍着卫府各种新奇的小地方。zuqi.org 葡萄小说网
一番下来，才知道,原来这位就是她的大表姐,大舅舅家唯一嫡出的女儿,名卫茹。
两年前嫁给了扬州参军做正妻,府中许多事要忙，这几日才抽了空过来。
见她话里话外，都透着爽快和明朗，顾之瑶不自觉地就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
走过府里弯弯的拱桥，卫茹回头，正好撞上顾之瑶一副小脸乖巧的表情。
忍俊不禁起来：“父亲托人来信说，你长了几岁，要更懂事了几分，我还不信。如今看来，竟真这么少话了？”
顾之瑶抿抿小嘴，她这不是要打听情况吗。
“不是，表姐声音好听，我就想听表姐说。”这说的倒是实话。卫茹声音中却带着江南人的温柔，似呢喃的口音，听得极是舒服。
清甜的嗓音一落，小脸认真的模样。卫茹一笑，又轻拧了拧她的鼻尖：“果真嘴甜，会哄人。”
“才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顾之瑶皱皱鼻子。
见小姑娘小脸认真的模样，卫茹掩嘴淡笑：“好么，实话就实话，怎么还急起来了？”
她又扣起小姑娘的手腕，“走，带你去后园逛逛，那儿可以看花喂鱼。”
这么一番对话，顾之瑶也大概知道了这位表姐的心性。不像卫蓉那样收敛，话里话外都要多琢磨几番，这位表姐真是直率又不失端庄。
于是，放心地小碎步跟在了她身后。两人边瞧风景边说着话，不知不觉的，便比初见要熟悉了不少。
走过一个廊亭，顾之瑶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卫蓉。
想起今早李承郾的模样，大概是毫不留情就将人拒绝了。
卫蓉到底是个姑娘，心仪于他其实也没什么错，这会儿，该是有些伤心的吧。
“表姐，我们先过去。”
卫茹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顾之瑶拉着到了卫蓉那边。
“表妹。”
卫蓉听闻一阵清甜的嗓音，偏过头去，眸光便落到不远处的来人身上。
顾之瑶惊艳又精致的脸落入了眼帘，那一身淡黄色流光的流仙裙穿在她身上，仿佛发着光。
望着她，卫蓉登时想到因着她那公子才那般拒绝自己，还让她以后都离顾之瑶远点，心中一下涌起一股气。
嫉妒，和愤懑也浮进了脑海。
可看到旁边卫茹也在，不知想到什么，她又收敛了几分。
“表姐，二姐姐。”
卫蓉微微屈身行了下礼，视线却注意到了两人拉着的手，心中忽是一嗤。
这个顾之瑶，可真是个两面三刀的。不是说没有什么嫡庶偏见？前两日还拒她不与她出去，这会儿正房家的来了，还不是和她那么亲近？
卫茹目光也落在她身上，眼眸质疑。卫蓉什么时候这么安分了？
难不成是因为瑶儿在，才收敛些。
她如往常一般，懒于搭理卫蓉，倒是顾之瑶松开了她的手，上前了两步：“表妹。”
卫蓉抬眸，便撞上了顾之瑶虚情假意的眸。
“你也不用太在意，他那个人就那样，若是换作别的——”
她眸光一闪，忽然打断：“表姐！”
顾之瑶睁大眼，“啊”了下。
卫蓉顿了顿，勉强地笑了笑：“我没事。”
顾之瑶看到她这幅模样，倒像是确实不怎么在意，又或许是，姑娘家的心思不好表露，毕竟是被心仪的人拒绝。
于是，便也不打算多说。
“那好叭。”她也浅浅地笑了笑，算是安慰。
卫蓉生怕她再多问几句，忙笑着捏了捏手帕，找了个托辞便离开了。
卫茹眸光落在她的背影上，眼色像是诧异。
须臾，转头问顾之瑶：“瑶儿，你方才同卫蓉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顾之瑶也转头对上她的目光，心想姑娘家的心思，当然不好随便和别人说。
于是，一双眼眸弯弯起来：“没什么。”
怕卫茹追问更多，她又晃了晃卫茹的手臂，微微嘟嘴，似抱怨道：“表姐，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锦鲤么，再不走，又要到晌午了！”
卫茹这才一笑，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好，走吧。”
卫蓉回了淑茗斋，边泪意涟涟，边将今日之事同赵氏说了遍。
赵氏听完，难以置信：“你是说，那公子竟当真同你说了这么狠的话？”
卫蓉点点头。
赵氏仍是不信，上下扫了眼她。今日特地为她选了这件月白袄裙，能将腰肢胸脯尽显，身姿袅娜，这幅模样，哪个男人能抵得住？这怎么可能，那公子莫不是个吃素的不成。
“你改日再去试试？多让他瞧几眼。”
卫蓉自是看出了赵氏的心思。心中不甘道，母亲是没见过那顾之瑶，该有的，她可不比自己少半分。更何况，两人不知相识了多久，想必日久也能生情了。不然，那公子怎会对自己视若无睹。
这般一想，卫蓉脑海中又浮现他的脸。那样一双风流又疏离的眼，夜里若能卧在他怀中，被他望着，该是怎样一番滋味。
越是这般想，就越是对顾之瑶嫉妒、怨恨。
再想到方才她和卫茹拉着的手，她轻嗤出声。那样一个心口不一的人，之前说不定只是是表面假惺惺说着无意，其实尽使些狐媚子招数勾引人呢？
否则，那公子怎会对她那般好。
“试什么试，他今日几乎看都未看我一眼，我还要去自取其辱不成？”
赵氏美眸一睥，叹道：“你那表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能将人迷成那般？”
卫蓉目光一厉，不愿再多说。
赵氏也不勉强，半晌，想到了什么，又赶紧道：“方才丫鬟来说，今日那沈公子又来了。你莫要在一颗树上吊死，去前院瞧瞧才是。沈家这边，你定是要稳住的。”
卫蓉不甘心地低眸，起身道：“女儿这就去。”
卫府的前院中，有一片较为静谧隐秘的竹丛。沈瑞行每次来，二人大多会在此见上一面。
卫蓉也不换衣裳了，就穿着这一身月白束腰的袄裙，手中持着团扇，倚在亭边望着鱼塘轻摇。
水波轻点起一番涟漪，身后忽然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肢，卫蓉轻吟了一声。
“蓉儿。”那人靠近了她的颈弯。
卫蓉自是知是谁，伸手佯作推了她一番，“沈公子，不可，万一被人看了去...”
沈瑞行嗤笑了声：“怕什么，我迟早都是要娶了你的。”
卫蓉更是推他，眼眸似是逐渐带泪：“公子只能娶我当妾室，可爹爹母亲一直不同意，向来是我与公子无缘分，以后，公子还是不要来了罢。”
问话，沈瑞行放在她腰上的手似是顿了下，转眸又笑道：“蓉儿放心，我定会争取的，嗯？”说罢，按在她腰上的手又掐了掐，身子靠近几分。
卫蓉轻轻哼咛了一声，更是将沈瑞行整得浑身燥热，但他到底是贵胄家的人，不会对声名在外的卫府之女做过格的事。
这种时候，沈瑞行脑子里忽然浮现的，竟是顾之瑶那张明媚倾城的脸。
卫蓉固好，可比起她那个表姐，还是逊色不少。
顶着那样一张天真明媚的脸，姿态神色中，却有意无意地透露出几分娇媚，那样的身段，夜里按在怀中，不知是怎样一番滋味呢。
这般想着，他又是低下眸，温存地掐了掐卫蓉的腰。
卫蓉又哼咛一声，抬眸看他。
心中腹诽着，这沈瑞行论样貌、气质，虽不及那公子，但在扬州城中也还算是出众的。最要紧的是，他的家世。
沈瑞行兴致正浓，卫蓉却忽地掰开沈瑞行的手，欲迎还拒：“公子，今日就到此处吧。”
若是按往日，沈瑞行定欲罢不能地将她搂得更紧，今日，他却当真松了手，低眸道：“嗯，我今日也恰好有事，不宜久留。”
又道：“蓉儿放心，我定会娶你进门。”便起身离开了。
后花园中，顾之瑶和卫茹在赏梅，飘落在地面上的梅花瓣，星星点点地点缀着青石板，极是鲜红好看。
顾之瑶眼眸亮亮，看起来很喜欢。
卫茹折下了一枝，递给她，笑道：“你若是喜欢，我让下人折几支放入花瓶中，每日给你送过去。”
顾之瑶摇摇头：“它们还是留在树上更好看。”梅花离了树，待在花瓶中看着再美，也没了生命力。
卫茹也一笑：“没看出来，瑶儿也是个怜香惜＇花＇的。”
顾之瑶被她的话逗笑，回身抱住她的手臂：“我不止惜花，还惜姐姐呢。”
卫茹亦是失笑，又抬头看了眼天色，“呀，竟这个点了。”低眸轻声道，“瑶儿，今夜就留在府中了可好？表姐今夜，同给你讲故事。”
顾之瑶也看了眼天边的太阳，小嘴有些失落地一抿：“不行表姐，哥哥他不让我在外面住。”
卫茹想了想，也不勉强：“也好。对了，你不是说来扬州这么久都没有出去玩过吗？明日你过来，表姐带你去好玩的地方。”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顾之瑶眼眸倏地一亮：“真的吗？那我明日过来找表姐。”
卫茹看她水汪汪的杏眸，笑了笑：“当然是真的。听闻你那同来扬州的兄长每日要去军营，这几日，你可是憋坏了吧？”今日一处，便知她是个坐不住的性子。
顾之瑶嘿嘿一笑，表示承认。
“二小姐，老爷唤您过去。”
两人一同出了府门，原本还想送她上马车，卫茹却被管家唤住，便先离开。没看到不远处，沈瑞行的马车驶了过来。
顾之瑶出门，便见楚为和马车在门口不远处候着。
正要上车，一个声音却唤住了她。
“顾姑娘。”
旁边的一辆华盖马车上，里面的人掀起了帘看她。
看到那张脸，顾之瑶已经心里替他说好了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