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一开始,他并不能很好的形容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他不幸落入了一个修辞还未诞生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他得从头开始,聋子、哑巴、盲人,这些定义还远远走在时间前头,他借助不了任何其中的任何一样——来把网住那些漂浮在黑暗中的絮状事物。但转机来得很快,尤其是他开始思考如下的问题:人该如何在脱离母体之后——再次将自身从混沌中凝聚?谁也讲不清这件事,然而,思维的到来将那些絮状物点燃,黯淡的、鲜红的萤火由此诞生。

像飞溅开来的火星疗愈了失明,那高昂的、低沉的、清脆的、起伏的不明音符自比黑暗更深沉的黑暗中发出——

“嗡——”

如此一来,最简单的言语也挣脱了束缚。但随即,那力量虚弱了下去,重新化为能够识别出的叮叮当当,仿佛有谁在将什么加以捶打,淬炼。在诸神的传说如潮水般褪去的年代,远古像一场难以消化的旧梦,人们塑造新的道德,就是为了赶在黎明之前,唤醒这些沉湎之人。

他在咽下第一口空气时突然醒悟过来,冰凉是作为概念钻进他的头脑的,却不妨碍冷意偷偷混进他的血管,非要在四肢百骸观光一番。他被错觉绑架到了别处——一个本不该他到达的地方,即存在于最疯癫老者口中的创世传奇里,充满了悖论、虚妄和他人即我这种狗屁概念。唯有他那双始终清醒且清澈的眼睛是承载真理的玻璃球,他以蝙蝠般冷漠的姿态,放任噩梦舔舐他无法转动的蓝眼睛,噩梦企图让瞳孔摆出微笑,而他从一而终,兴许,他的疯狂来得才叫早!那太早、太遥远啦——以至于事到如今,这疯狂却已是风烛残年。

“咔。”

他点燃了灯,在满是孤寂的隧道中,终止与突如其来才是正常的,布鲁斯轻飘飘地站到一条道路中央,这道路笔直得仿佛建成之时不曾掺杂任何一位工匠的犹豫。他提着灯,一深一浅地往前迈步,像是行走在沼泽里,却不会下落。

两侧的墙壁高不可攀,这让他产生了一种行走在深渊的感觉,他走了很久,直到眼前出现一条气势磅礴的阶梯——那巨硕从不属于人类,反而更像远古的泰坦们的所居之地才会有的造物。他不疾不徐地攀爬上去,却不觉得有什么劳累之处。

阶梯连接着一片平台,平台中间盛着一汪金灿灿的湖水,湖水的正中央,则是筑起了青铜高台,那就像祭台似的。如果从空中俯瞰,就会发现,那湖的形状像一只眼睛,布鲁斯没顾上这个。

熟悉是永久居住在人类躯体中的教授,孜孜不倦地抓捕那些不该忘却——或者本想忘却之物,让人感激,惹人厌烦。那太过毛骨悚然,几乎让他难掩惊讶——

翻滚着的金色湖泊给他的感觉,像极了那藏于雪山深处的不老泉水。

“拉撒路……?”他呢喃道。随后,他看到了等在湖边的、气定神闲的老人。

不,那不是拉撒路。但也绝对不是正常的湖。

“你来了。”杜兴德并不意外——也不知道他不意外布

鲁斯能找过来,还是不意外他此前孤身一人。他还是那副模样,好像没什么能让他在意的。

“你究竟想做什么?”布鲁斯没准备和他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还是你背后的人想做什么?”

对方笑而不语,然后又重复了一遍:“你来了。”

布鲁斯突然感觉到烦躁,在不知是何处的空旷平台,对着这汪不知道做什么的湖泊,外加一个态度不明确的老人,这都是烦躁的理由。但他能够忍耐,并且不动声色:“……我来了,所以?”

“中国有句古话——后生可畏,虽然这么说,你还是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很多。”杜兴德慢悠悠地说:“后生可畏啊!来吧,小伙子,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不对的?”

“我本来想,这或许和平行世界有什么关联。”

他像在解释,又好像在求证:“我想,你应该有所预料,其实把线索全部罗列一遍就清楚了。”

“房间里的碟片、磁带以及图册……”布鲁斯仔细罗列,娓娓道来:“特别是那盘卡通碟片,我看到的时候就想到了。”

那盘卡通碟片刻录的是韦恩旗下收购过的一部动画,原名是《(Lunes》,中译为《乐一通》或者《兔八哥》。

“非母语者确实很难注意到。”布鲁斯说:“而你收藏的那块碟片上写的原名却是《Lns》。”

事实上,这部动画片的名字从始至终从未改变,这点布鲁斯再清楚不过,可确实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正确的名字应该是《Lns》而非《(Lunes》,言之凿凿,却找不出任何证据来证明其有更换过名字。

这种和事实相差甚远的——多数人的认知错觉,就涉及到了一个流传已久的概念——即曼德拉效应。

曼德拉效应,也被称为“集体错误记忆”。这个效应的名称来源于南非前总统曼德拉。很多人都有宣称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就电视看到过他的讣告、葬礼现场,可实际上他从未死于监狱,而是一直活到了2013年。

“人的记忆是十分不可靠的,很容易受到暗示、语言的影响,这点我不否认。”布鲁斯看向杜兴德,他好像还在听,但一言不发。

布鲁斯曾经问过克拉克,你认为,自由女神像在哪?

这背后其实还能衍生一点笑话——毕竟美国人是公认的地理不好,比如认为阿拉斯加州是在岛屿上,又比如分不清亚洲地名。而其中最出名的一项就是——许多美国人都“下意识”地认为,自由女神像位于纽约南边的埃利斯岛。甚至还有人专门拍了以埃利斯岛为背景的人像——然而,自由女神像压根不在那儿L,而在自由岛。这就让这些照片显得无比奇怪。

“你收集的图册里,配图中的自由女神像确实是在埃利斯岛上。”

他目光如炬,蔚蓝的眼眸中混进了点点金光。

“有人认为,是因为宇宙重启,也有学者提出,这是因为平行世界——也就

是说,一些发生在其他世界中的记忆错误地流淌到了这里。”

……但我想,那些所谓曼德拉效应中至少有百分之八十是记忆错觉,而也有百分之二十,是平行世界——所以你在找通往平行世界的方法?还是说你已经找到了?毕竟相比起猜想,你好像已经得到了物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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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你没有把握,需要借助这里。”

他话音刚落,杜老头就纵声大笑:“哈哈哈哈!好、好啊!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后生了。一般人还真没你这么个想法……”他咂咂嘴:“不错,年轻人,猜得不错……”

布鲁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的怀念,看着那谭平静的死水——那莫约不是萨拉路,又或者,至少没有萨拉路那么神奇。

若非如此,也就不会叫人寄情于虚无缥缈的——布鲁斯停顿了一下,他在老头狂热而悲切的眼神中,忽然想到了一个更东方的、隶属于佛教的词汇——三千世界。

“……”他在那一瞬间垂了垂眼眸。“……你还能收手,我可以想办法带你出去。”

老者仍然咧着嘴,他摇了摇头:“不啦……我有时候也会想。”他轻轻说:“……她要是没死,也许也和你差不多一样大了,小伙子,年轻气盛,你不懂为人父母的心啊!”

……其实他懂,只是这个身份实在尴尬,没法——动之以情。布鲁斯走了两步,试图离他近一些——他可能待会儿L会往湖里跳。

“平行世界不是那么好去的。”他还在试图劝解。“而且那也不一定是你的女儿L。”

“你不懂,小伙子。”他说:“那边的她没有老头,这边的老头没有她,正好,正好。”

杜老头有着所有老人的坏毛病——一不留神就兀自让自己陷入回忆去了。这极大地方便了布鲁斯的靠近——他像猫一样,不留痕迹地往前挪。以他的身手,只要距离足够,完全可以趁机擒住一位没有经过任何锻炼的老人——

就在他猝然发难的同时——老人笑了一声,在布鲁斯抓到他手腕的一瞬间,化为了千万萤火,轰然而散,有的触到墙壁就消逝了,有的则掉进了金湖里,掀起了一点涟漪。

“小伙子,还是太嫩了啊。”苍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我身在梦中——而老头最擅长的就是教人做梦啦。对不住、对不住啊!无论如何,我得去见她——”

“……罢啦,你找来得太快了……和你一起来的那两个小朋友又实在太闹腾,本来也合该让你看一看此地——”

布鲁斯扑了个空,他就这么直直落入了那滩金色的溶液中,与此同时,那古怪的青铜盒子被放进了祭台中央。

在被彻底淹没的恍惚之中,他听到了一阵非男非女,非独非众的声音:“嗡——”

其意义以十分诡谲的方式灌入了他的脑海。

——此乃龙脉沉睡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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