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之周子舒(三)

找到了。

月华嘴角微翘,从房顶上跳将下来,正好落在张成岭面前,白日里的富贵小少爷一副仆人打扮,眼底的仓惶肉眼可见,咋一看面上却是镇定的。

他挑了挑眉,暗忖这傻小子还是个可造之材。

护着张成岭逃命的不是旁人,正是白日摆渡的老渔樵,见月华突然出现,船家惊讶非常,道:“痨病鬼?”

“老丈说话还是这般粗俗,你们先走,我随后便到。”

船夫见他方才对敌时颇为轻松,也不多言,拉着张成岭便走。

月华看着这些人脸上的鬼面,沉凝半晌才认出是青崖山恶鬼的标志。

自古有正便有邪,有好便有坏,有名门正派自然便得有歪门□□。

不做好事的腌臜门派很多,最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还得属青崖山鬼谷,但凡是在江湖上混的,管你是□□白道,只要你和鬼谷作对咱们就是好兄弟。

盖因这鬼谷是个恶人聚集地,专门收容江湖上那些走投无路的人,鬼谷恶鬼一旦在人世露了行藏便是人人喊打的局面。

算来其实很没有道理,鬼谷的人杀人,外头的人便不杀人了么?

可这,就是江湖。

在江湖这盘大杂烩里,只要是大部分人认可的道理,不管他有没有道理,都是正理。

这些人武功平平,内力平平,用的武器阵法却颇有些看头,得亏他先前用金针暂缓伤势,否则这一场打下来怕是得引得三秋钉催命。

左右不是什么好人,月华亦不曾留手,干脆利落送了这些小鬼见阎王去,他正要往码头走时忽然一顿。

怎么好像有人在看我?

可不就是有人看他!

温客行悠悠闲闲躺在拱墙上,一手摇着折扇,一手拿着酒壶,边看边喝好不惬意。

见月华停了下来,他抿唇笑道:“阿月好利落的身手,温某还未看够哩。”

听见小美人的声音月华给面子的转过身,对温客行展颜欢笑,笑到一半突然想到自己这张痨病鬼似的脸,笑容一顿,面无表情飞走。

他称得上莫名其妙的举动倒叫温客行愣住了,手里的酒壶顿了好一阵才嘬了口。

月华行至码头,两人果然在船上等着他了,那小傻子面上染着担忧,见着他过来那层担忧便少了些许。

还会担心他,小傻子倒是没白救。

他瞥了眼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三四具尸首,微微摇了摇头,老渔樵身上又添了新伤,怕是没几日好活了。

张成岭自幼就被家里人宠着长大,武功不济,走了些时辰便累得眼前发昏,老渔樵又是重伤在身,唯一一个看着轻松写意的也有着内伤。

于是乎,在老丈提出到前方破庙歇脚时没人反对。

进了破庙,老渔樵将涌至喉间的甜意咽下,警惕道:“尊驾,到底是何方神圣?”

月华盘腿坐在佛像前的台子上,斜着眼居高临下道,“没礼貌,问别人之前也不先报个名儿,你武功不弱,怎的跑到镜湖做起艄公来了,还这么巧救了这小娃娃,该不会是有人自编自导自演吧。”

张成岭出言维护道:“我相信李叔,李叔不是坏人,要不是李叔我早就死在鬼面人手上了。”

“天真的小傻子,你家今日这劫数多半是有人想从镜湖山庄得到什么东西,江湖险恶,你焉知他不是为了取信于你演的一出苦肉计,好从你口中套话。

江湖险恶,你这傻小子若不学着多长几个心眼,日后可有得受哩。”

什么叫贼喊捉贼,这就是了!

明明他自个才是居心不良去的镜湖山庄,给人扣起帽子来却是自然得很。

要说月华为何要拿话噎这老丈,原因却也简单得很,谁叫这老丈在船上笑话他。

竟然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什么嘛,

这仇我记下了!

老渔樵赞同道:“傻小子,他这话说得却是没错,你爹多半是死球了,往后一个人在江湖上行走,不要轻易就相信别个。”

提点完张成岭,他对着月华道:“好叫尊驾知道,他爹当年救过我的命,我在他家门口摆渡三年了,就想找个机会把命还给他,这回算是如愿了,咳咳……尊敬又是为何要来淌这趟浑水。”

月华懒得解释这许多,只简单道,“你就当他是傻人有傻福吧。”

张成岭见状便把两人在石桥偶遇,而后他把名帖给了月华的事说了出来。

老渔樵欣慰道:“傻小子,你要记住,今天救你的不是别的,而是你那副侠义心肠,你小小年纪就遭逢大变,以后莫要被仇恨迷了双眼。”

月华抬眼看向老丈,心说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他只扫了眼便收回目光。

老丈的故事他才不感兴趣,他只对小美人的事感兴趣。

四季山庄原就是做的情报生意,否则怎会传出四季花常在,九州事尽知的美名,待周子舒创立天窗,有朝廷做靠山业务能力更是翻了好几番。

彼时江湖势力颇弱,周子舒的武功在江湖上堪称顶尖,温美人的武功他估摸着应该不弱于周子舒。

这便奇了怪了,以天窗的业务能力竟没收拢到温美人的消息。

想着想着胸口忽然疼了起来,月华疼得皱起眉,他路上消耗内力过多,压不住伤势了。

周子舒创的七窍三秋钉分外古怪,这钉子本就带毒,要想解毒就得拔钉,可一旦拔钉,自身澎湃的内力会瞬间冲破奇经八脉,不死也成废人,难解得很。

这还不算,练武之人一口内息顺着奇经八脉游走不停,这钉子偏偏就钉在大穴上,这就好比一个人走在路上前面忽然有块大石头堵路。

内息时时冲刷大穴,有每到夜里子时就如大闸倾洪,需他耗费心神平复紊乱的内力。

他之前还未调理好,又几番和人动手,鬼谷的人哪怕是头小鬼也练就一口内息,他不动内力很难收场。

老渔樵正说让月华带着张成岭走,却看他突然盘膝打坐,担忧道:“痨病鬼你咋个了?”

月华正暗自骂着周子舒这个白痴,闻言没好气道:“老子痨病犯了,天真的傻小子,赶紧走吧。”

“不,我不走。”

张成岭鼓起勇气拿起老渔樵的刀,勉强镇定道:“两位叔叔快运功疗伤,我给你们护法。”

言罢便提到去了外头。

月华翻了个白眼,傻冒,我看你鸡都没杀过吧。

他沉吟片刻,试探着喊道:“温美人?温兄?你在吗?”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

没人应答,月华泄气的咬了咬唇,不会吧,小美人这个时辰出现在镜湖山庄不能真就是看戏吧?

难不成他还没跟上来?

他那豪华画舫应该很快呀。

这回来得好似是正主,老渔樵根本不是对手,几招过去身上便添了新伤,估摸着今晚都渡不过了。

照这么下去可不成。

月华犹豫片刻,正待给自己再扎两针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主人,前面有座庙,我们进去歇会儿呗。”

“行,走吧。”

“好啊,这么多人竟然欺负一个老人和小孩,看姑奶奶怎么教训你们!”

月华嘴角微翘,手一翻收起金针,扬声道:“外面是温兄吗?这些人不是什么好人,手段残忍,温兄可当心些。”

温客行走进破庙,满脸惊讶:“阿月,你怎么在这?”

月华狐疑道:“你刚才真不在?”

“刚才?我才到啊,怎么了?”

是么……我咋这么不信呢!

月华没在这上面纠结,甚至没问他们大晚上的走夜路还这么巧走到城郊破庙是为何!

看温美人这样子就知道他是打算死不承认了。

温美人应该是在跟踪他,就因为他用了一次流云九宫步这么简单么?

他和四季山庄到底有什么关联……

月华回过神便发现温客行一直看着他,疑惑道:“你看我做甚?我脸上有东西?”

“阿月这脸上,是易了容吧。”

居然看出来了。

不能吧,周子舒的易容没这么菜,否则早不知埋哪了。

他寻思温客行是不是胡说的,抬了抬下巴,道:“叫温兄失望了,在下不比温兄生得花容月貌,虽也时常哀叹以本少爷的才智不该是这副尊荣,奈何脸是爹妈赐的,想回炉重造都不成。”

阿湘正专心烤烧饼,闻言疑惑的抬起脑袋,一副好学模样问:“花容月貌也能拿来形容男子么?”

月华面不改色说胡话:“能啊,小阿湘往后若是遇见了心仪的男子,便这么夸他,那男子定然欣喜非常。”

“当真?”

“当真。”

阿湘又看向他的主人,求证道:“主人主人,痨病鬼说的是真的?”

温客行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日后阿湘夸人的场景,肯定的点了点头:“真的。”

“你教我这个词的时候怎么没说男子也能用。”

“你太笨了,教太多记不住。”

张成岭原本打算纠正一下,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心想温公子也这么说,就是他说了阿湘姐姐怕是也不会信,月叔叔还瞪他了,还是当作不知道吧。

月华接过温客行递过来的饼,道了声谢便低头吃饼,嘴刚张开脸上就传来温热的触感,像是人的肌肤!

夭寿了!

小美人摸我了!

他呆愣的张了张嘴,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就这张脸他怎么下得去手!

小美人喜欢的不会是这款吧?

啊这,

他回忆起周子舒原本那张美人脸,扁了扁嘴,他不想一直戴面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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