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若我晚生三百年

剩余的五大势力主一出手就是惊天动地。

在没有了超越极我境范畴的小劫境领域修士在这里,他们便能彻底地无所顾忌,放开手脚。

他们不仅是一方霸主,更是能在地球大大小小的势力中脱颖而出,获得参与进天命之争的资格,自然有其过人之处,即使是此地中修为最弱,只有极我境中期的刘俞,此时也攻得相当凶猛。

只见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对大锤就开始疯狂轰打,如同狂风骤雨般朝对手身上落去,其中力道之大,连炎池龙都有些诧异。不过众人也是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来刘俞手上那对大锤的不俗,再加上其天生就拥有的怪力,两相搭配下,竟连极我境后期的方亥升都有些招架不住,双臂被震得发麻。

不过在下一刻,刘俞就被左侧突然杀出的彭豪给一拳击中,导致其退移出数丈之外,可彭豪还没来得及乘胜追击,后方廖观平就冲了过来,起手就是一击凌厉神通,狠狠地砸在了彭豪的背后,而一旁目睹整个过程的方亥升自然不能放过这个大好时机,趁着廖观平的注意力还停留在彭豪身上,他双袖中猛地喷吐出一股凛冽罡风,连同廖观平和彭豪一起给直接掀翻了,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只巨大的手掌凭空出现在四人头上,随着炎池龙一声轻喝,手掌迅速降下,气势如虹,被掩盖其中的四人心有灵犀般瞬间停手,向着四周一闪而出,躲避过手掌的攻击,紧接着四人再一涌而上,同时释放出无匹神通攻向炎池龙,顿时天地间狂风大作,雷霆交加,炎池龙此时仰天长啸一声,气撼乾坤,双手作托举之势用力一抬,刹那间有四条百丈火龙从四人脚下蓦地冲出,龙吟高昂,火浪滔天!

再之后,五人攻守交换,廖观平和方亥升对碰一掌,轰鸣如雷,彭豪与刘俞身形一晃,二人找上炎池龙一人,攻势迅猛,可炎池龙也不甘示弱,回应相当及时,凭借一己之力对抗二人还不落下风,但无论是廖观平还是炎池龙,他们两方的战局都没有维持太久,因为往往当他们还在对战的时候,一旦窥见其他人露出破绽,便是立刻放弃当前对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杀过去。

总而言之,这是一场五人混战,战场之激烈程度可谓是相当精彩,神通并起,令人目不暇接,且他们彼此间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同盟合作,只要发现有人出现了力所不逮的颓势,其他人就会像野外猎食的饿狼一般疯狂扑杀上去。

毕竟,现在可是天命之争的最终时刻,五名极我境修士的混战,稍有不慎就会导致自己被围攻出局,谨慎必须,狠辣也必须。在场人中没有谁愿意付出这么多努力之后还是空手而归,天命就在眼前,成败……在此一举!

除此之外,还有中层战场和下层战场,一样打得不可开交。中层战场亦是五人混战,攻伐手段层出不穷,甚至打到后面,五人中已经开始有人露出了杀意,这就好比是平静的湖面上,突然有一颗石子坠落,破坏了这份安宁,涟漪荡漾,便是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别提什么点到为止,那都是屁话,管你三七二十一,反正上头还有自家掌门在看着,你若是技不如人,就等着你家主子出手带你脱离苦海便是,可如果你家主子不出手……哼哼,那就给老子死!

谁看不出这天命之争背后的黑暗内幕?能摆在这里跟人打打杀杀那是你有本事,你要是在这里被别人又打又杀了,那就只能怨你没本事,就算是你家主子出面,先不说能不能把你救下来,就单单说有其他四位势力主在,他还能分心不成?

不过还好,至少人还是站在中层的,谨慎小心一点倒也能活下来,可下层那些人就不一样了,那群育韵境修士分明就是被送到这里来找死的!

话虽难听,却是再真实不过的事实!

那些在下层奋力厮杀的育韵修士现在还有哪个心存侥幸?早已接受现实,忍着心中悲凄与苦涩,只能拼尽全力,燃烧自己的鲜血,去搏取那渺茫的生机。

可,换来的却是锋利的刀刃从自己的头上划过。

有一人死去,尸体在高空之上如同柳絮般飘落,体内的血正在渐渐冷却。

而这远远不是终点。

要杀多久?

或许对于下层战场来说,时间只是一个概念,而是要死多少人,剩几个人才算结束,也许从他们踏入这个地方的时候,就注定要不死不休。

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着狰狞与疯狂,他们是被抛弃的一批人,如同养蛊一般,在不断的杀戮之后最后剩下的那个人才能安全地回归,残酷而又令人无奈。他们想逃,却深知天大地大,再无一片安宁之处。

可是,该如何存活下来呢?

张北负这般想道。

他浑身是血,手上颤抖地抓着一把已经残缺的剑,双眼半睁,目光游离,在他前方不远处,正有两人迅速向他靠近,神通之光璀璨,如同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将他吞噬进去。

“他那把剑已经没有用处了,此时正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若不是因为这把剑,以他育韵境初期的修为,断然无法支撑到现在,迅速杀了他,以免意外发生。”

那二人连避讳都没有,就当着张北负的面进行交流,他们的神情都非常冷漠,并且分工明确,一人紧紧盯着张北负手中的残剑,留意其是否还有余威未发,而另一人则向前全力攻之。

张北负很想反抗,他还不想死。

他颤抖地想抬起残剑,可却发现自己原来连站着都已经很勉强了,此时已经再没有多余的力气挥剑,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等待那二人将他斩尽杀绝。

模糊的视线中,那二人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不知是什么心理,他居然有点想看看自己是怎么死在他们手上的。

可他总觉得自己的眼皮就像是被吊上了两块大石头,沉重无比,黑暗如同潮水般涌上来,对此,张北负无能为力。

他闭上了眼睛。

还好牙缝中能轻轻吐出一口气,他的嘴唇微动,默念了两个字:“好累……”

下一刻,一杆由真元组成的长矛倏地刺进了张北负的身体里,大片鲜血飞溅,张北负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只觉得身体的热度正在快速消散。

他再也挤不出力气支撑。

人便往地面坠落而去。

抛出长矛的那人本来还想着干脆直接摘下张北负的头颅,却被身侧一人抓住空隙攻了过来,那人也不强求,反正张北负中了一矛已是必死无疑,他连忙呼唤同伴过来一起御敌。

至于张北负,则乘着寒风,在夜幕中无声无息地陨落。

没有人会在意他,像他这种小角色。

死了就死了。

“终于,可以歇息一下了……”张北负心里喃喃,就在这时,在他眼前突然浮现出来许多熟悉的画面,犹如走马灯闪烁,张北负这才想起来那些传闻,原来人快要死的时候,真的会想起以前的记忆,在脑海中飞快地过一遍。

算是缅怀自己的一生了。

可张北负却不怎么想回忆。

他的过去其实并不算美好。

想想自己活了有三百多年了,好像还真找不到有几个地方是能让他念念不忘的,整个人生,仿佛一直被黑暗所笼罩。

他三岁的时候爹娘就因为上山被大熊给吃了,他在家里枯坐了两天,才从村民的口中得知爹娘的死讯,他知道了之后就哭啊,哭得死去活来的,村里有几个人看了倒是有些于心不忍,可在那个时候,整条村都很贫苦,要说再加上一个豆丁大的孩子,那负担实在是太重了,所以直到张北负都在家里饿晕了,都没有一个人去救济他,还好,那时恰逢崆峒山庄里的一个杂役弟子路过,觉得与张北负有缘,就把他带回了宗门,张北负也因此走上了修真之路。

但好景不长,那被张北负视作亲人的杂役弟子在不久后就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无意间得罪了宗门里的一位内门弟子,于是第二天,杂役弟子就在张北负眼前被人活活打死了,那一年,张北负才七岁,却已经深刻地认知到了世界的残酷。

之后的岁月里,张北负过得很辛苦,他一无权二无势三无卓越资质,受了多少欺辱与白眼,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所幸他凭借着不懈的努力和坚定的信念,终于一步一步地爬上了脱俗境大圆满,就差一步便能够跻身育韵境中,届时他前期付出的所有努力,都将在瞬间化作最甜美的果实。

可正当他意气风发,觉得前途无量的时候。

他却被宗门选中了。

他要隐藏自己的身份,隐藏自己的修为,在暗中观察一户人家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动向,都得及时上报。

那户人家,自然就是姜年一家。

那也是他自进入崆峒山庄后,唯一一次走进人间。

从那时开始,张北负就意识到,自己被抛弃了。

因为除了每一年的汇报情况外和委派一些任务之外,宗门就跟遗忘了他这个人一样,再也没有和他有过其他的往来,只有当张北负试图离开,不愿再继续观察下去时,宗门才会派人出来,以一个威逼的形式,强迫他坚持下去。

后来张北负才知道,原来他观察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一百零八圣苗里唯一的人间种,而之所以宗门对他的态度这么冷淡,就是因为姜年身边有江老的存在,崆峒山庄想要独善其身,就必须抛弃张北负,和他的来往能少则少,这样才能在设想江老动怒时,崆峒山庄可以毫不犹豫地把一切罪责都推到张北负的头上,让自己幸免于难。

张北负那时就在想,为什么这么大的一个势力,还会做出这种卑鄙的事情来?

慢慢的,他也想明白了。

不是怪崆峒山庄卑鄙,这件事从根本上就必须有人去做,只不过是他不走运,刚好被选中了而已,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没本事,无法反抗强加上来的命运,无法逃离既定的未来。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被利用,直到榨干所有的价值之后,便会被人跟死狗一样,随意抛弃,生死不论。

张北负之前对这些事总是抱着一个怨恨的心态,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反而释怀了,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想着那么多不开心的事对自己来说也没啥好处,不然变成鬼魂了,还得做一个怨鬼,成天扯着一张脸的和苦瓜似的,太难看,不如想点开心的事,这样也能在临死之前笑一笑。

不过,张北负回望自己三百多年的人生,竟发现绝大多数时间里,他的脸上,都是漠然。

只有……与姜年相处的那段时光里,他才终于可以发自肺腑地笑一下。

虽然很多时候都是他在跟他唱反调,还天天恶心姜年,让他浑身不自在的,特别是闹到胡艺澄的那次,哎哟——张北负之后每每回想都觉得好笑,自己对他们来说算是一个老妖怪了吧,还真把自个当成青少年去挑逗美少女啊,也不知道他当时怎么想的,居然能当着众目睽睽之下,大声地挑衅姜年。

哈哈……

张北负嘴角微微勾起。

他还真挺喜欢姜年的。

虽然他们平时打得多,闹得多,却也有背靠着背喝酒的时候,姜年这小子酒量嘛,一般般,没喝多少就倒了,张北负至今都还记得,那晚姜年对他说的那一番话。

“喂,毛头,你要是别整天这么犯贱,我倒还挺想跟你做朋友的,可你丫的就爱闹腾,还老是找我,找我身边的人说事儿,我这不好好教训你一下,都得让人给看笑话喽……我平时看你也没几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怪可怜的,你要是肯收敛一点,我做你哥们怎么样?”

喝得醉醺醺的姜年当时并不知道,在他说完这些话后,张北负一扫那副贱兮兮的样子,很认真地回了他一句:“若是晚生三百年,我一定和你做兄弟。”

说完张北负就把姜年手里的和自己的酒都喝了个干干净净。

那个晚上的月亮很圆。

奇怪的是,张北负明明不醉,可抬头看去时,却觉得歪歪扭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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