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离开安邑,廖淳对世家大族虚伪刻薄的做派深恶痛绝,在廖淳看来这些世家大族子弟空有一副华丽的皮囊,和安邑这座不复往日显赫的城池一样,依旧沉浸在先祖的荣耀之中,自欺欺人般的虚度韶华。

廖淳从安邑出来,策马狂奔了数十里,心情稍稍有了一些舒缓。在蔡府的四五年的时间内,廖淳不得不压抑着自己的“野性”,如同雒阳的太学生般循规蹈矩,就连说话也不得不非常做作。他并没有与这座东汉王朝的都城完全的融入,雒阳带给他的只不过是过去四五年来看似珍贵的安宁,但廖淳却深知,这种安宁仅仅是“暂时”的,因为在雒阳,每天都会有来自全国各州郡的信使,身背着带着民变或者叛乱的急报,从雒阳的街头疾驰而过,奔向雒阳的皇宫;廖淳有些时候会一个人前往雒阳的太学府门前,在记忆中除非天气十分恶劣,太学府门前的巷道总是非常的拥堵,每日都有来自各地的儒生,身背已经削好的竹简,待守卫的兵丁打开大门,然后鱼贯而入。而这些儒生翘首以待的就是那四十六座通体镌刻着儒家经典的“太学石经”,廖淳并非儒生,他也不理解这些顶礼膜拜的儒家学子,但他知道这四十六石碑是蔡邕穷其十年之功所创,石碑上面的每一字都倾注了蔡邕的心血,然而蔡邕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与雒阳城内的绝大多数人一样,将自己闭塞在了这座古老的都城之中。

正因如此,廖淳并不着急赶回雒阳,过去的五年时间里,在蔡邕浩如烟海的书室内,廖淳最喜爱的便是《史记》,那些王侯将相、游侠刺客的精彩故事让其心潮澎湃,尤其是蔺相如渑池会上面对强秦不卑不亢的表现更是让他肃然起敬。想到这里,廖淳打定了主意,回到雒阳之前,一定要先去一趟渑池,去凭吊这位赵国名相,之后再东进函谷关,亲临这座当年秦国与山东六国分庭抗礼的重要关口,最后返回雒阳。想到这里,廖淳难掩内心激动,立刻催马南下,而此时的渑池,一场另类的“渑池会”正在上演…

渑池,位于黄河与谷水之间,隶属东汉王朝的弘农郡。午夜时分,幽冥的鬼火忽闪在漆黑的山路上,远处的营盘浮现在山影之中,在行营的空地前,几口巨大的黑铁锅在熊熊的火焰上炙烤,夹杂着野味的肉的气味飘荡在整个山岗。

灯火通明的军帐里,羌乐声声,文武部将坐落两旁,在正中央那张巨大的虎皮座椅上,一个袒胸露背的男人正左拥右抱两个妩媚的羌女,此人年过五旬,方脸虬髯,生得一对虎目,在略显臃肿的身体上依旧可以看见那十几处如刀疤剑痕,这是过去戎马生涯留给这个男人的印记。军帐里,边塞的歌舞加上美酒佳肴,那个男人更显得飘飘欲仙,这个男人正是西凉的豪强---董卓。

董卓左右二侧的文武二将,文官模样的人四十多岁,一脸瘦削,下颌留着一缕长须,虽然看似手无缚鸡之力,但眼神中却如鹰隼一样锐利;而那武将模样的人面色紫红,头发乱散,表情却有些木讷,此二人分别是董卓的女婿李儒和牛辅。

面对眼前这些近乎赤身裸体载歌载舞的胡姬,二人并不敢正眼观瞧,并非二人是正人君子,而是这个面目狰狞的岳丈在旁。李儒偷偷的看了坐在对面的牛辅,牛辅的表情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同样憋得通红。而其他将领纷纷口水直流。

李儒小声的问了董卓一句:“这些个女人岳丈大人看上了哪一个?要不要小婿晚上派人送到岳丈大人那里…”董卓醉眼稀松的看了李儒一眼,颇有意味的说道“文优啊,是不是你这小子想开开荤啊…”李儒连忙低下头,如鸡啄碎米,“小婿只是想让人服侍好岳丈大人啊,我可绝没有对不起三小姐的心啊…”

“好啦,好啦,看吧你吓得…”董卓摆了摆肥厚的大手,“你和牛辅虽然都是我的女婿,但是这次我们进京,这雒阳的花花世界,可是我们西凉那鸟不生蛋的地方比不了的。”牛辅和李儒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你们二人随我一路也足够辛苦,我这做丈人的虽然不允许你们二人再收女人回家,但是在这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可以的,这两个女人今晚就是你们的了。”随即董卓轻轻的拍了一下两个羌女,两个羌女一脸娇媚的各自来到二人身边,牛辅已经按坐不住,两手开始乱摸,李儒虽是文官,但也难保坐怀不乱,羌女身上独有的野性也让他开始心猿意马。

见到二人这副模样,董卓不禁大笑,其他武将也都引俊不禁,而此时董卓却突然若有所思,原本已经迷离的双眼在那一刻却突然清澈起来,犹如乌云散去后的明月。心细如发的李儒立刻捕捉到董卓脸上微妙的变化,立刻推开怀中的羌女,小心翼翼的问道“岳丈大人可有心事?”

董卓立即从沉思中摆脱出来,他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其余众将见一向狂放不羁的董卓竟突然严肃起来,纷纷放下手中的酒樽。

“这雒阳城,某家在二十多年前也曾到过…”此言一出,众将便来了兴致,“想当年,还是那孝桓皇帝的时候,某家也曾在那雒阳担任那劳什子的羽林郎,那个时候这大汉的天下还是那姓梁的说得算…嘿嘿,不提也罢。”

“呵,何进那厮莫不如当年梁冀一般?”樊稠粗着嗓子说道。

“呸!梁家乃凉州望族,可是那杀猪屠狗的小儿可比?”牛辅直接反驳,二人正欲斗嘴,却见李儒以目示意,便立刻噤声。

“岳丈大人,如今大行皇帝龙驭上宾,内有奸佞阉党干政,外有流寇匈奴作乱,急需岳丈大人匡扶汉室,澄清宇内。”李儒不失时机的奉承道。李儒的话让董卓很是受用,李儒的吹捧让他有些忘乎所以,这时一个士兵入账禀报,谏议大夫种劭到了。

种劭一踏入账内便被眼前的一幕弄得面红耳赤,几乎赤裸的羌女和坦胸露背的莽汉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账内酒气熏天,牛羊的腥膻气味儿更是让他有些作呕。他心中埋怨何进,为何给自己派了这样一个差事。再看账内的这些披头散发的武夫,对自己全无一丝敬意,丝毫没有将自己这个朝廷重臣放在眼里。

董卓打了一个酒隔,一阵酸臭的气味立刻迷茫开来,“种大夫深夜至此所为何事?”种劭上前一步说道“奉大将军命令,董州牧立即重回河东郡,以防南匈奴与白波贼来犯。”种劭没有好气的说道。

“啪!”一个碗重重的砸在地上,溅起的残片险些击中种劭,“他娘的,昔日埋怨我等久在河东的是他,现在让我等回去的还是他,真气煞人也!”樊稠咆哮道。

“你…你…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你怎敢如此无理!”种劭气得脸色发白,再看董卓不置可否,眯着眼睛望着自己,好像一只睡眼稀松的猛虎,种劭心中七上八下,虽然他是朝廷重臣,但是面对这些杀人如麻的地方武将,昔日那些圣人之言可是起不到任何作用。

这时李儒缓缓起身,“樊稠,休得放肆。”语气很轻,但是樊稠还是立刻坐了下来。种劭打量着眼前这个干瘦的中年人,显然在这群如狼似虎的武夫之中,这个一身儒生打扮的中年人显然有些扎眼。但接下来李儒的话让种劭彻底感受到,这个中年人并非一只温顺的羔羊,而是一只狡诈凶狠的恶豺。

“种大夫,而今宦官干政,图谋不轨,我等理应火速进京,勤王灭贼,这是臣子的本分。”李儒一本正经的说道。

“可是…这南匈奴和…”

“种大夫勿忧,南匈奴内部四分五裂,白波贼一群乌合之众,董州牧留下一支军队开去河东,恩威并施,方是正道…”李儒说完征求性的看向董卓,从董卓的脸上,种劭看见了满满的赞许,种劭不由得浑身一凛,李儒的话看似两全其美,实则绵里藏针。董卓入京无异于引狼入室,这也是何进所担忧的;但若强行将董卓所部遣返河东,那么凭借董卓多年与羌人交涉的经验,南匈奴和白波贼很有可能被董卓收为己用。若是如此,何进的“驱虎吞狼”之计,不但没有削弱任何一方,反倒助长了董卓的实力。再看账内这些凶神恶煞的并州、凉州兵士,种劭长叹一声,只能应允。

“呸!装腔作势,倒不如一刀宰了!”樊稠啐了一口吐沫。

“既是如此,就按文优说的去办,牛辅,你带一队人马进驻河东。其余人等明日随我兵发河南。”董卓拍着肚皮说道。

“这…”牛辅心有不快,他早就听说雒阳是个花花世界,却不想距离雒阳只有一步之遥,却被挡在了门外。李儒接着说道“贤兄切记,南匈奴和白波贼不过一干有勇无谋之辈,只要给些好处便可迎刃而解,切不可作出过激举动。”

“哼,我和岳丈在凉州杀羌狗子的时候,你还在乡下搂着你那如门板一样的黄脸婆呢。”牛辅内心瞧不上这个只会动嘴皮子的“连襟”,所以口出恶言,去揭李儒的“老底儿”。李儒却丝毫没有动怒,面色十分镇静,就和十年前董卓为了让李儒成为自己的幕僚,刻意将女儿许配给李儒,并派人将李儒发妻残忍杀害...从那一刻起,那个曾经饱读圣贤书,一心忠君体国的李儒就此死去,取而代之的则是笑里藏刀,内心阴毒的并州第一谋士李文优。

“还望贤兄不辱使命,我在雒阳恭候贤兄凯旋。”李儒依旧“保持着风度”。牛辅见状,只好拂袖而去,次日董卓大军一分为二,董卓率军进入河南尹,心有怨气的牛辅自领一支军队重返河东郡,在那里等待他的则是摇摆不定的南匈奴部,以及亦军亦寇的白波军众。李儒终究没有在雒阳等到牛辅的凯旋,而牛辅终其一生亦未踏足雒阳一步。而雒阳与河东郡,却注定因为李儒和牛辅这两颗陨石的坠落出现地动山摧般的震荡,而此时河东郡某处野店,廖淳怀着对渑池之行的憧憬酣然入睡,再行个几日便可南渡黄河抵达弘农郡,却不知三股飓风正急速向河东靠拢,而廖淳也不幸卷入其中…

(本章完)

.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