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陛下需要臣做什么?”李正远有些狐疑。

“不是什么大事,朕想为顾长林在宫中谋个官职,当然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若是能有慎川山人的举荐,朕便能少废些口舌。”江楚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无害。

她站起身,发髻上的珠翠、细腰上缠绕的宫绦清脆作响,踱到他面前,弯下腰,右手托着他的手腕,将人扶了起来:“爱卿也知道,那些个老顽臣嘴皮功夫吓人得很。”

明明隔着衣袖,却觉得被触及的地方渗出些许汗,李正远的头更加低垂。

他没有反驳:“臣领旨。”

对于他的上道,江楚然很满意:“爱卿可将书带走,希望别让朕等太久。”

“是。”

李正远出去后,江楚然才卸了力气,陷在贵妃榻上,风铃在她脚边来回打转,乞求一国之君的抚爱,她的狸奴格外乖。

江楚然狠狠掐了下眉心,西奴,该死的西奴,她现在终于有一丝理解江君兰对于打西奴为什么那么执着了,着实可恶。西边不是招军训兵搅得人心惶惶,就是窥伺峰山之上的过关栈道,偏生不能一把火烧了,不然就断了西去的商路,且她不会放弃西边的疆土,江楚然要做的不是天启的君王,而是天下的共主,不是她的野心蓬勃,但先进文明总会攻占抹杀落后文明,西奴始终守着西边的王土,造就那片土地的荒芜,还想入主中原,荒唐。

若是可以,她立刻就想调军攻打他们的王庭,那边的动静的太大了,从西北传来的消息扰得她夜夜难眠。

“唉。”江楚然叹了口气,弯腰将风铃抱在怀里,扭头看向窗外,绿廕幽暗,日影暝暝沈沈,身居高位,她被高高供起,食天下俸禄,事事躬亲小心,总不好负了天下人……

沈暝然后,言诉的马车停在宋府门前,她身边的侍者山茶扶着她,踩着车凳,慢慢下了车。

言诉想着马上要见到的人,嘴角都噙上一抹笑意,扣了两声门,便听见门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软软的声音从远及近,像是制止门童:“小童儿,别动,我来给阿诉姐姐开门。”

言诉像是想到什么,她向后退了几步,然后便见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梳着双平鬟,发髻上插了一对芍药发钗的玉娃娃跑着扑进她怀里,紧紧抱着她不肯撒手:“阿诉姐姐,好久久久久不见了”

言诉无奈地拍着她的后背,笑道:“小狡童,都十六岁了,还是如此不稳重。”

待到宋潇从她怀里出来,言诉才有机会细细看她,眼前人穿着香叶红衣裙,领口和衣袖上绣有精美的团花纹,胸前玉红的系带挂着一串流苏,一朵月季样式的粉玉缀在其上,翩翩似有暗香,向上瞧去,一双杏眸灿若朗星,笑靥生花,单纯外朗。两年不见,她出落得越发动人。

言诉心想:宋周厉对他这个妹妹还是上心的,服饰都是极好的,性子也养的好,活泼单纯。

“走吧,看看你给我准备了什么膳食。”言诉自觉拉着宋潇的手,举步向内厅走去。

宋周厉就站在正厅,看着她们,若是言诉能嫁与他,他们一定幸福美满,何况,潇儿也如此喜欢她。

“兄长!阿诉姐姐来了。”宋潇兴奋地朝宋周厉挥手,宋周厉笑着点点头。

入座后,宋潇一个劲地给言诉夹菜:“阿诉姐姐,黄焖鱼翅你快尝尝,那家老板性子古怪,阿兄订了好久呢。”

“好……”

宋周厉席间多次瞄向言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宋大哥有话不妨直说。”

宋周厉拿着酒樽的手顿了一下,未喝下,又放下,饶是大大咧咧的宋潇也看出些不对劲。

“阿诉,京城毕竟不是我们这种小门小户从小生活的地方,我们不好太过招摇的。”

言诉听出他意有所指,面色不改地继续夹着菜:“中丞觉得有何不妥?”

“进士游街后,京城现在全是讨论你这个探花郎的,病,张大人难免心有芥蒂。”

言诉脸上的笑冷了下去,不等她开口,宋潇先道::“阿兄怎么这样说?我阿诉姐姐有今日这番成就本就不易,换做是我,我就找块牌子写上‘我是探花郎’这几个大字还要不过瘾,再说要是张大人如此小心眼,这状元该让给我阿诉姐姐做才是……”

“潇儿,还不住嘴!”宋周厉赶紧制止她,这小丫头知不知道祸从口出,如此大胆!

宋周厉还想说什么,宋潇直接白了他一眼:“阿兄,食不言。”

言诉揉了揉她的头,看着宋周厉,眼里没有温度:“宋兄,吃饭吧。”

……

德清宫内,江楚然原已歇下,此时却不得不披件外袍,坐在御案前,神色不虞,看着跪在她面前的禁军,语气不善:“何事?”

音希只觉得自己的心肝都抖了抖:“回陛下,南越有异动,前月臣等在江南勘察水患工程时,发现各处城外有大批南越难民存在,前往南越后发现仍有大量难民在北上,如若难民进城,臣恐原民暴动,特来禀告,不敢延误。”

闻言,江楚然的神色也凝重起来,西有西奴蠢蠢欲动,南边南越也有异动,凤鸣年如此不太平。

“起来回话吧,大概有多少难民?”

“回陛下,南越一国柳、芜、白三支部落,大约有四分之一的难民。”

江楚然的眉心狠狠地跳了跳:“南越这是什么情况?”

“柳氏当权,残暴无度,又逢水患,国内民有饥色,而马有粟秩,民不聊生亦不为过。”

江楚然不说话了,南越与西奴不同,天启建国后与前朝的宗属国也进行过照会,南越同意同天启保持宗藩关系,这些年按时朝贡,只要没有请求,天启大可放任不管,随它自生自灭……但如果威胁到天启,性质就不一样了。

但同样没有贡上国书,如果对南越贸然出兵,搞不好和其他宗属国失去了平衡利益关系,虽然本来也不平等。

“陛下,喝点茶醒醒神吧。”云枝走进来,将一盏茶摆到桌上。

江楚然点点头,一仰头,茶水进肚,今晚好不容易早睡,又是要失眠了。

“音希,从南越走到三湘要多长时间?”

“回陛下,大约三个多月。”

江楚然的手指摩挲着盏沿:“如果有一千难民,能活着走到三湘大约有多少人?”

音希仔细算算,出逃的都是活不下去的,北上又山高水远,路上野果溪水充饥,谁能坚持三个多月:“不到二百。”

“那……能活下来的就是亡命之徒了,拒绝接纳的话,难免难民发疯,但纳如城内,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江楚然说道。

“那陛下的意思是?”音希也是禁军里绝对忠诚的五十人里的一员,面前的少女虽只有十五岁,但她周身的气压,她的头脑和谈吐……果然有些人是天选的帝王。

江楚然笑了:“朕的意思……朕觉得最是一劳永逸的方法不是让这一千人全死在路上,就是直接出兵把源头解决了,换个君王好了。”

闻言,殿内的云枝和音希俱是一愣,顿感浑身发冷,但偏偏江楚然说得一脸认真。

“此事明日上朝再议吧。”江楚然收了笑,“音希,你先回青山宫修整吧,此行你辛苦了。”

“臣谢陛下体恤。”

音希出去之后,江楚然又坐了一会,云枝忍不住上前提醒:“陛下歇息吗?”

江楚然却回头笑望着她,笑的云枝心底发麻:“云娘,你说姚相现在在干嘛呢?”

她的语气天真,但云枝却觉得充满恶意:“回陛下,现在亥时,姚大人应歇息了。”

“你说一国之君都还醒着,他身为朕之股肱怎么能睡?”

云枝觉得自己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只能暗自给祈祷:希望姚大人没有起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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