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时间过了多久呢。对周琨钰而言,或许应该以图书馆书架边漂浮的灰尘计数。

因为她聘请的私家侦探,那短发干练的女人,站在一排书架的另侧对她说:“没有办法,何照的姑姑我也找了,所有当年的人,口径都惊人的一致,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从图书馆出来,周琨钰坐在自己的车里。

天气日渐热起来了,天黑的也越来越晚,过了黄昏,透过挡风玻璃看出去,仍能看到白日里残存热气的痕迹,荡在空气里,一波一波的。

周琨钰盯着眼前的一棵柳树,心想:再过不久,应该可以听到声声蝉鸣了,见到各种虫蚁了吧。

她只是想到了“蚍蜉撼大树”这样的诗句。

真是可笑,亏她还一腔悲壮的去想要掩埋自己的良心。事实上,她就是那撼树的蚂蚁,周承轩自岿然不动。她为什么觉得自己身在慈睦内部,又了解周承轩的行事逻辑,就一定能找到周承轩当年的证据呢。

周承轩这般缜密的人,根本连掩埋良心的机会都不给她。

周琨钰暂且不露声色,又一个周三,她接到沈韵芝的电话:“晚上一起吃饭吧。”

“妈妈,我最近很忙。”

“我问过俞教授了,你应该能走得开。”

“那,好。”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用那种柔和的语调说不容拒绝的话,这技能她是从沈韵芝那里学来的。qupi.org 龙虾小说网

她今晚的确不加班,本来约了辛乔见面,这会儿给辛乔发微信,把见面时间推到周日。

她的车送去保养,下班走出医院,看见路边停着一辆高配国产车。

沈韵芝的出身,决定她坐惯这样的高配国产车,而周琨钰外公家的威严,是让周琨钰从小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

周琨钰拉开车门上车,招呼一声:“妈妈。”

沈韵芝没说话。

周琨钰问:“今晚不回家吃饭,我们俩在外面吃么?”

沈韵芝还是没说话。

周琨钰瞥了眼司机,不再多言。

车窗外云层压得很低,一阵阵闷雷,像是离得很远,又像是响在人的耳边。

骤雨欲来,连风都改变了节律。

沈韵芝带她来到曾和陈祖铭吃过饭的会所,随便点了几道菜,等服务员退下后,从包里掏出一张什么,甩到桌面上。

周琨钰低头看了眼。

是她在车里笑望着辛乔的照片。

沈韵芝叫她:“拿起来看。”

她手指发凉,照片尖角刮过指腹的时候微微刺痛。

这要怎么说呢。

其实要是周琨钰被拍到和辛乔接吻拥抱,她都没这么慌张。对她们这圈子里的人,玩玩和婚姻,这本就是两回事。

可这张照片里她望向辛乔的眼神,情感太充盈了。

沈韵芝的一双眼那么毒,曾一眼看穿她和代珉萱,这时又怎会看不懂她

的眼神?

其实周琨钰足够小心。可能辛乔没有察觉,因为周琨钰和辛乔一起出现的地方,都离沈韵芝和周承轩的生活圈很远。

沈韵芝是如何注意到辛乔存在的,又是如何意识到,她可能会影响到自己女儿未来婚姻的?

到底是哪里暴露了?

沈韵芝问:“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周琨钰很平静的把照片放下了。

这时服务员轻轻敲了下保包间的门:“女士,要添茶吗?”

沈韵芝深吸一口气:“进来吧。”

服务员添完两杯茶,恭谨的端着瓷壶出去。

包间内,周琨钰很温雅的啜了一口茶,带着绿茶和茉莉味的水蒸气熏在她睫毛上,有一种氤氲的美感。

茶香缭绕,美人捧杯,这着实是很岁月静好的一幕,而她对面年长些的沈韵芝也是一样。母女俩都这么淡然,若叫外人看来,很难想象她们在谈这般“山雨欲来”的内容。

只有周琨钰自己知道,近乎凝滞的空气里,飘荡着怎样的闪电离子,肉眼不可捕捉,却足以焚毁一个人。

周琨钰放下茶盏,笑了下。

沈韵芝看着她。

“这个,”周琨钰从容的说:“是我的一个游戏。”

沈韵芝:“滑翔伞、潜水、攀岩,你们年轻人喜欢玩,我理解。”她垂眸看一眼桌上的照片:“可是,你管这叫游戏?”

“阿钰,你分明喜欢她。”

周琨钰柔润的扬扬唇:“妈妈,你还记得她到我们家来吃饭吗?你有没有发现,她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她很聪明,也很傲。”

“那又怎么样?值得你……喜欢她?”

说“喜欢”二字时,沈韵芝的声线无限压低,好像从小在她教养下成长起来的女儿,与“喜欢”这种词发生关联,会让她觉得很荒唐似的。

周琨钰笑着摇摇头:“我只是发现,她好像很讨厌我们这样的人。妈妈你应该最清楚,像二哥那样,找些小明星之类的有什么趣儿,钱能买来的一切,最没意思。”

沈韵芝啜了口茶:“你继续说。”

“真正有意思的,是看上去骄傲的灵魂,一点点被我改变,一步步对我低头。在这过程中我要放下的诱饵是什么呢?”她跟着沈韵芝啜口茶,姿容那样端雅:“是感情。”

“这不比爷爷驯鸽子,还要有意思得多?”

她微垂眼眸,凝视着杯中漂浮的朵朵小白茉莉,用最优雅的仪态,说着最残酷的话:“那些小畜生,都太容易了。”

沈韵芝悄然打量着面前的女儿,无论从哪个层面来说,她都已长成合格的周家人了。

美丽,漠然,甚至把收放自如的感情当诱饵。

沈韵芝问她:“那你觉得你做到了么?”

周琨钰:“我想,应该吧。”

沈韵芝:“既然得到想要的结果,游戏就该结束了,好好

准备订婚的事才是正经。”

这时包间门再次被轻叩了两下:“女士,上菜了。”

沈韵芝今晚点的菜很清淡,松鼠桂鱼,西芹炒虾,松仁玉米。

她舀了一勺玉米到周琨钰碗里:“吃吧,我们母女也好久没两个人到外面吃过饭了。”

周琨钰执著,看着一颗颗松仁在玉米粒中泛起油润的光。

抬头冲沈韵芝笑道:“嗯,好吃。”

******

周六,周可玉加完班回家的时候,发现旧街里的路灯又坏了。

“该死。”她暗骂一句,想掏出手机来照明时,才发现手机没电了。

好在这旧街她平日也算走熟了,不再犹豫,匆匆向里而行。

没想到有人在路边停了辆共享单车,她没防备,撞上去“咣”的一声,车倒的同时她也往地上摔去,小腿不知刮在车的哪个零件,一阵火辣辣的疼。

试了一下,站不起来,正要再次挣扎,一个声音在她身旁响起:“小心。”

黑暗里人的感知很奇怪,要先闻到气味、听到声音,然后双眼才逐渐反应过来,身边来了个人,正在把她扶起来。

周可玉此时对辛乔的感觉是,T恤上有隐隐柠檬香,晒过阳光的味道,在月亮下透出一股特别的暖意。

辛乔的体温比一般人高,而她细瘦的手臂实则很踏实。

说话的时候嘴里有淡淡的烟草味:“能站起来么?”

周可玉感觉了下,小腿仍是火辣辣的,但好像没疼到站不住:“能。”

“试试能不能走。”

“能。”

“那我扶你回去。”

辛乔一手搀着周可玉,一手摸出手机打开手电,她们眼前的一小片路就被照亮。

“你怎么在这?我没看到你。”

“我刚抽完烟回来,觉得身上还有味道,就在楼下多站会儿,听到你摔了。”

辛乔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发沉。

这么晚出来抽烟,是在想什么心事吗。

辛乔一路扶着周可玉上了楼,走到周可玉家门口,先是问:“我方便进去么?”

“没什么不方便的。”

周可玉心里想,辛乔看起来挺淡漠,其实不知多尊重人。

而某种意义上,这样的尊重在演绎着距离。

真不知辛乔这样的人,跟人亲密起来什么样。

她这样想着,脑子里就浮现出周琨钰的一张脸。

温雅的。骄矜的。总是带着春风般微笑的。

辛乔扶周可玉坐到沙发上:“我看看你的伤?”

“嗯,麻烦了。”

周可玉今天穿一条浅灰的西裤,辛乔手指触到她裤脚,错开她皮肤,一圈圈小心的往上挽。

伤口暴露在空气中,疼得周可玉想“嘶”一声,但她忍了。

辛乔叫她:“动一下试试。”

周可玉转了一下。

“疼么?”

“疼。”

“我得碰你一下,试试你有没有骨折。”

“好。”

“我压这儿疼么?这儿呢?”

周可玉均是摇头。

“还好,应该没伤到骨头。”辛乔:“家里有药箱么?”

“有。”周可玉说着就想站起来。

“你别动了,告诉我在哪。”

“就在那个柜子里。”

辛乔走过去,把药箱取出来。

像周可玉她们这种孤身在外漂泊的人,家里怎么可能没药箱。感冒药肠胃药,纱布碘酒,一应俱全,一旦生活出现什么意外,自己懂得照顾自己才能捱过去。

辛乔沉默的蹲回周可玉面前。

周可玉发现辛乔这个人,不喜欢说话,总是淡着一张脸,配着稍显倔强的五官,有时会让人觉得她很有距离感,不好接近。

但她又是会主动帮人拿行李的人,会在有人走夜路跌倒时上前搀扶的人。

辛乔就像一个浑然天成的矛盾体。又颓靡,又正直。又漠然,又善良。她天性里的东西和生活打磨出的东西矛盾的杂糅在一起,变成这样一个她。

周可玉低头看着辛乔把纱布在她小腿上浅缠了两圈:“这伤口看着吓人,没骨折就还好。主要是今明两天不能碰水,换几次药,纱布就能拆了。”

周可玉:“你经常受伤吗?”

辛乔难得笑了下:“训练的时候难免。”

周可玉再次发现了辛乔的矛盾特质,明明看上去那样淡漠,一笑起来,却有种骄傲的明亮。

好像什么都不能叫她折服、什么都不能真正压垮她似的。

辛乔:“那我走了。”

“等等。”

其实今晚遇见辛乔,周可玉心里揣着件事,犹豫了许久要不要告诉她。

是在看到辛乔这种神情的一刹,她有了决定。

辛乔回头看向她。

周可玉:“能帮我拿一下充电器么?”

辛乔递给她,周可钰挪了挪,插到一旁的插线板上,手机屏幕上一个电池形状出现,只有红色细细一条的电量。

周可玉说:“你等等,等我手机能开机了,我给你听点东西。”

辛乔沉默的站着,脸上有一点疑惑。

周可玉试着按了一下开机,手机开了。

她仍是觉得不好开口,手机攥在手里,抬头看了辛乔一眼。

辛乔:“你要给我听什么?是遇上什么为难事了么?”

周可玉在屏幕上点了两点,手机递她。

“要不,你一个人到洗手间去听。”她撇过眼不看辛乔。

辛乔接过,带着点疑惑,走进洗手间。

那是一段地点显示为周可玉公司的录音。

周可玉被人骚扰了?辛乔调低音量,点了一下播放键。

起先是周可玉她们公司开会的一段音频,探

讨着一个tvc的拍摄方案,辛乔耐心听下去,直到——

一个陌生男声笑道:“如果新药推广顺利,我和周小姐又考虑着订婚,那就是双喜临门了。”

一众职员热热闹闹说恭喜。

接着是一个熟悉的清雅女声传来,柔柔的:“谢谢。”

单凭这两个字,足以在辛乔心里狠狠凿一道了——

“谢谢”是什么意思呢?

对于准备订婚这件事,是不否认,是默认。

辛乔沉默听着,职员们恭维陈祖铭年轻有为、周琨钰有眼光时,周琨钰又温雅笑笑:“他的确,很好。”

辛乔缓缓吐出一口气,不知怎地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其实她想笑一笑的,像以前那样勾着唇角,对生活浑不吝又嘲讽的笑一笑。

可她发现自己已不会那样笑了,和周琨钰在一起这件事,其实是让她变温和了。于是她迫切的打开排气扇,想摸支烟出来抽,手伸进口袋掏出烟盒,却发现瘪瘪的,一根烟都不剩了。

是,她和周琨钰在一起以后,烟抽得总归比以前少了,所以连一盒抽完了也没发现。她把烟盒在掌心攥紧,越攥越紧,塑料纸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直到一阵痛感传来,她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嵌进了肉里。

周可玉的出租屋和她家同种格局,卫生间也是同样逼仄,矮矮的屋顶沉下来,好像要压得人抬不起头。

忽然就让她想起第一次去周家老宅,瞧见周琨钰的洗手间,比她和妹妹的房间加起来还要大。

辛乔就那样紧紧攥着烟盒,听完了录音。

之后再没出现周琨钰说话的声音了。

她站了半分钟,身边排气扇的声音消失了一般,好似陷入一种绝对静谧,静到耳畔似能一直听到周琨钰声音的回响。

她走回屋内,把手机递还周可玉:“谢谢。”

这声谢,是谢周可玉体贴的保全她的尊严。

把这样的录音拿给人听,其实是很容易招人厌恶的事情。无论是周可玉最后下决心把录音拿给她,还是让她一个人到卫生间听,其实都是在小心翼翼的维护她的自尊。

让她自我消化,对即将发生的事有个心理准备。

周可玉抿着唇接过手机:“等我整理好会议纪要,会把录音删了的。”

“嗯,今晚谢谢了,我先走了。”

辛乔走了两步又倒回来:“你能把录音发我一份么?”

“好。”

辛乔回到家,辛木已经睡了。

走进她自己的房间,真的很小,小到除了一张床和衣柜,也放不下什么其他家具了。和周琨钰家竹林掩映的老宅,还有那精致低调的公寓,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躺上去,一只手枕在头下,手机连上耳机,点了那段录音的播放:

“谢谢。”

“我觉得他,很好。”

……

辛乔也不知自己听了多少遍,再睁眼时

已天光大亮,手里的手机彻底没电了。

她起来洗漱,给手机连上充电器,然后跟辛木说:“我出去跑步。”

辛木正在背英语,喊了句:老姐,给我带根油条回来。?”

辛乔换上跑鞋,沉默的跑出旧街,一直跑到附近的一个开放式公园,在一堆练剑舞扇的大爷大妈间压腿。

“嗬。”一个大妈对她很满意:“现在也还是有这么精神的年轻人嘛。”

跑步的确功效神奇,辛乔觉得重得发昏的头略清明了些。

她跑回旧街口:“两根油条,两杯豆浆。”

回家的时候,辛木已摆好了小圆桌,又坐回写字桌前捧着英语书,一见她拎着油条进门:“老姐,你没带手机么?”

“哦,在充电。”

“昨晚没充么?”

“没充上。”

“琨钰姐姐找你,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

辛乔放下油条的手指一僵,指尖在袋子上勾了下,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把豆浆倒进碗里。

坐下叫辛木:“吃饭。”

喝了口豆浆,吃了口油条,才问:“她找我干嘛?”

“不知道,就叫你给她回个电话。”

辛乔以正常的速度吃完了油条,用豆浆把带着香气的油腻感从口腔冲去,辛木回到写字桌前继续背英语,她去厨房冲了碗,才回到自己房间,手机开机。

果然有周琨钰的微信:“起了么?”

她本想打个电话,又回忆起录音里周琨钰清雅的声音,转为发了条微信:“什么事?”

周琨钰回的很快:“今天不是要见面么?”

“如果木木没事的话,现在能过来么?我想吃你家街口的油条了。”

辛乔盯着那过分日常的对话,沉默半晌,才发出一个:“好。”

她走到客厅去问辛木,今天是不是又要去同学家。

辛木斜着眼瞟她:“你要去琨钰姐姐家啊?”

“嗯。”

“今天不带我啊?”

“可以不带么?”辛乔笑了笑。其实她想抬手摸摸自己的唇角,像生了锈,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笑。

辛木绷不住了,扑哧一声:“我是要去同学家啦,你赶紧走吧。”

辛乔来到旧街口的小摊边:“来根油条,来杯豆浆。”

“哟。”老板拿着那双老长的筷子把油条在油锅里来回推拉:“阿乔,不是吃过了吗?”

“给人带。”

“是不是你那个长得挺漂亮的朋友?她喜欢吃我家油条是不是?”

辛乔心想,周琨钰真是厉害。

这老板才见过她几次?竟然还记得她。

那她着了周琨钰的道,是不是就显得没那么愚蠢。

面对那完美的脸、优雅的笑容、柔和的语调,她只是踩了众人都会踩的陷阱。

她拎着豆浆油条去坐公交,车身摇摇晃晃,逐渐开

始炽烈的阳光从窗口透进来,像是拼了命要晒得人皱起眉。

辛乔也不知在跟阳光较什么劲,偏不皱,就淡着一张脸。

到站下车,还要走一段路才能到周琨钰的高档小区。

现在这里的保安已经大多认识她了,看她穿一件洗得略微变形的长袖T恤和松垮垮的牛仔裤往里走,也不会再拦着她盘问了。

辛乔心想,为什么不盘问呢?她明明与这里是格格不入。

大概真有“温水煮青蛙”这件事,什么事一旦发生得次数多了,人就对其中的吊诡麻木起来。

她就是这样着了周琨钰的道。

到周琨钰家,她不知怎地敲了敲门,没人应,周琨钰大概觉得她会自己开门。

她进去,看到客厅的遮光帘还没拉开,她一下由日光世界,陷入混沌国度,好像这里的一切都是藏在暗影中的,不可捉摸、不可言说。

辛乔穿着薄薄一件T恤,忽然觉得脊骨发寒。

她褪厚衣服褪得太快了,好像要推着季节往前走,去看周琨钰穿上春天的绿裙子。

她在客厅里默默站着,大概周琨钰没听到她动静,从床上起来了,拉开卧室的门,倚在门框上远远的瞧着她。

周琨钰的卧室里是有光的,她的身影被打亮,浅米色的睡袍湖面一样翻着粼粼的波光,而她的皮肤比浅色丝缎更白,披在肩头的乌发落了一缕进领口,扫在秀雅的锁骨上。

周琨钰整个人是端庄的,却又不断有小细节这样勾着人。

辛乔远远回看着她,没说话也没动,攥紧手里的油条袋子。

周琨钰趿着拖鞋向她走来,在墙边按了下,厚厚的遮光帘自动向两旁溃散,像被窗外日光打败的逃兵。

周琨钰笑了下:“坐啊,我先去洗漱。”

她走了,辛乔到厨房找了只碗,把豆浆倒出来,扫一眼流理台,这里的油盐酱醋她都用过了,嵌进一个个琐碎日常,布满了生活痕迹。

都是她。

都是她和周琨钰。

她曾在这里切黄瓜切西红柿,周琨钰会闲散的踱进来,纤长的手指拈一块送进嘴里。

软唇。贝齿。水灵灵的蔬果。

若她会画画,一定会觉得那是顶值得描绘的一幕,可画笔又描不出那样的馨暖真实。

难道那些不是真实发生的吗?辛乔分明能看到回忆里的河面被生活擦出写实的颗粒质感。

她端着豆浆和油条一起放到餐桌,很快,周琨钰走过来坐到她对面,带着清新又奢贵的洗面奶味和牙膏香气。

她咬一口油条,嘎吱嘎吱脆响。

她喝一口豆浆,白皙的喉头微微滚动。

通透的晨光把她额发照得纤毫毕现,她像往日一般笑着对辛乔说:“真的很好吃。”

好像昨夜的录音是一场噩梦,一场幻觉,放到日光下照一照,就什么都不剩了。

周琨钰去漱口洗手的时候,辛乔甚至真的把手机掏出来看了看。

还在。

那段录音还在。

直到周琨钰走出来,辛乔把手机收回口袋里,抬眸,看向她,嘴唇动了动。!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