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知无情戏与妓(一)

漪澜院,是城中最好的风月楼,它有着闻名天下的美酒歌舞以及最重要的——美人。

漪澜院从不缺美人,无论是什么样的美人,只要你想,这里应有尽有,纵是风月场所,它也似乎有着不同于一般青楼的地位。

不单单是这里的女子比他处貌美,更因为,它与其他青楼并非一样的普通庸俗。

简单来说,漪澜院里的女子,多是清倌。

这里的清倌多是身怀绝技,或善诗词,吟歌赋,或善舞,或温柔可人,或性子火辣。

却都有一点,卖笑不卖身。

而且,这里的价钱都高的吓人。

如此一来,便吸引了那些有钱公子哥儿来此,不仅能彰显出与平民的区别,更重要的是,这 里的女子,相比旁处,更是姿色绝佳。

自然,这里也有那些卖身的女子,却非要是她们自愿,否则,就算是漪澜院的鸨母都不能强迫她们。

而这里,也理所当然成为了同行中的翘楚。

——

初春三月,夜里下着凄凄冷雨,滴答着落入泥土,沁着丝丝寒意。

似锦在不能安静的雨夜中枕着梦魇醒来,睁开眼,怔怔地看着顶端的床幔。

她翻身下床,赤着一双白玉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床边,伸手将窗子支起,透过淡淡的夜色看向窗外。

这样的雨夜,便是月光都惨淡全无,她只着单薄的纱衣,站在那里,有风吹来,她也全然不知。

她又做那个梦了。

很多年前,在临江小城,同样是三月春雨,她几乎饿死在那喧闹的街头,但,现在,她却好生生地站在这里,看似锦衣玉食,实则却是活的如同一个没有魂魄的躯壳一般。

那,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呢。

为了那个承诺,还是为了再见那人一面?

轻勾凉唇,怕是真的见到那个人,她才会更加不知所措吧。

——

鼻端是淡淡的熏香,顾沉睁开眼,从床榻上起身。

入眼是一派娴静温雅的房间,不大不小,却是正好,房间里的摆放也极其简单,雕花的床,红木桌子,一方镂刻梳妆镜,泼墨的屏风画,一架衣柜放置床头。

一侧,鎏金的熏炉正在冒着袅袅的熏香,这香味闻上去并不浓重,淡若似无,却能让人安神。

初初看一眼,可能会以为这是个女子的闺房,虽说摆放设置没有丝毫女气,但单看那方梳妆镜与桌上的胭脂首饰盒子,都会产生误会。

但这的确是一个男子的房间。

谢云轻。

三年前由江南一临江小城飘泊至京,入了京中有名的戏曲花月班,曾经默默无闻,后突在一夕之间名声大噪,成为花月班乃至京城红极一时名角。

不过就算再被人如何追捧,他终究不过是个戏子,站在台上,轻步缓唱,对人卖笑。

说到底,戏子就是戏子,就算再红,也仍旧摆脱不了下九流的身份,人家若是肯笑脸尊称一声老板那是给面子,若是直言戏子,也没什么可说道的。

他如今,身份不一般,住的自然也就比旁人好了许多,只是他性子淡,不爱那些富贵花哨的,为了方便登台唱戏,他平日里就住在戏班楼的后院,房间里放置他专用的首饰之物也是为了方便,他的东西也是从不会经手他人的。

他下了床,走至屏风前拿起月白色的外衫,套在身上。

走到梳妆镜前坐下,昏黄的铜镜中隐约印出一张极为精致的脸,眉若寒山远黛斜入鬓,眼似丹凤泛涟漪,鼻端高挺通透,薄唇朱若艳绝色,这张脸端的是眉目如画,艳若桃花。

以往的世界里,男主的颜也都十分出挑,英挺型多有,清俊型也不在少数,便是长相如女子般漂亮的也不是没有。

然而此次所见却是之前从未有过,纵是顾沉见了再多模样出色的,也还从未遇到过如此绝色。

一眼初见,宛若白玉一般的肌肤衬得人有些朦胧,唯有那右眼角下一颗淡若朱砂的泪痣映的他越发雌雄莫辨。

略微勾起唇角,镜中之人立时风姿无限。

谢云轻,当真绝色。

难怪在原剧情中能让女主为他倾尽所有,抛却公主身份也要下嫁于他,更惹得女配为他送了性命,可悲一生。

戏子与名妓么。

互相依靠救赎的爱情,可却落得阴阳相隔的下场,真是令人扼腕。

——

初春的细雨稍显阴冷,新抽芽的嫩柳在柔风中摇摆,被雨水润的湿滑的青石板路上行人纷纷踩踏而过,落得点点涟漪。

京城繁华,也只有此刻才能找到一丝如江南烟雨之后一般的宁静。

城中最大的茶楼在雨后的薄雾中伫立在那,楼下是人声唏嘘,楼上是一派静谧。

茶楼的二楼西北角是最好的靠窗位置,一杆青竹支撑起斜放的格子窗,那雨水淋漓顺其而下,分毫沾染不到内间。

似锦要了这个茶楼视线最好的房间,沏上一壶清茶,依窗而坐。

视线随着半开的窗子落下,触目所及,一派清宁的街市,雨后的街道上并不若之前繁华喧闹,热切的叫卖,和讨价还价的嘈杂,有的只是零落的人群与三三两两卖着货品的小商贩,人们安静而友好,一片祥和。

似锦看的有些恍惚,怔忡间好似又回到了江南那座临江小城。

柔唇轻启,凑上淡青色的茶盏,抿了一口淡淡的茶香,微微眯起眼,楼下卖胭脂的摊位前一对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对年纪很轻的年轻男女,看似一对璧人一般。

天还在下着缠绵的细雨,他二人撑着一把烟色的油纸伞,男子以手执着伞柄,伞沿转动间,她瞧见了他骨节分明的手。

这是一个怎样的男子。

他有着一双细白修长的手,指尖淡淡,似有柔光,他身着一袭青色长衫,颜色浅薄,如烟如水,他就那样静静地立在那里,为身前的黄衣少女撑着伞。

似锦眼眸怔怔,但却始终看不见他的模样,但隐约中,她却觉得,他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耳中传来那黄衣少女浅浅的笑声,淡若泼墨山水画一般。

“云轻,你瞧这颜色好不好看?”黄衣少女拿起一盒胭脂举给男子看,带着一丝娇怯询问他意见。

“嗯。”他声音轻飘飘的,似那偶然从半开的窗户里飘来的清风一样,柔柔地,好似没什么分量,但却让人忍不住去追寻。

然而,黄衣少女似是对他这般随意的回答很不满意,于是便拉拽着他的衣袖,连声询问:“到底如何,我想听你的真心话。”

“好看,同你的双颊颜色一般。”她听到他这样说,声音轻轻淡淡,远没有那些公子哥儿们讨好姑娘时的流气与花哨,平淡地就像是在诉说一个事实,然那低沉的嗓音却是她从不曾听到过的干净。

可这样毫无起伏的话语在他说来却很容易就叫人满足,于是,隔着浅薄的烟雨,她似乎瞧见了那黄衣少女原本就清冷白净的脸颊当真在霎那间红如胭脂。

长身玉立的公子与粉面桃花的少女,这氛围似乎难得的融洽,她只微微张开嘴,手上没由来一松。

“啪嗒。”一声脆响,让楼下的人都为之一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只淡青色的茶盏自茶楼上方的窗口摔落在地,就在胭脂摊前,霎那间,茶汤四溅,杯身碎裂一地。

“这、是谁啊,也不看着点,万一砸到人该如何是好。”一阵心惊过后,那卖胭脂的小贩惊魂未定地说着,话语间又抬首看了看面前的一对男女,见那公子在茶盏落地的一瞬间迅速地将少女揽在怀中,仔细地打量着,似是生怕她被那茶水溅到,一时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叹道,这少女当真好福气,有一个这样好的郎君。

谢云轻此刻却是抬首,那清远的眸子落在那半支起的窗子前,但却只来得及瞧见一袭浅色的衣角划过窗前,顿时眉间微皱。

而茶楼之上,女子却也在男子为那黄衣少女倾身遮避掉落的茶盏时,瞧见了他的样貌。

眸色清明,薄唇浅白,五官精致艳丽胜过世间绝色的女子,眼角一颗朱红的泪痣让她蓦地瞪大眼睛。

人陡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手指紧握,隐隐发抖。

只片刻,清色的茶汤还在冒着热气,而那喝茶的主人却已没了影踪。

胭脂摊子前,黄衣少女被男子护在怀中,鼻端尽是他身上浅淡的气息,陌生又熟悉,却又那样好闻,黄衣少女禁不住伸手握紧他的腰身,但很快,他就站定,轻轻将她推离开怀中,动作淡漠又疏离,仿佛先前护着她的动作只是单纯的保护她,并无他意。

黄衣少女有些不满地便皱起眉。

她有些想不明白,他这人当真是油盐不进么,为何她都努力地追着他这么久,他却仍旧对她这样不咸不淡。

“云轻,你没事吧?”尽管想的再多,但她还是敛去了不悦,尽量在他面前保持着良好的形象。

他抬眼看了她一眼,轻轻摇首道:“无事。”

“姑娘,这胭脂,您还要吗?”正在此时,那卖胭脂的小贩出声打断二人。

“包起来吧。”谢云轻如是说着。

“哎,好嘞,这就给您包起来。”那小贩拿起黄衣少女看中的那盒桃色胭脂,将其装在一方精雕细琢过的紫檀木盒中。

“包好了,您要的胭脂。”小贩将包好的胭脂递过去,谢云轻递给他一锭银子,不用问价,这银子只多不少,小贩眉眼笑开地接过银子,连声道谢,并让他们下次再来。

买完胭脂,二人打着伞,转身欲要离开。

忽闻身后传来一个稍显急促的女子声音,那声音干净清澈,煞是好听。

“等一等。”

似乎是在唤他们。

黄衣少女疑惑地转过头。

只见不远处一个冒着细雨,未曾打伞的青衣女子正提着裙摆往他们这处小跑而来,雨水打湿她的发和衣衫,她也全然不在意。

因之间相隔距离不远,所以,青衣女子片刻后就到了二人面前。

她单手抚胸,微喘着气,抬起头来,才让人看清她的样貌。

这一眼,该如何形容。

这是一张宛若被初春细雨洗涤过的容颜,眉眼清淡,干净的似乎有些不像话,而此刻,她的唇瓣微微张着,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正定定地看向那个谢云轻,那里面隐隐有什么东西在流动,好似随时都要喷薄而出一样。

“云轻……”只一语,泪光隐现。

“我终于找到你了。”

黄衣少女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青衣女子,在她叫出谢云轻的名字时,她幽然看向他。

只见谢云轻眸光淡若似无,从女子出现到此,他似乎全然没反应,在她说完那句话时,他只轻启薄唇,道了句:“姑娘,你认错人了。”

似锦先前还在为终于见到他而喜悦至极,但在听到他这句话时,整个人如遭雷击,顿在那里,眼眸定定地看着他,不住地摇首。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两天,终于还是决定开这篇。

之前有亲想看青楼名妓的故事的。

我之前设定了一个男主是富家公子的,然后又被我自己否决了,突然很想写男主是戏子的。

两个身份在古代都是低贱的,想写一个互相依赖互相救赎的故事。

如果有人不喜欢男主是戏子的,我也只能说抱歉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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