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 3 章

江老二说的不错,是下雪了,夜间就已经开始飘落雪丝。

江柔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已经白茫茫一片,没有手表,她不知现在几点,只听到堂屋里江老汉咳嗽的声音,她知道江老汉这是起来了。

往日,江柔都是紧随着江老汉,第二个起床干活,可今天她却没动。

江老汉见地上下了厚厚的一层雪,怕压坏了屋顶,就在院子里喊了一声,“老大,老二,雪厚了,赶紧起来上屋顶上扫雪去。”

江老汉发话,便是江家男人还贪恋暖和的被窝,也不得不起了。

男人都起了,女人们自然也不能躲懒,而且昨晚上烧的炕这会儿也凉了,屋子里也透着凉气了,得把自个屋子里的炕再烧起来了。

就算都在灶屋里做饭,但那炕洞通的是江老汉老两口的卧房,所以比起只添几把柴的其他两房的炕暖和多了,江知远跟着方婆子睡都觉得热,听见说下雪了,也一咕噜爬起来要出去玩雪。

“小远,不再睡会了?”方婆子打着哈欠坐起来。

“奶,我想出去玩雪,”江知远语气里带着雀跃。

自从他爹娘没了,他就被养在方婆子跟前,本来还调皮捣蛋的性子,一朝没了爹娘便改了性子,尤其是丧事过后就大病一场,变得沉默寡言许多。

但到底是七岁大的孩子,正是贪玩时候,加上他觉得方婆子比以前爹娘在时还疼爱自己,便慢慢恢复了往日的活泼。

“去吧,别冷着了,”对于江知远,以前方婆子不待见老四一家,对这个亲孙子也说不上多疼爱,但现在这是个金蛋蛋,她势必要把人拢到自己这里,让他以后跟自己亲,啥事都听自己的。

看着江知远这段时间跟自己越来越亲,方婆子盘算着差不多能哄着他过继到老三名底下,再过上两天,让爱国写个条子,让小远把那些赔偿金给她了。

到时候,不光她可怜早夭的老三有了香火传承,那笔赔偿金就名正言顺归她跟老头子了,她也能多帮持着老大老二两家子。

想着,方婆子的神情就越发高兴,还帮着江知远把棉袄扣子系好,换来江知远亲昵的一笑,快速穿上自己的棉鞋,蹬蹬蹬跑了出去。

很快,院子里就传来孩子打闹的声音,有江知远,有大房江爱国儿子江文军和江老二儿子江朝阳,要不是江老汉嫌他们扔的雪团子到处都是,三个从十三到四岁的男孩子还能再接着玩。

“三丫呢?”江老二媳妇方云起来后,往厨房里去,见还是冷锅冷灶,大声咋呼,“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来做饭!”

“不知道,我没看见她,对了,昨晚上就没看见她出来吃饭,”江老大媳妇杨小娟一面扒拉着头发,一面往灶屋里去,看见自己大儿媳妇刘彩菊披着袄子出来,顺口说,“你去看看,三丫是不是还没起来。”

刘彩菊才懒得去叫江柔,她起这么早,正急的去茅厕,在院子里喊了一嗓子就往后院去了,“三丫,赶紧起来了!”

江柔自然知道她在家里被称作三丫,这么老土的名字,她还真不习惯,也没打算习惯,装作没听见,反而将被子往脸上一蒙。

因此,等杨小娟见江柔不见人影,让方云先烧热水好洗脸,就去了杂物间,而且今早上做饭用的粗玉米面和地瓜都放这屋。

门一推就开了,看见那木板床上鼓起的人影,杨小娟有些粗噶的声音也跟着响起,“三丫,你怎么还睡,还不起来干活,都什么时候了,你奶都起来了。”

只是,她说完,那被子底下的人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想起昨天下午开始好像就没看见这丫头,刚从热被窝里爬起来的热身子又被这杂物间阴冷的空气一激,不由打了个激灵。

“三丫,快起来了,”她又催促了一声,可被子下面人依然一动不动,毫无起伏。

杨小娟不由心里发毛了。

想到这段时间,三丫都病蔫蔫的,婆婆还骂她装相,想找装病躲懒,该不会这丫头真病的起不来,死了吧?

这么一想,饶是杨小娟对这个克父克母克人的丫头犯膈应,也害怕起来。

“三丫?三丫?你听见了吗?吱一声啊,”杨小娟声音有些发抖,脚也开始往外挪动。

江柔盖在被子底下的嘴一撇,心里爆粗。

吱泥娘啊,她又不是老鼠!

不过,听动静,这大伯娘好像误会了,听声儿带着害怕啊?

江柔正琢磨着,就听见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从自己这破屋里跑出去,很快杨小娟那独特的粗噶大嗓门就响了起来,“爹娘,你们快去看看三丫,好像人没了!”

方婆子正从堂屋里出来,听见杨小娟这大嗓门,顿时眼睛一吊,“咋呼什么,咋呼什么?大早上的就咋呼,什么没了?她个小丫头还能跑了不成?这年头还敢往外跑,不怕被抓起来蹲篱笆子去!”

一面说着,一边表情生动地翻着吊梢眼,褶子随着表情起伏。

屋檐下,正团着雪团子的江知远却身影一僵,眼睛惊恐地瞪大。

当初,他爹娘没有了的时候,那些来他家里报丧的人就是这么说的,他爹娘没了,那个没了不是跑了不见了,是再也没有,死去的意思!

从那以后,他就没了父母。

江知远身体微微发抖。

难道,姐姐也死了吗?

可奶奶不是说,姐姐克人,克死了她爹娘,只要跟她走近了,就会被她克,可又不能赶她出去,就让他跟家里人都远着她,尤其他们是亲姐弟,更要离远些。

像他爹娘刚去世,就因为他跟姐姐住一个屋里,姐姐抱着他哭久了,他才病的起不来,要不是后来把两人分开,说不定他也被克死了。

他没有了爹娘,又被奶这么说,从那后,就恨上了姐姐,要不是她克人,他还有爹娘的啊!

可现在大伯娘说,姐姐也快死了,不知为什么,江知远心里难受的就想哭。

而且,心中生出一丝怀疑,难道克人的人也会死吗?不该是克着别人,她好好的吗?

方婆子当然没注意到蹲在那里一小团江知远的动静,她被江老汉一嗓子喊了过去,“老婆子,你别咧咧了,赶紧去看看三丫。”

这老婆子迷糊了不成,人没了,就是死了呗。

说着,还有些焦急,这要是人没了,可不好说,毕竟她爹娘才走了还没一年,要是这丫头也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没好好对她,把人给养死了,肯定会被人说嘴。

他最好脸面,不想这种事发生。

可江老汉明知道家里人怎么对江柔的,也不想承认事儿就是他们干出来的。

他这么一喊,方婆子也回过味了,不过,比起江老汉怕江柔这么快死了,她倒觉得没了也行,本来还想着过两年嫁出去换些彩礼,现在要是人没了,留下江知远,就更好拿捏了。

随着江老汉这一嗓子,江家人都挤挤挨挨往杂物间去,不过,小辈还是自觉地等在外面,就方婆子江老汉进去了。

这杂物间本就阴暗,就算外面雪色光亮,里面依然昏着,江柔又把头给蒙上,压了被子褥子在上面,冬天被褥厚实,咋一看,真像是下面的人身体没了呼吸起伏。

“三丫?”方婆子可不像杨小娟一样害怕,一边喊着,就走过去掀被子了。

只一掀开,就见被子底下露出一张通红的脸蛋来,眼睛紧紧地闭着,说不上不上失望还是什么,但江老汉明显是松了口气,“三丫只是病了,赶紧去找姚林拿两个……看看去。”

他本来想说拿两个药片子吃,可想想还是让姚林给看看妥当。

江柔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虽然不知道江老汉怎么改了主意,不过本来她只是打算用被褥蒙着脸憋出发高烧的样子来,没想到居然会被杨小娟误会自己要死了,引来江老汉让她去找姚林看病,倒是正合她打算了。

“看什么看?不花钱啊,一个死丫头,死了就死了,”方婆子见江柔没动静,以为她昏睡着,就不遮掩地嘀咕起来。

“胡说什么,老四两口子才没了多久,这三丫要是有个好歹,外人怎么看咱家?”江老汉瞪她一眼,背着手走出去,“行了,赶紧去姚林那看看去。”

这老娘们,光想着赶紧拿钱,也不想想,要是江柔真这么快死了,肯定招人眼,那么大一笔钱,他自然要的,但不能让人怀疑。

方婆子不情愿给江柔看,觉得干浪费钱,可别看平时家里都是她说了算一样,其实真正管家的是江老汉,江老汉话不多,但要是真说了,她都得听着,大注意也都是他拿。

“二小子,过来把三丫背卫生室去,”看看江柔这昏睡不醒的,姚林也不会出诊,出诊还得格外给点钱,方婆子就喊孙子来背,这活惯性的就喊江爱党。

江朝阳正趴在杂物间那窄小的窗户上看,听见后就说:“奶,我二哥不是挖河去了,还没回来。”

他下面是扒不上窗户听动静的江知远,一双手正揪着袖子,望着屋子里面,一双跟江柔有些神似的眼睛不知什么情绪。

方婆子倒是真忘了江朝阳去挖河了,也是平时江朝阳在几个孙辈里最能出力,上来就喊了他,正想着指使谁去,大孙子她肯定不指使,那可是她的长孙,怎么能去背这个死丫头,三小子又小了些,怕累着,就听见江老汉吩咐江老二去背着江柔看医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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