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啊,风风火火闯九州啊……
刀锋划过骨骼,穿透筋膜和肌肉的铮鸣声。
唱歌的那个家伙……好像是伊堂岚。
嘿呀,咿儿呀,哎嘿哎嘿咿儿呀,路见不平一声吼啊……
程东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刚好看到一脸黑血的伊堂岚正半跪在地上拆解着一具尸体。他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身上尽是滑腻而黏稠的透明物质,像是某个巨大生物的口水。
喂……
他哑着嗓子,呼唤着那个曾经的战友,你怎么样?
我?本大爷好得很,只是这家伙太麻烦!
伊堂岚随手把刚刚卸掉的胳膊扔到了一边,手臂断口处的位置正疯狂的向外喷吐着黑色的细丝,那一条条霉菌的样子,看上去盲目而恶心。
老子杀了他三遍,他每一次都能以更加恶心的模样重新爬起来。
那家伙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黑血,接着道,所以我这次想通了,干脆把他大卸八块,看他这回还怎么复活!
向来以行事干脆利落著称的伊堂岚,是绝对不屑于采取这样的手段和敌人交锋的,他自己曾经说过,碎尸万段的杀人手法太过野蛮,像程东那样的手段,更像是屠夫而不是杀手。
看来伊堂岚的脑筋又不正常了……
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其它去赶集,我一刀卸了他的尾巴心里更得意,拔掉驴皮剃掉骨头净赚一百七……
恶趣味的改编……
那团滑腻黑色造物已经从两名面壁者跪坐的暗门之上滑了下来,它嫌恶地避开了程东,径自朝着一脸天真的伊堂岚爬了过去。
粘稠的黑血顿时像是沸腾一般向外翻涌着丑恶的脓包,无数漆黑的墨线凭空织就了一张巨大的蛛网,铺天盖地地朝着伊堂岚笼罩过来。
菜岚子小心!
间不容发之际,血藤再度从程东的身体里喷薄而出,如同两张巨大的翅膀,自呈合围之势,从左右两端直刺黑血的腋下。
当然,如果黑血拥有腋下的话。
额前劲风呼啸,在伊堂岚即将被黑网捕获的前一瞬间,骤然抬头,阴冷地勾起嘴角,整个人的身形却如鬼似魅地凭空消失:我不叫菜岚子,我叫小李广花荣!
一声断喝之下,伊堂岚重新凝实的躯体再度从黑血的头顶出现,干脆利落地反手掷出黑刀,在刀光脱手的前一刻,身体一沉又朝着尖刀的握柄补上了一脚。黑刀顿作一道匹练般的黑影,将那身形不定的奇诡造物射了个对穿,【呛啷】一声钉入地面,而伊堂岚则借力在半空之中,优雅地翻了个跟头,稳稳当当地落回地面。
这家伙虽然神志不清,但是身手却丝毫不减当年。
程东的嘴角抽搐了两下,正欲收回血藤,眼前那个漆黑的造物却再度发生异变。
浓稠的黑血在二人面前不停地变化出各种生物的姿态,上至飞鸟,下至游鱼,随后干脆化作为面容不清,非男非女的人形。
那柄漆黑的尖刀端端正正地齐根没入地面,反倒被它信手拔了出来。
我……是永恒……蝼蚁……
黑血的整个身体都在高频的震动,似乎正在以这样的方式,磕磕绊绊地模拟着人声,播下……种子……发芽……开花……
老人又在拼命地敲击着墙壁,希望能用这样的方式令黑血冷静下来。
你会说话?
伊堂岚冷冷地勾起嘴角,你是个永恒的蝼蚁,是这意思吗?接下来,就让你看看我常山赵子龙的手段,枪来!哎,我枪呢?
它在模仿,它在模仿自己曾经吞噬过的生物的行为!
老人歇斯底里地喊道,它受过的打击越多,学会的机能就越丰富,常规化手段杀不了它,你们快出去!离开水牢,跑到外面去!
黑血突然从平地诡谲的消失,转瞬之间出现在伊堂岚的头顶,反手掷出尖刀,旋即又在刀柄上补了一脚。
伊堂岚的身形虚晃,在间不容发之际,硬生生地令自己向后平移了寸余,顷刻间擦着他的鞋面钉在地上,只差两寸,他就险些死在了自己的招数之上。
老子会的机能可多了去了,你学得完吗?
伊堂岚用脚跟挑起黑刀的刀格,再度提刀在手,整个人身体虚晃,竟开始逐渐变得透明。几乎与此同时,那团黑血的手掌中也凭空涌出大团菌丝,喘息之间,菌丝竟也化成了黑刀的模样,紧随伊堂岚之后提刀疾走,身形虚化。
老人仍在高声提醒:离开水牢,走出去!你们不是它的对手!
可时至今日,箭在弦上,程东又怎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血藤呼啸,握拳提膝,程东也直奔着那团身形不定的黑血而去。
伊堂岚和黑血几乎在同一时间将手中的尖刀刺入了对方的身体,然而双方的刀身之上,却也都诡异地没有沾染上丝毫鲜血。
伊堂岚怔怔地看着对方的胸膛自行破开了一个大洞,而自己的身体只能在虚化的状态下停顿几秒钟的时间。深深的绝望让他的脑子顷刻间变得清醒,他正欲抽身后撤,黑血的周身却转瞬喷薄出了无数条漆黑的触须,即刻贯穿了伊堂岚的双臂。
剧烈的疼痛,终于唤醒了神志不清的伊堂岚,他看着黑血身上刺入的道道血藤嘶吼道:程东,你这个王八羔子……砸开地面,让光照进来!
程东这边的去势已老,听到伊堂岚的警告以后,却已经无力再去支配血藤,整个人都结结实实地撞上了黑血的后背。
而正是这一撞,连带着伊堂岚也被顶飞了出去,他几欲凝实的身体也是多亏了这一下,才侥幸避开了那柄尖刀的锋芒。
听我的,砸开头顶的天花板,让光照进来!
黑血似乎十分厌恶程东的接近,在他撞上黑血的一刹那,后者想到的竟然不是还手,而是第一时间与其保持距离。就是这侧身倒退的一个空档,狂躁的血藤立刻将头顶破开一个大洞,灼热的气流当即灌进水牢当中,那团黑血仿佛触及硫酸一般,尖啸着从阳光直射的地方消失。
而程东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在声女人的尖叫过后,被个黑影应声砸在了下面。
伊堂岚?
安云小姐?
你怎么在这?
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么在这!
程东苦笑着拍了拍安云的肩膀:拜托,能把您的玉/臀从我身上拿开之后,再和老朋友叙旧吗?
安云的俏脸一红,触电般地从程东身上弹了起来:哎呦!真对不起……这是怎么回事,我正在上面指导大家如何才能提高蒸汽能源的利用率,突然之间就掉下来了……
几个穿着防护服的镇民趴在棚顶的大洞边朝着底下张望,法奥尔斯自然也位列其中,扯着脖子对里面大喊:喂!安云小姐,你没事吧!没摔坏吧!
摔坏……倒是没什么……
安云倒是真的开始仔细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势,可是转瞬就被一个人从后面死死地抱住。
安云,我……
是程东。
她浅笑着拍了拍程东的手:我知道……
我……
怎么,才两天不见就想我了?
我……
别期期艾艾的了,还没完呢小子!
老人不知何时也鬼鬼祟祟地钻到了阳光可以触及的地方,他警惕地注视着水牢当中略显得黑暗的其他角落,如临大敌一般地低声道,它只是逃走,不代表这场仗就打完了。
逃走?阳光杀不死它?程东大骇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阳光可以杀死它了?
老人冷冷地瞥了眼程东,随后又对着安云善意地点了下头,它只是厌恶阳光和温暖,像是其它霉菌一样。但是厌恶,并不等于惧怕,你明白吗?
霉菌?
安云大奇,水牢下面的生物……是霉菌?
怪不得法奥尔斯的父母宁愿自己被霉菌侵蚀,也不愿意在地面上生活……他们是想以自己的肉身为监牢,将那个东西彻底困在斯诺尔顿小镇的地下。
程东说话的声音很大,似乎是故意再说给某人听见,镇民们噪杂的议论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他听见破洞那头,有个年轻人的声音哽咽着问道:你见过我的父母?
嗯。
程东的声音同样带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他们是英雄。
他们……有和你说过什么吗?我的意思是……关于我……法奥尔斯的声音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酸楚。
所有的父母,都深爱着自己的孩子,法奥尔斯……他们希望你能健康快乐地活下去,另外……他们爱你,像是其它父母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他们还说什么了?
老人似乎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一把抓住了程东的手,他们与霉菌共生的关系最久,他们应当最了解这些霉菌的,他们还说什么了!另外……为什么霉菌没有选择将你同化或者彻底吞噬,是因为他的父母吗?
法奥尔斯的父母没有能力操纵霉菌……
程东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安云,接着道,他们告诉我,因为我的身体曾经遭受过霉菌的侵袭,所以霉菌不会选择自己接触过的食物,再吞噬第二遍。而且他们说……霉菌是馈赠,要好好利用菌丝的能力。
好好利用……
老人若有所思道,莫非你才是彻底消灭这些霉菌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