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馀香乍入衣

迎着案几上一尾明黄摇曳的烛火,顾廷森拍了拍她的肩膀,男子修长的身姿倚立如松,径直挡在长窗前,仿佛一下隔绝了所有呼啸在外的严寒冷风,蓦地让人感到踏实安心。

他神情严肃,一字字说道。

锦瑟,这些不是你的错。

无论你有没有嫁给陈雪怀,事关皇权之争,事关世家名位,总要走到这一步的。顾氏不入仕,可若私心里我要选一位奉为君的话,也会和你站在一起。

锦瑟,华年选择了太子,李氏选择了太子,你应该相信你的弟弟,相信自己家人的眼光。振作起来,去救他们,去证明他们是无罪的。而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颓靡不振。

锦瑟点点头,这一番话如冰雪兜头淋下,刺得人一个激灵。一日之内,她的心绪历经大起大落,一时脑里乱哄哄的,确实不够清醒。

你说得对,是我糊涂了。

嗯。顾廷森心下松了一口气,面露几分欣慰,他转身蹲下来,掀开朱红镂空的熏笼盖子,问道。

锦瑟,屋里倒是有炉子,你可知道府里的红萝炭都放在哪里?

锦瑟摸了摸鼻子,有些难为情的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不过西厢的小厨房里有一些木柴。

顾廷森认命的扶了扶额角,提起捧盒。

得,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抱些柴禾来。顺便再热一热这些饭菜,咱们一块吃。

锦瑟不觉讶异:你还会烧火?

顾廷森一点没犹豫,答道,当然,这是很容易的事情。

锦瑟将信将疑,正犹豫着要不要嘱托他几句,顾廷森已经挥挥手,兀自拿着硝石开门出去了。

也罢,生个火而已,总不至于会整出什么大乱子。

锦瑟没多顾虑,等到他出去以后,从软榻上起身,缓步行至床边。

她掀开铺陈的衾被,伸手在底下摸索着,寻到一处位置后,有节律的扣了几下。随着最后一下落定,原本履如平地的床面,倏而升起一个小小的凸起。

锦瑟忱了忱心,按下去。

瞬时,整张床斜斜转动成十字角,出现在面前的,赫然是一方通往地下的台阶。

她拿了蜡烛,一步一步走下去。

底下潜藏的是一方暗室,以及一条可以通往城外的地道。

锦瑟在周遭逡巡过一圈,视线聚焦在书架上一阁里放着的青花双耳方樽里。

她走上前去,埋手探了探,里面果然放着一封沉甸甸的信笺。

撕开封着的火印,共有两样东西,一张黑白分明、写满字迹的帛纸,以及一块可以调遣兵力,指挥陇西李氏所属部下的玉珏。

锦瑟把玉珏收在袖袍里,接着拿起对折的素简展开。

字迹潦草,笔力遒劲,应是父亲仓促之下写的。

吾儿锦瑟,展信舒颜。李氏遭临此劫有诈,你可回陇西,或归隐山、寻明琮暂避风头。切莫轻举妄动,举兵回京。

锦瑟飞快看完,既而把信封紧紧贴在心口处。她吸了吸鼻子,由不得放任情绪蔓延,沿着台梯回到了屋内。

她来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镜子里自己一张憔悴瘦削的容颜,一边思考着父亲话里的意思,一边拉开抽屉,取出金银首饰,收拾着路上用的盘缠。

看着木阁里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瓶瓶罐罐,打开来,都是曾经她费尽心思搜罗来的胭脂水粉。上品的洛儿殷、格双唐、媚花奴…绮异的黄香梨、星子黛、照花栖脂…

锦瑟不禁失神,她已经很久没有上妆了。

这样想着,她从里面选了几盒昔日喜爱的,一并放在了包袱里。若是今次李氏的劫难能顺利渡过,她就去和陈雪怀和离,重新上妆。

但此后余生,她已不再期许所谓的一心人。能得知己二三如斯,便已足够。

锦瑟整理拾掇好东西以后,却见顾廷森还是没回来。略一思索,她还是放心不下,开门去了西厢房,心道可别是出了什么意外。

西厢房,透过窗棂,隐约可见一灯如豆,并无异常。

锦瑟推门,顾廷森,你做什么呢?这么久、话来来不及说完,滚滚浓烟扑面而来,一股脑的钻入鼻息,呛得人直咳嗽。

她愣了一瞬,往后退了又退,旋即咬牙喊道:顾廷森!!

啊?!

屋内的烟实在太大了,压根看不见他在哪里,只能听到声音。

锦瑟气结:你在干什么?

顾廷森闷声道,我在升火啊。

都半个时辰了,你还没升好火?

是啊,这个柴它太湿了,点不着呢。

锦瑟按捺着内心暴躁的情绪,沉声道。

你先出来。

喔,好。

顾廷森答应着,一边咳嗽,一边从里面往外走。

他手里拿着几乎消磨掉一半的硝石,苦恼道。

锦瑟,点不着啊。

看清他的模样以后,锦瑟的气登时去的无影无踪,当下捂着肚子直笑个不停。

目之所及,男子灰头土脸的,如一根烧焦的木头,活像是刚去挖了煤回来。

他原先一张白皙如玉的脸,此刻花猫一样,横七竖八抹的,抹满了炭黑的痕迹。柔顺的鬓发上沾了纷纷扬扬的木屑,银冠歪着,亦糊了一层灰尘。更别提他身上穿的白狐氅了,简直像是行窃而来,遭人打了一顿。

整个人看起来惨不忍睹,滑稽可笑。

见她笑得难以自抑,顾廷森不明所以,担忧道。

锦瑟,你没事吧?

锦瑟笑了好半天,才渐渐平复了心绪。

你回我房间,这里我来。

顾廷森瞳仁一缩,上下打量她一番,摇头道。

你?你能行吗?

锦瑟无奈地扶了扶额角,叹道。

顾廷森,打火不能直接烧柴的,这个你都不知道吗?

顾廷森坦然:知道了。

嗯?知道你还去点柴?

顾廷森裹了裹毛氅,丝毫没有尴尬。

我是说我现在知道了。

锦瑟扬了扬手。

你抱一摞柴,回屋去。

顾廷森不再扯皮,乖觉的扛了一捆柴在肩上,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头也不回。

尽管他已极力表现得很从容平静,好像面对的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可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却是十足狼狈,顺拐的步伐出卖了他,泄露了他窘迫的内心。

关门的一刹,锦瑟失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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