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习微带着项目团队回公司紧锣密鼓地开展新工作了,厉谨留下,坐在待客厅里打业务电话,中文英语混着来,尽管他心里很鄙夷这种土不土洋不洋的交流方式,但尊重他人要从尊重语言缝合的交流方式做起。
厉谨克制自己不说外语脏话,同时还想着,应该找个时间去学学意大利语,万一商时勖用意大利语骂他他都听不懂。
阿诺·奥兰治今天来参加外国政府援助项目资金的招标,他的团队一半A国人,一半华国人,他最近对正经事儿兴趣盎然,同时也想正式和商时勖打打交道,不仅是社交必要,也是想看看和他竞争厉谨的男人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直到他在沙发区看见一个背影,仅仅是个脑袋,但那声音温雅清透,带着一点水汽浸润过的微哑,清冷温柔,不急不缓,阿诺浑身一凉,手快速发抖。
团队的人就看见高贵的亲王殿下拨开众人,脚底生风般走了过去。
厉谨正在和人说话,“孙总,你答应给我的承诺没有做到,不要说那些漂亮话,我不想听,你们海州人做生意最讲诚信,很有契约精神,我不知道还该不该信任你……不,你别问我,如果你再耍横的,那我不介意法庭见——”
电话突然被抢过去,阿诺忽然爆发了,他一双黄金瞳如燃烧的岩浆,操着一口流利的华国话,怒道:“你欠他多少钱?赶紧还上,否则我崩了你!”
对方似乎对他破口大骂,“你他妈的算哪根葱——”紧跟着阿诺问候了孙总全家祖宗十八代,全然暴怒如同发了疯的饥饿美洲狮,路过的人频频回首,根本没人敢来劝。
厉谨果断劈手把电话从他手中截过来,阿诺那一瞬间就如同被扎破了气的气球,直勾勾盯着厉谨不放。
厉谨对孙总好言好语道:“哦,他不是鳖孙,他是A国的阿诺·奥兰治亲王,就是前几天访华的那批老外,个子最高头发金黄脸最臭的那个——别哭啊,你骂他祖宗了?他祖宗早死了,没事,你只要把货补上,价格不变,我替你解决问题。”
可怜的孙总千恩万谢挂了电话,厉谨慢悠悠把手机放回兜里,对阿诺说:“殿下,你也来投标?”
阿诺盯着他,眸光氤氲黄金水汽,说不好是气的还是冷笑乐的,“是啊,厉先生,上次我给你找的领航员用的好吗?”
“很好。”厉谨温和道,“很专业,多亏他没有给我帮忙,否则我就拿不了第一名了。”
阿诺用了会儿功夫才懂得厉谨弯弯绕绕的鬼话,他拧着眉头,比那夜在游轮上见时还要气质凌厉一些,不耐烦地挥手,“你们都进会议室等我。”
团队众人忙不迭离开,阿诺迈进一步,低头看着厉谨,“厉谨,你在京市风生水起,把我都给忘了,来华国之前你怎么答应我的?你这个负心汉,你敢耍我!”
厉谨可惜道:“我又不是谁的玩物,答应和你睡觉的承诺早就过时了,而且,你现在这样子真的很不可爱。”
会议厅那边,商时勖送物流公司的老总出门,友情寒暄几句,余光瞥见了满脑袋金黄毛儿的阿诺,心中陡然,不动如山,表情淡淡地与老总告别。
阿诺抬眸一眼看见商时勖,心中真相大白,更加恼怒,骤然冷笑,低声说:“厉先生,你心里很清楚我是什么人,我的权力地位金钱财富哪样不是第一等的好?我能给你的好处远比那位京市会长的还要多,傍他不如傍上我,你考虑考虑?”
他的语气锋利如刀,再不是那晚戏称厉谨为“玩物”的时候了,却还带着点恳切的希冀意味,显得没那么强势。
厉谨沉默片刻,前世在A国被阿诺拿枪抵着头的记忆给他太大阴影,他低头翻找烟盒,手指很难被察觉地颤抖着,他翻得很快,烟盒终于露出一角,但还是被阿诺看出了手抖。
阿诺见状,反而低低一笑,“谨,你紧张啊?别紧张,我是好人,我替你拿。”
他伸手去拿的瞬间手腕就被牢牢握住,阿诺猛地回头,商时勖从阿诺身后出来,反手将厉谨的烟盒压入口袋,对阿诺冷淡道:“殿下,时间到了,请入会吧。”
阿诺压着怒火,“商会长,你对谨花言巧语什么了?”
商时勖眸中仿若淬了冰,道:“我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阿诺烦躁地拧了拧脖子,低声道:“别坏我的好事,否则有你遭罪的,我虽然不想得罪你的家庭,但不代表我不能让你生不如死。”
商时勖想起前世被阿诺陷害得遍体鳞伤的旧事,又想起那夜阿诺对厉谨的玩弄,血液温度出奇的冷,漠然道:“那我就等着看殿下的本事了。”
阿诺难以置信、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像不敢相信他会这样说,商时勖漆黑的眼睛倒映他懒洋洋的眼神,阿诺举起双手,漫不经心地笑了下,仿佛在嘲笑他的不知自量,“那好吧,会长先生,会议室在哪?”
商时勖后退一步,谦和有礼,平静道:“姜秘书,带阿诺殿下过去。”
姜秘书把阿诺引过去,商时勖回眸看了眼厉谨,没说什么就走了。
厉谨却从商时勖眼里看见了风一样轻的温柔,好像在安抚他。
安抚什么……他又不是害怕暴风雨来临的小孩子。
厉谨平静地走回落地窗边,脚下是京市一片繁华喧嚣景象,灯火葳蕤璀璨,行人过街,汽车过路,温度适宜,到处都是国泰民安,一派祥和。
厉谨倒在沙发上继续和各路大佬打电话,浑身的肌肉却不知不觉地放松了下来。
经济新区第一批重点项目企业招标会结束后,市媒体堵满大厦门口,闪光灯咔嚓作响,厉谨跟随人潮离开,面上八风不动,有人要采访他,他只好耽误了点时间,说了许多夸赞本次活动的官话,用词诚恳,获得一众记者好评。
停车场里,商时勖一直在等他,厉谨看着一直亮起的狭长尾灯,知道他等了很久。
但商时勖没有打电话催过他,仿佛只要厉谨不来,他就可以这样一直等下去。
厉谨坐进他那辆不怎么开的奥迪RS6,俗称黑武士,外观咆哮充满力量,机盖犹如野兽爪痕极致凶猛,内饰豪华,简直是一辆深渊里冲上来的顶级野兽,轮毂像盛开的野性黑玫瑰,不愧被称为西装暴徒,厉谨看了会儿,坐上车,夸赞说:“车不错。”
商时勖脱了深灰色西装外套和马甲,又摘下领带,解开两粒纽扣,将机械腕表也一并摘下来,卷起衬衫袖口,斯文道:“你喜欢的话,以后载你的时候我常开。”
厉谨“嗯”了一声,“提前说好,如果我不想在你家待了,我转身就走,你可别生气,嫌我没礼貌。”
“不会。”商时勖低声道,“你要是走,我就陪你。”
商时勖看着他,厉谨脸上有微微的笑,“啊?我可听说商老先生心狠手辣,比起我养父还要更胜一筹,你这么任性,你爸要是责罚你呢?”
“认了。”
商时勖本就低沉的声音像被烟火燎过,因压抑车厢内刻意的压低十分喑哑,仿佛在耳边私语。
回过头,喉咙很干,很渴,商时勖没说话,沉默着发动车,蕴含力量的手臂肌肉微微绷紧,大马力双排气的RS6怒吼一声,力量感爆烈,出停车场一秒起速并入车流,很快驶上了城际路。
他们谁都没说话,这条城际通道车少之又少,通往京市退休干部居住的别墅区,敢往这个方向开的,车里都坐着非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