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元

朝日奈红绫和朝日奈右京怎么说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面对这个小插曲,他们并没有慌张,而是以很快的速度冷静下来,先把锅里已经熟了的荷包蛋给铲出来别让它焦了,再去思考小弥的事情。

这里在场的,一个是专业“演员”,一个是专业律师,他们要想糊弄一个连小学都没毕业的孩子实在是太简单了。但是朝日奈右京在深思熟虑的思考下决定,还是不要对小弥撒谎比较好——

这关乎于孩子成长的教育问题,要是连家里的长辈都会因为做错了事情而撒谎,那么小弥可能也会学到这种陋习,这不利于孩子品行的养成。

朝日奈红绫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

他们很诚实地和小弥解释了前因后果,也真诚地道了歉。而小弥知道北海道的事情之后虽然很难过很失落,但是他也明白哥哥姐姐并不是故意要煎了他的蛋的,所以只是红着眼眶瞅了瞅鼻子,小声地说了一句“没关系”,大方地原谅了两位长辈。

并且,像是察觉到两位长辈的情绪也很低落,朝日奈弥反而还抱住了他们的腰,安慰道:“红绫姐姐,右京哥哥,没关系的。北海道也算是给我们今天晚上的晚餐做出贡献啦,按国文老师的话来说,属于重于泰山的死,作为它的父亲,我很欣慰。”

朝日奈右京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他摸了摸小弥柔软的发丝,说:“为了补偿,我明天陪你再去买一个北海道,好不好?”

“不要啦,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北海道,买再多的鸡蛋,它们也都不是。”朝日奈弥摇摇头,停顿了一下之后,又看着他们说:“不过,红绫姐姐和右京哥哥犯了错误,要接受小弥的一个惩罚。”

他们对视了一眼,都没有犹豫,直接应了下来:“好,是什么惩罚呢?”

“现在还没有想好,要等小弥以后想好了再说。”朝日奈弥后退了几步,满脸严肃地说道:“到时候红绫姐姐和右京哥哥不许赖账哦!”

他们两个人连连点头,只要小弥这会儿能不难过,说什么也都能答应。

见他们答应了,朝日奈弥的情绪总算是多云转晴,脸上重新挂上了甜甜的笑容。

朝日奈红绫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

幸好咱家孩子脾气好,这要是换做别家熊小孩,这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顺便一提,晚上大家聚在一起吃晚餐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桌上那唯一的一个荷包蛋就是北海道,他们十分默契地谁也没有动筷子,就怕一不小心再次触动到了小弥脆弱的心灵。

后来收拾桌子的时候祈织见那荷包蛋还是安安静静地躺在盘子里,便拿起两把小铁锹,带着小弥去了楼下的花圃,说是要给北海道下葬。

一开始朝日奈红还没明白祈织的用意,直到自己去洗了个澡,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时,她才脑内灵光一闪,想起来院子里的花都是祈织养的,祈织把北海道埋了,可能只是单纯想给他的花施肥。

想着想着,她也有些犯困了。

窗外的月光如同一汪柔情似水的春泉,给黑暗的房间带来几分柔和的亮光,深蓝色的天幕上闪烁着美丽的繁星,就像是贵妇人昂贵长裙上的点点珍珠,格外好看。

朝日奈红绫半垂着眼眸,视线透过透明的玻璃看着那深邃的夜色。

她的呼吸逐渐平稳起来,视线也变得模糊,恍惚间,她好似闻到了清新的花香,整个人都沉浸在了温和的春水中。

突然,朝日奈红绫听到有人在叫她。

“红绫。”

女人的声音似是融入了更古不化的寒冰,光是听见就让人无端地打了个寒颤。

她闻声睁开眼睛,坐起身上半身的时候带起一片水花。朝日奈红绫这才发现自己之前正躺在一片清澈的莲池中,身下是一片巨大的荷叶,周围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之前她隐约闻到的香味就是莲花的味道。

察觉到岸上有人,朝日奈红绫侧头看去。坐在轮椅上的女人有着一张标准的欧洲面孔,五官组合在一起并不算出彩,只能算一般长相,她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却如同坐在高台的王座上那样,以锐利的眼神打量着坐下的臣子,有着无与伦比的气势。

虽然面前的女人又换了一个长相,可红绫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她的身份,唤了一句:“师父。”

这位腿脚不好,在精神世界都只能坐轮椅,却乐此不彼每次都换个样貌来找自己的神秘女人就是红绫的师父。

虽说已经相处七年之久,可到现在为止,红绫都没有再现实世界见过她,也根本不知道她的长相和姓名,只能隐约猜出她是一个拥有世界排名的幻术师,其余的一概不清楚。

朝日奈红绫从荷叶上站起来,足尖微微一点便轻易跃于空中,少女一边朝岸边飞去,一边打了个响指,伴随着这清脆的声音响起,她身上湿淋淋的衣服瞬间蒸去水分,在落地的同时变得焕然一新。

女人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她轻轻点了点头,将视线放在了一旁的各色鲜花上,说道:“有一段时间没来,你的梦境倒是干净了许多。”

朝日奈红绫很少关注自己的梦境,被她这一说,才觉得周围的景色确实比以前要美丽的多。

她猜测道:“可能是因为最近生活环境变了,现在每天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在学校好好学习,根本没时间去想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所以才不会梦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女人嗤笑了一声,对她所说的好好学习不置可否。

她稍稍沉默半晌,隐隐察觉到朝日奈红绫身上有一种异样的违和感,才又开口道:“这种感觉倒是熟悉,你已经把地狱指环拿回来了吗?”

朝日奈红绫点点头,回答道:“是拿回来了,但是我的精神力还没有达到标准,并不敢乱用。”

“如今地狱指环在你手上,被它所影响,你迟早会用的。”女人的食指敲击着木质的扶手,极其富有节奏:“你自己可能没有发现,这几天里你的精神力增强的很快,已经超出了我预计的增长速度。”

这几天里发生的……也就只有和结城千月身体交换这一件事情比较特别了,只不过,她不认为单单只是交换就能让自己的力量有如此大的提升。

她的灵魂曾经在结城千月身体里呆过,也可能染上惠子巫女的灵力,说不定就是那时……

朝日奈红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那一朵小巧的祥云印记,心里已经有了个准确的猜测。

女人见她并不意外,也就止住了这个话题,转而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你还记得六道骸吗?”

朝日奈红绫突然听到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字,一时间还没有回忆起来,稍加思考之后才点了点头,回答说:“记得,师父以前和我说过六道骸是一个很有潜力也很厉害的幻术师,年幼时曾以一己之力毁掉了一个北意大利黑手党家族,最后被收押进入复仇者监狱。师父还说希望我多向他学习,早日成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强者。”

女人轻轻地“恩”了一声,从表情来看似是有些疲倦。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垂眸道:“记得就好。”

朝日奈红绫觉得她脸色不好,于是问了一句:“师父,你累了吗?”

她恹恹地半垂下眼眸,叹了口气:“哎,总归是年纪大了吧。”

“……”

“算了,时间也不早了,这次见面就到这里吧。”

说完,女人只是轻轻一推,梦境里美轮美奂的景色便像是按了加速键一样开始迅速倒退。

朝日奈红绫有些站不稳地左右摇晃着身子保持平衡,直到快要摔倒时,她才猛地惊醒,直接从床上坐起来,按住跳动不止的心脏,大口地呼吸着。

稍微缓了缓情绪,朝日奈红绫黑着脸将遮挡视线的粉色发丝尽数撸到耳后,她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时间还早,才是六点钟整,可能连右京哥哥都还没有起床。

朝日奈红绫无奈地仰起头,哑着嗓子哀嚎了一声。

那明明是自己的精神世界啊,她却在师父的手里毫无反抗之力。

年纪大了状态不好都那么厉害吗?好歹她也学习了七年幻术,总不能还这么弱吧?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学了跟白学似的。

朝日奈红绫扁扁嘴,心里这么抱怨着,却也忍不住有些担忧师父的身体状况。

她和师父相处了七年,从各种旁敲侧击中询问可以得知,师父的双腿不能动,并不是因为她得了某种顽疾不能治愈,而是这双腿本身就是用幻术制造出来掩人耳目的假腿,就算她的幻术再厉害,也不可能让一双根本就不存在的腿动起来。

一个失去双腿的老人孤苦伶仃的独自居住,怎么想都是一件很让人不安的事情。朝日奈红绫倒是很想去照顾她,只是师父对于自己的信息完全保密,就连折原临也都查不到她的相关资料,自己就算担心,也只是坐在这里瞎担心,完全不能采取实际措施。

朝日奈红绫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她还是起床下楼了。

属于公共区域的二楼果然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冰箱里放好了中午的冷便当和上午早餐的食材。

她看了看食材那一栏,见朝日奈右京准备的是三文鱼和已经蒸熟了的稻鸭米饭,便稍稍思考了一下,开了两个灶台,一个煎鱼,一个煮茶。

早餐她一直都不喜欢吃油腻的东西,所以这会儿朝日奈红绫打算用现有的材料做一碗味道清淡却又管饱的三文鱼茶泡饭。

朝日奈右京下楼的时候,红绫已经按照自己的口味做好了一碗。青年听到厨房里的动静还以为是绘麻在帮忙做早餐,结果仔细一看却是红绫在忙活,他不由得一愣,问道:“红绫?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少女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睡不着了,所以就干脆下来做点吃的。”

她动作熟练的将做好的食物摆盘上桌,抓住一部分的白芝麻和海苔撒在香软的白米饭上,使其从外观上变得更为好看了一些。

朝日奈右京知道绘麻会做饭,却不知道红绫做起这些来也一点都不生疏。他看了看放在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茶泡饭,又问:“你做的这种茶泡饭好像和我见过的不太一样,是艾瑞克森叔叔教你的吗?”

“不是哦,我爸只会做意大利菜,日系菜我都是和邻居学的。”朝日奈红绫擦了擦手,接续说:“去年暑假我去度假村打工,在那里也学到不少东西。主厨说我做给自己吃的时候可以不用拘泥菜谱,想加什么加什么,所以我炒香了点碎肉放进去。”

她递了一把勺子过去:“尝尝吧。”

朝日奈右京道了声谢,接过那把小勺子,挖了一小块三文鱼,连带着肉沫、米饭、芝麻、海苔和茶汤一起送入嘴里,霎时间,鲜香的肉味和清爽的茶香在舌尖绽开,就像是来到了一处空气清新的茶园,光是深吸一口那美妙的茶香,就令人心情十分舒畅。

他觉得好吃,于是便再尝了一口。

第二口的味道要更为浓郁一些。红绫对于茶汤浓度的掌握十分完美,不会太浓,也不会太淡,茶的味道也很配合米饭的味道,有茶味,却又不会太苦。米饭泡在清香的茶汤里,味道相辅想成,相得益彰。肉沫和秋刀鱼的油腻提味提鲜,虽然混在一起吃会掩盖一些茶香味儿,但问题并不大,依旧很好吃。

他细细品了品,感叹了一句:“你在度假村竟然只负责搭配设计和摆盘上菜,那主厨是真的没眼光。”

“我的厨艺不及主厨千分之一,菜谱也都不熟。要是做出来的味道不对,可不是砸自家招牌吗?”朝日奈红绫不由得笑了一声,起身重新回厨房开了火:“看来我的茶泡饭还是挺受欢迎的嘛,我再做几碗怎么样?”

朝日奈右京这才发现他已经吃掉了大半碗。

青年的耳尖一下子就红了,他有些不好意思:“我帮你一起吧?”

“这倒不用,这种料理很简单,不怎么费事的。”

朝日奈红绫随意地摆摆手,又是开了两个灶台,左手锅下黄油煎鱼,右手锅下水煮茶。

从朝日奈右京的角度看过去,少女的背影真是好看极了。

她挽起的袖口下露出的一节雪白的小臂,粉色长发披散在肩头,发尾若隐若现纤细腰肢,黑色短裙下的双腿笔直,看上去倒是标准的模特身材。她的动作也极为熟练,不管是伸手去感受锅里的温度,还是控制煎炸秋刀鱼的时长,她都有一套自己的节奏。

本以为两边都得兼顾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可在红绫的手下,一切都是那么的有条不紊,看上去都是一种享受。

朝日奈右京的目光逐渐柔和下来,在欣慰自家妹妹能干的同时,也有些心疼她的懂事。

红绫离开朝日奈家之前就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她是整个小学最漂亮的孩子,兄弟们喜欢宠着唯一的妹妹,什么事情都不让她做,她就像是个易碎的瓷娃娃一样,是世界第一可爱的美少女。

可是现在呢,她会自己扛水,她会自己拎油,她会自己修灯,还会自己做饭。

他们的妹妹,明明是一朵温室中长大的花朵,是一位柔弱的美少女才对……

朝日奈右京看着自家妹妹用她那纤细的胳膊单手抬起了装茶水的平底锅倒入茶碗里,整个人陷入了诡异的沉思。

谁敢相信呢,以前只是个芭比公主的妹妹,现在竟然进化成了金刚芭比。

这真是一个男人见了会沉默,女人见了会流泪的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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