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见钟情

这一夜, 过得比她想象得还要漫长和煎熬。

只要一闭眼。

那个女孩子惨白的脸就浮现眼前。

还有那张碎了的,再也无法拼回原样的唱片。

风吹过来很冷。

比在水下还要冷。

是天意弄人——

还是她太过莽撞。

芽衣不想,也不敢去思考, 之后可能会发生什么。更不想听见, 任何一点消息。她很怕, 好怕那是坏消息。

少女几乎是被半强行的,带回房间门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又不听劝解的, 重新回到那个现场。

原本偏僻无人的石径, 如今已经布满了人。

有负责侦查的警务人员、接受调查的剧组成员, 还有酒店里的工作人员。他们步履匆匆,穿梭在一盏又一盏灯笼所照出的光影间门。

她还能看见,正在和警官们进行交涉的工藤同学。他的脸也在光影下, 神色看起来很严肃, 又有些焦急。原本该如天空般澄净的眸子, 在这样的明暗不清的环境中, 也变得幽深起来。

光是看着他,她的心脏就有些发麻。

连带着手臂、半边身子, 都有些滞缓。

如果那个时候,她能够乖乖的, 待在房间门里等待明天。是不是就不会弄坏那张唱片。

如果她没有弄坏那张唱片,是不是,就能够如期般,趁着盛大的红叶祭,借着保津川浪漫的星光, 与他同乘在一艘船上,磕磕绊绊说出她的心意。

即便是被拒绝。

即便是被拒绝,也比现在来得要好。

可是、

可是田中小姐要怎么办?

她会不会就这样, 带着绝望与心死,沉没在冰冷黑暗的水底。

然后等第二天,有偶尔路过的客人发现水塘上浮起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

她发现眼眶又热了起来。

明明手冷得在抖,没出息的还在抖——

她不得不把自己藏在树影与树影之间门,等眼泪静默无声地掉下来后,再悄悄擦掉。

不可以,不可以再给大家添麻烦。

不可以,也不可以再让工藤同学分心。

不想看到他。

也不想让他看到她。

紧咬下唇也要抑制不住的呜咽声,就死死咬住手不让喉咙发出来。

还是好怕,好怕田中小姐会死掉。

就算她能够承受工藤同学的冷眼,能够接受所有的爱情希冀都化成泡沫,也绝对、绝对经受不了,有一条人命就在她的手里消逝。

跟生命之重比起来,她的喜欢又算什么呢?

轻飘飘的,就连确认的勇气都没有,只是一股脑的,想把自己的心动也塞给对方的心意——或许止步在这里,已经足够了。

……

“喂——”

“直美姐如果知道我把你照顾成这样,一定会骂死我的。”

“虽然我确实没怎么上心、但只一天过去能发生这种意外,我也没想到。”

“这位、呃,同学,你还好吗?”

穿着一身浴服的及川光站在少女的面前,他的脸上是为难,是尴尬,还有一些愧色。

“我叫绫月、绫月芽衣。”

她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小声的,哑着嗓子的说道。

“好吧,绫月同学。”

“我想起来你还有两张船票在我这里没有拿。”他又递过来两张票卷来,“喏,给你。”

“你要是想去散散心的话,明天、噢不,今天晚上还可以去。”

绫月芽衣的动作又停了一瞬,然后摇了摇头。

“不了。”

“我应该,不用去了。”

“及川先生有空的话,可以去。或者送给别人,也可以。”

及川光看向她,昨天见到的还神采奕奕,脸上洋溢着笑容的少女,此刻红肿着眼睛,嘴巴几乎要被咬破,接过纸巾的手靠近虎口的位置,还有深深的牙印。

简直就像在自虐。

他挠挠头,又有些什么话想说,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叹出口气。

“听说你在水里的时候看到了金头发的人,那个人你有看到脸吗?”

少女本想摇摇头,但又没有动,只是抬头看向他:

“及川先生,当时凌晨一点的时候在哪呢?警官先生应该已经问过你这个问题了吧?”

及川光点点头。

“我当时正在泡汤,所以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没有在现场。”

“有人可以为你证明吗?”

芽衣继续问他。

男人笑了笑,倒是没有对她的怀疑生气。

“我运气比较好,当时正好拉着侍应生聊了好一会儿天。还喝了点小酒。所以有人可以为我证明。”

心里的最后一点疑窦也打消了,莫名有些安下心的少女,点了点头。

“那就好。”

“现在就等警方的调查结果吧。”

“推田中小姐落水的人,和在她脖子上留下掐痕的人,应该是同一个人。”

及川光倒是有些好奇,他已经从剧组的其他人口中,知道了她先前说过的一些话。

尤其是直接对着须藤先生硬刚。

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同学,没想到还能做出这种事。

“话说,你也是侦探吗?和你那个同学一样。”

他的头朝那边扬了扬。

她看过去,就是工藤同学的方向。

“不是,我不是侦探。”

芽衣回答他,“我只不过是跟在侦探后面,看见、又学了一点皮毛的外行。”

及川光挑挑眉,“听你这么讲,好像你同学是什么很厉害的侦探嘛。跟他学一点皮毛就能有点样子了。”

然后他看见少女好像终于打起了点精神来。

“是的。工藤同学是非常厉害的侦探。”

“起码,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侦探。”

……

哇哦。

这下,及川光好像明白,为什么直美姐虽说要他照顾着人,却又说不要主动去找她。

只在她有需要的时候帮个忙就行了。

原来这一趟,是来当缘结神的啊。

“既然这样,你还怕什么呢?”

他耸耸肩,“有最好的侦探在,还怕查不出真相吗?”

“你只要相信他就行了。”

绫月芽衣一怔。

是啊。

她现在,害怕的事情,再害怕也没有用。

因为已经超出她能努力的范围了。

选择相信,起码比选择逃避,要好得多。

“我突然发现,或许及川先生你,还是有点像迪西先生的。”

“说不定会一炮而红哦。”

“你一定可以的。”

及川光:“……”

她的思维也太跳跃了。

而且这话,是不是说明她之前根本不觉得他像迪西啊——

真是。

案件已经逐渐明朗了。

医院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

虽然人还没醒,但命是保住了。接下来只要好好观察就行。

在经过一系列严密又仔细的排查后,筛选出来有作案时机的金发男人,只有三人。

其中须藤先生是最有嫌疑的。

就算水域旁边没有能找到什么证据,但根据田中有纪脖子上提取的DNA和指纹比对,很快就能知道掐她的人是谁。

工藤新一已经把案情前前后后理了好几遍。

这个案子,其实并不难破。

甚至凶手很可能是激情杀人,并且杀人未遂。受害者就在医院躺着,一旦清醒过来后,也能指认对象。

但是,他还是想要让案件尽早结束。

那样,起码她会安稳一点。或许,还能再睡一会儿。

他的视线穿过来往人群,依着稀稀疏疏的月色,在晚风吹动而摇曳不定的树影间门,锁定了那个少女。

从一开始就一直待在那里。

也没有过来找他。

是很怕吗?

一定会很怕。

说不定还在哭。

几乎要抑制不住,想要走过去,想要走到她身边的步伐——

但是,还不行。

要安慰她,要彻底地安慰好她。

就要把真相带到她面前才行。

只说些漂亮话,是不能够的。

而且他也未必能说得好,说得动听。

就算是再厉害的名侦探,也有应付不了的事——从很早之前开始,他就知道了不是吗?

在面对绫月同学的时候,总是无法自然的说出想说出口的话。

哪怕只是很普通的一句,也要在脑海里斟酌好几遍。

“绫小路警官,我想麻烦您,这个案件结束之后,能不能把这个唱片给我呢?毕竟这和本案关系不大,也不是决定性的证据。”

少年几乎是非常诚恳的,向人请求道:

“因为它是我送出去的一份很重要的礼物,我希望能够重新交还到收礼物的人手里。”

“拜托您了。”

……

在黎明将要到来之前,众人又重新被叫到了一起。

芽衣心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预兆感。

就像她在米花町见识过的一样,无论在何时何地,始终在人群中央的少年,永远在光亮底下的工藤同学,正有条不紊地叙说着他的推理。

就算是须藤佐本,一个光鲜亮丽,拥有庞大粉丝群体和高知名度的演员,也在侦探的锐眼下打回原形。

躁郁症、暴力倾向、已经到了要靠药物维持理智的心理疾病,几乎压垮了这位名演员的神经。

或许早在他出道的前几年,须藤先生是能够保持初心的——但随着水涨船高的片酬,以前能够容忍的,甚至视作正常的事情,也开始变得像眼里揉进沙子一般无法忍耐。

他并不是像卡麦尔先生那样严苛要求一切细节的怀表,而是想借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向大家彰显自己的地位。

他没有推田中有纪下水。

他不过是,要求她,只有在大半夜跳进水里去清醒一下脑袋,才能够允许她继续待在他身边。

因为田中有纪是自他出道以来,就一直陪伴着他的粉丝。从粉丝,又变成了助理,后面,两个人还发展成恋人关系。

只可惜,须藤先生变得太快了,田中小姐凭自己一个人,想要苦苦维系这段感情,非常不易。

“我真的,真的是在不清醒的状况下,才说出那番话的。”

“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就已经第一时间门去找她了。”

须藤佐本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他懊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那一头打理的柔顺的金发,此刻也变得乱糟糟一团。

“可是,你看到我去救她了。”

“你不愿意让别人看见你出现,更不想让人发现你和田中小姐的关系,所以,你就临阵脱逃了是不是?”

还不小心踩碎她的唱片。

心头憋着一口气的少女从人群之中走出来,看向他。

“我帮你们去找人了啊——我有帮你们叫救护车的!”

须藤红着眼大喊。

“我没有故意要杀她的想法!”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会因你而死。”

绫月芽衣都有点被他气笑了。

“你仗着田中小姐对你的喜欢,不管你怎么对她,她都会默默忍受——甚至到了这种,不爱惜自己生命的地步。”

“我不管你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让不识水性的她,在偏僻无人的地方往水里跳的话。”

“但是,你的出轨已经成为事实。这一点,我希望你能在田中小姐醒来后,坦诚布公地跟她说清楚。”

“应该没问题吧,须藤先生,还有,福山小姐。”

忽然被少女点到名字,在人群之中猛得抬头,迎向众人目光的女人,一下子慌了神。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绫月芽衣也看向她:

“还要我说得再清楚一点吗?”

“昨天白天,十一点左右,你和须藤先生发生了什么。是要我把你们的细节都说出来给大家听?”

“那我还真得想想,该从你挽着他的脖子的手说起,还是什么别的地方——”

她在虚张声势。

但是她并不怕。

总该给这对狗男女一点教训。

……

绫月同学说的事情,就连他还没能发现——

工藤新一忽然反应过来,原来交换礼物的时候,她所看向的地方,就是福山小姐的房间门。

难怪,她一开始就更注意须藤先生。明明及川先生也是金头发,却没有率先怀疑他。

导演寺田佑三郎哭丧着脸,这下好了,片子还没拍多少,演员恐怕就要先折进去。而且一个是男二号,一个是女二号,该怎么跟投资方交代还是个麻烦事。

“这个事,这个事要不就先瞒下来——警官先生,能不能通融……”

绫小路眉头一挑,直接截断他的话,“不好意思,我们警方在侦查阶段是不会透露案情的。只是一旦确认了嫌疑人后,我们会进行合法通报。”

虽然不披露全部姓名,但这对于曝光度极高的明星而言,也意味着演艺生涯的完结了。

须藤佐本意识到这点后,霎时脸色惨白。而福山未莉根本顾不上他,她用着几近威胁的口吻说道:

“我可是这部剧的女二号!你们不能因为莫须有的绯闻,听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话就把我换了!”

“投资,这个剧还有投资是我带来的呢!”

寺田佑三郎早是一脑门汗,听了她的话又觉得有道理。须藤先生是保不住了,福山小姐的事只要不被媒体知道,起码还是能留下的。

……

太可笑了。

绫月芽衣这才发现,原来她一直生活的象牙塔,是多么干净。

眼见着,事情就要被遮掩过去,明明是犯了错的人,却依旧能够逃脱惩罚,还能在她的里饰演着安娜小姐好友的角色——

她忍受不了。

忍受不了一点。

“喂,是长泽小姐吗?”

不大的空间门内,不算嘈杂的环境里,少女的声音再一次清晰地冒出来。

全场的人几乎又要被她吓一跳。

这个金发的女孩子,每次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像是在场上抛下一枚炸弹一样。

还不知道会炸到哪个。

尤其是导演寺田佑三郎心惊胆跳地看着她。

“是的,我是绫月芽衣,不好意思一大早打扰你休息了。”

现在是凌晨五点二十分。

“我想问一下,关于《循环恋人》选角的事,身为原著作者,在合同上也有标注,是拥有选择合适的演员来饰演角色的权利,对吧?”

所有人瞪大眼睛看向她,几乎是不敢置信的,屏住了呼吸。

“对的,我现在认为这部剧里的男二号须藤佐本先生,以及女二号福山未莉小姐,并不适合出演我中的人物。”

“能力方面,我不清楚。但是品行方面,很有问题。”

“好的,那就麻烦长泽小姐去沟通了。”

少女随后又问候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你、你是——弗朗西斯小姐?!”

有人惊叫起来,完全不敢相信面前的,相当年轻的女孩竟是大IP《循环恋人》的作家。

“弗朗西斯·维尔斯特。”

“是我。”

那是爸爸给她取的名字,回到日本就没用过了,而后又作为她的笔名出道。

“现在,我应该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了吧?福山小姐。”

……

不要说福山未莉,就连须藤佐本、寺田佑三郎,还有及川光,甚至包括工藤新一,都沉默了。

谁能想到,这个长相漂亮到无害,瞧着又娇娇弱弱的少女,藏在手里的最后一副牌,竟是王炸。

于是在第一缕曦光出来之前,

事情好像就这么告一段落了。

田中小姐的事情告一段落,可芽衣同学的事情仍在继续。

回到酒店房间门,只简简单单睡了六个小时的她,在将近下午一点的时候,又醒了。

红叶祭已经赶不上了。

赶上了也没用。

她已经买好了今天下午三点回东京的车票。

连带着工藤同学的份。

只不过,虽是同样的时间门,却是错开的座位。

不然的话,她会待不下去的。

凭借工藤同学的观察力,完全可以猜出来那张在现场碎掉的唱片是她带过去的。

大半夜,带着他的唱片,去水边,还给人弄碎了。

……不管怎么解释,都很奇怪。

好想这是一场梦啊——

要是这一觉醒来又变回大前天该多好。

又开始想逃避现实的少女,像个鸵鸟一样,把头埋在被子里,闷了一会儿。

只觉得脑袋很沉,身子很重,根本什么也想不下去了。

她干脆又一口气把被子掀开。

算了。

不管了。

收拾东西!

走人!

工藤新一收到了绫月同学发来的电子车票的截图。

对方还解释说,是自己好像感染了风寒,怕传染给他,所以特意分开坐。

……

怕传染给他,却不怕传染给别人吗?

就连找借口,也找得不像话。

但是他没有揭穿她。

只是回了「好」。

这个时候,如果她不想看见他,那么,他也不会往前凑。

但是,嘴角几乎牵起一个苦笑的少年,看了看重新放在手边的,用透明袋子装着的唱片碎片。

只觉得是不是上天故意在捉弄他。

亦或是他们。

仿佛在故事要水到渠成走向圆满的时候,安排了一个阴差阳错的乌龙结尾。

东京。

原先一起从这里上车的两个人,又分别从这里下车。

现在是下午六点钟多一点。

天已经微微灰蒙。

回到家的少女只觉得晕晕沉沉。

一测体温,39°3。

果然是发烧了。

看来人真的不能说谎。

最起码她说谎的时候,也要保证老爸在身边。

什么也想不了,眼泪也流得差不多了,就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的芽衣,抱着老爸的照片,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有多久。

起码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不仅黑了,就连外面的声音都没有了。

……

她摸了摸脑袋。

在昏沉之中又感到一丝清醒。

估计再熬个一天就能好了。

对发烧比较有经验的少女默默判断道。

她微微睁开眼来,又花了好几分钟让视线适应黑暗,摸到了床头的手机。

打开一看,凌晨一点三十二分。

果然睡得够久。

解锁屏幕,下意识想登上line,却发现已经有了好几个未接电话。

都是工藤同学打来的。

最早的一通,是晚上九点二十。

最近的一通,是十二点零八分。

……

怎么回事。

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赶紧打开line,在置顶的好友框上,看见了几十个红点。

「绫月同学,我有一些话想跟你说。」

「会打扰到你吗?」

「我想当面跟你说,如果你愿意听的话,可以到学校旁边的花店门口吗?」

「我会在那等你。」

以上消息是七点钟发的。

应该是他们一下新干线不久就发了。

接着,又是将近九点钟发的消息。

「绫月同学,抱歉又打扰到你。」

「不过,我没有在花店等到你。」

「我想,你应该是没有看到消息,对吧?」

「我还在这里等你。」

「如果你看到信息的话,可以跟我说一声吗?」

所以,第一通电话是这条消息发出去之后,工藤同学打来的吗?

绫月芽衣又接着往下看。

是晚上十点钟左右的消息。

「你应该还是没有看到消息,手机也可能是静音状态。」

「是睡着了吗?」

「抱歉,我贸然向班长石田那里要到了你家的地址。」

「我很担心你。」

「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看到消息一定要回我。」

「我就在你家楼下等你。」

……

我家、

楼下、

等我?!

绫月芽衣再晕乎的脑袋看到这句话也被惊到清醒了。

她甚至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再后面,就没消息了。

而是未接来电。

不会吧、

不应该吧、

最近一通电话,十二点多的话——

难道说,工藤同学现在还在她家楼下等她吗?!

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连拖鞋都顾不得穿,就赶忙跑到能看到家楼下的窗边的少女,果然在铁门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少年的身影。

他就站在路灯下。

甚至怀里面还抱着个什么东西——

她看不太清楚。

天呐。

她做了什么吗——

还是说,工藤同学有什么不得不和她说的话?

总不能是来问罪的吧?

为了一张唱片,等她等了六个多小时?!

……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完全不像他会做出的事情啊。

铁门打开——

几乎都来不及整理头发,只是随意扒拉两下,甚至还穿着昨日衣服的少女,就这么跑出来见他。

完全是一副非常慌张、慌张到什么都顾不得的样子。

“工藤、工藤同学,那个,有什么很急的事吗?”

“对不起,我一回家就睡觉了,所以没收到消息也没接到电话——”

“你要和我说什么?”

她的脸颊上带着红晕,并不是以往好看的,害羞的粉色,而是有一些病态的感觉。

是真的发烧了。

工藤新一下意识就判断出来,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绫月芽衣却本能地侧开身子躲开了他的手。

两人一时都愣住了。

……

“那个,”

她想说点什么,但总觉得这个时候,她说什么都不合适。

面前的少年放下手来,又低下了头,乃至于显得有些,可怜?

芽衣几乎觉得是她看错了。

工藤同学怎么会露出那种神情呢。

“这个,是绫月同学的对吧?”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那老旧的红色漆皮,显然就是绫月芽衣随身携带的那本。

少女一下子就呆住了。

继胶片事件之后,这是她第二次感到社死——不敢看工藤同学的眼睛。

天呐。

爸爸。

女儿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么对待。

这三天过的也太起起落落落落落了吧。

……

”这个本子,工藤同学有翻过吗?”

就连手指头都僵硬了。

她很紧张。非常紧张。

“没有。”

他摇摇头。

虽然很想看,但是他没有。

“应该是你不小心落在送我的那个纸袋里的。我看到了之后就给你发消息了。”

“但你一直没回。”

……

原来如此。

绫月芽衣不自觉松了口气。

原来是因为这个——

因为这个,等了她六小时??

很快觉得不合理的少女,又听到了工藤同学的话:

“不过,我后面有在想。”

“绫月同学,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

一声平地惊雷,震得人心脏都不跳了。

随即又疯狂跳起来。

少女微张嘴巴,正要说些什么,他却先打断她——

“那个,请听我说完,我绝对没有想要逼问你的意思。”

工藤新一深吸一口气,凝视着她,然后用有史以来,甚至比他第一次推理案件还要紧张的心理,推理着她的心:

“那个唱片的事情,我回去之后想过了。”

“是什么情况,会让绫月同学在半夜的时候出现在水塘旁边呢?”

“我想,是因为休息室里面有唱片机对吗?”

“绫月同学,是因为想要听到这张唱片里的内容,才会在晚上,特意避开离我们房间门很近的地方,跑到那里去——”

“既不想打扰到别人,但是又很想知道它这里面是什么。”

绫月芽衣惊呆了。

她甚至看见工藤同学跟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又掏出装着唱片碎片的透明袋子来。

这个东西不应该在京都警署吗?!

难不成是他怪盗基德的人格又冒出来了?

少女下意识抬头就望向他的眼睛。

少年本来理好的思绪,想要说的话,被她的眼神一望,又忘了半拍,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

算了,那就跳过过程说结论吧。

他又深吸一口气:

“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

“我推理出来的答案是——”

“绫月同学你,是不是喜欢我呢?”

……

是。

是的。

绫月芽衣觉得自己就像被审问的犯人一样。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看穿了——

自以为藏得小心翼翼的,最终还是狼狈的露出马脚来,蹩脚的犯人——就是她自己。

她又想要张嘴说些什么 ,他又打断她。

“对不起,我,我还没有说完。”

“我真正,想说的话是,”

“不管绫月同学你的答案是什么 ,”

“在我推理出这个结果前——”

他顿了顿,又一字一句的,生怕她听不清楚的,认真说给她听:

“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是她听错了吗?

是她理解错了吗?

绫月芽衣睁大眼睛。

如果,她没听错,她没理解错——

那么,他在知道她喜欢他之前,就已经喜欢上她了?

……

“那张唱片没能表达到的心意,我希望现在,能够亲自告诉你。”

工藤新一也很紧张。非常紧张。

他不知道他是不是推理错了。

也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唐突。

他只是没有办法,再坐视下去,几乎可以预见,她会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未来。

如果让他什么也不做,就这样让绫月同学、绫月芽衣这个人,慢慢的淡出他的生活。

他做不到。

会比让他找不出真相还要抓狂。

原本以为,已经流干的眼泪,忽然好像又不经她同意地冒出来。

她有好多话,有好多话想要告诉工藤同学。

可是,心里一下子好酸,嗓子也一下子好酸。

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面前慌张的,一下子瞧见人眼泪掉下来,手足无措的少年,想伸手去擦干她的泪,却又害怕她再次躲开,只能小心翼翼地把手停在半空中——

一时间门也不知谁比谁更狼狈。

最后,还是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又顾不得滑稽模样,笑了一下。

然后,少女翻开他递过来的那个小本子,翻到有叶子书签的那一页,再递还给他。

上面,是用本子自带的圆珠笔写下来的四行诗。

或者,用情书称呼会更恰当。

「太阳在东边。」

「心脏在左边。」

「喜欢的人在正对面。」

「他叫工藤新一,是我一见钟情的对象。」

……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愣住了。

然后,他听见她说:

“我有一个秘密,现在要告诉你,工藤同学。”

“我为什么来到米花町,之前你有问过我,想知道对吧?”

芽衣望着他,只觉得这一刻,她所有为他产生的心动和勇气,都是值得的。

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话。

她说:

“我是为你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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