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沈薇音。
2014年,我坐上了飞往美国的航班。
是的,我妈大概做梦也没想到,我能考上全球顶级名校。
小提琴安抚了我整个青春,也带我逃离了我妈。
然而也仅仅只是距离上的逃离而已。
刚去美国的时候,可真开心啊,第一次品尝到了真正的自由。
但我不想承认,离开我妈,我又会变得手足无措。
因为人不是身体自由,就能获得自由的。
二十多年来,我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妈。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做主。
这导致我一直没有形成完整的自我意识,哪怕身在美国,也摆脱不了她对我的遥控。
每天我都要向我妈汇报情况,讲学习和生活里的各种细节。
包括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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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妈的严管,我的情史算得上一片空白。
作为校花,当然不缺追求者,而我也有过心动的男生。
但直到去美国读研究生,我才有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朋友。
那个男生,是我妈过审后,安排给我的,并且告诉我一步一步怎么做。
然而半年后,男朋友和我提了分手。
他说,你妈太强势了,总在指挥你跟我怎么交往。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他在污蔑我妈对我的爱。
可笑吗?这就是从小被妈妈PUA长大的孩子最真实的反应。
那时我还坚定地认为,我妈对我的管制是因为非常非常爱我。
她只是手段有些过激,但她是为我好。
2017年5月,我读完研究生并取得演奏家资格。
相当于有了音乐圈最高级别的学位。
可我心里最重要的事,仍然是做妈妈最满意的女儿。
那么多年过去了,哪怕身在美国,我心里仍摆脱不了这个傻而可怕的执念。
我身边已有同学签约唱片公司。
私心里,我是羡慕的,想自己也去拼一下。但我妈觉得明星就是戏子,她是看不上的。
并且她很快就察觉出我心里的异动。
毕业旅行,她直接飞过来,陪我一起玩。
至今都记得,在飞机上,我妈突然没来由地大哭起来。
满飞机的外国人打量着我们,搞得我万分尴尬。
之后,她告诉我,外公得了老年痴呆,快不行了。我再不回去,就没机会见到外公了。
我震惊极了。
不知是真是假,更不知是该回国探望,还是留下来找工作。
到了晚上,我妈发现我还没有跟她一起回国的想法,终是发怒了。
她在酒店里发疯,一如既往的辱骂我,说我是白眼狼,说我对不起她。
那一刻,我多年前的恐惧全回来了。
我怕啊。
我怕再不表态,她会有更疯狂的手段对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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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7月,我回了国。
顺利进了音乐学院做老师,也有了上海户口。
我的外公的确患了老年痴呆,但也仅是痴呆,身体其他机能都无大碍。
现在已经90岁高龄。
想起我妈在飞机上说来就来的痛哭,忽然觉得她当年高考应该报考表演系的,也许就能圆了她的大学梦。
我妈终于满意了。
她搬来了上海,和我爸同住,也可以名正言顺地看着他。
我妈还在学校旁边,给我买了套100多平的房子。
彰显她对我的母爱。
怕是有人要说我得了房子还卖乖。
其实,我当初也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至少我还是个白富美不是吗?
我应该感恩我爸妈供我出国读书,感恩他们给我提供富裕的生活,曾经的施暴与冷漠都可以不再计较。
无论怎样,她的出发点,都是爱我的。
可渐渐地,我看清了她的一切。
我妈一开始并不想给我单独买房的。
她想用我上海户口的买房资格,在医院周边买个大平层或者别墅,这样老了可以方便看病。
我问她,那我住哪里?
她说,你找你老公啊。
我说不出来话。当然,最后她还是在学校旁边帮我买了房。
她总是跟别人炫耀我们家多有钱,总不能让女儿租房子住吧。
其实买这套房子,我妈一次性付全款并不难。
甚至他们全款给我买个别墅,也不成问题。
但她只出首付,然后让我月月还贷。
如果你理解成是我妈想让我体验生活的艰难,那就错了。
我当时正在实习期。
还了房贷,真的非常拮据,可我妈还要让我上交工资。不够了,再找她要。
说穿了,她把控制我爸的手段,用在了我身上。
一个成年人,没财务自由,就没有真正的自由。
她用一套房子,就把我栓住了。
我从小受尽暴虐,但没为钱发过愁。突然在钱上限制我,让我根本不知道怎么生活。
记得一天,我回家吃饭,我妈又阴阳怪气地问我要工资。
我忍不住了,毕竟我真的没钱了。
其实也就是小小的抱怨,可我妈瞬间暴怒。
现在想,那大概是我第一次质问她,反抗她,才让她感到无比震惊和愤怒。
她攥着拳头,狠狠砸我的头,嘴里全是肮脏的咒骂。
我一边躲,一边痛哭。
至于我爸,玩着他的电脑,不耐烦地说,你要哭要闹回你自己家去,这里的邻居都是我同事,你不要给他们听到了笑话我!
这就是我的父母。
一个变态到骨子里,一个自私到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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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从那时开始,改掉了白富美的许多生活习惯。
化妆品尽量找合适的平替,衣服除非必要,不买新的。
也去吃食堂了,或是自己做简单的美食。
我外表依旧是白富美,可我慢慢变成了清贫的白富美,过着低物质,低欲望的生活。
当时我只是简单地希望在经济上不再依赖父母,但事实上,正是因为这些改变,悄悄地塑造起我独立的人格。
我第一次摘掉了我妈加注在我心里的虚荣,以一种普通且正常的心态,来面对生活。
慢慢有了社交,参加了一些公益组织,还会去救助小狗小猫。
有时会觉得,照顾那些受伤的小动物,就是在照顾自己。
我有了朋友,有了真正的闺蜜。
虽然只有一个,但总算有人可以听听我闷在心里的故事。
她帮不了我什么,至少能陪我掉眼泪。
闺蜜建议我去看心理医生,成长在这样扭曲的家庭,心理怎么可能正常。
那段时间,我对世界的认知在不断的刷新。
有一次和学生课下聊天,我发现他们竟然不是每天和父母联系。我说,你们20岁不到,就不每天和妈妈联系了吗?
他们笑,说,老师你不会现在还和爸妈天天汇报吧?
我尴尬地咧了咧嘴,没接话。
是啊,我都上班了,仍然每天晚上和我妈讲述这一天发生了什么。
晚了一点她都会电话追过来,质问我是不是背着她干什么?
直到此时,我还在开解自己,那是妈妈关心我,担心我的安危。
其实我妈对我,早打起了新的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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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的感情依然空窗。
我不是排斥男人,只是对男人没有任何心动的感觉。
学院里有个年轻的教授追我,有想过试试的,可他知道我家的背景后,直接吓退了。
后来就是2019年了,我27岁。
恰到好处的年纪,爸妈为我准备了阿金。
如果说我算是富二代的话,阿金就是豪二代。
豪门二代。
他是我爸企业大老板的侄子,家族资产遍布全世界。
我爸在介绍之前,就提醒我,姿态放低点,豪门家里规矩多。
我心里是抵触的。
阿金家里要走了我的生辰八字和照片,算出我旺夫旺事业,才同意交往。
我当时想,这是选妃吗?
实际上,随着我了解得深入,发现他们庞大的家族,就像个小小的封建帝国,选女朋友真的和选妃差不多。
我爸的大老板是真正的掌权人。
他老婆不涉经济,只管家。
全家族所有二代的婚姻,都由她选定指派,而且不许离婚。
因为有伤风化,影响家族声誉。
听到这些的第一时间,我想到的不是我自己,而是我爸半辈子咬牙和我妈不离婚的原因。
这些年,我爸在企业里越走越深,成了大老板的亲信。
老板家有这个传统,我爸自然不敢承受有伤风化的名头,所以不论我妈多么的变态,他也永远不会和我妈离婚。
当然,自从上次我妈把我从12楼的窗户往外送,我爸也知道和她离婚,至少得脱了三层皮。
不如维持婚姻的躯壳,反正外面不缺女人给他温柔乡。
只是我没想到,我爸现在是要把我也绑上他的战车了。
而我妈接到阿金家里对我认可的通知后,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仿佛一只脚已经踏进了豪门。
双方家长仿佛已经走到谈婚论嫁这一步,然而最奇葩的点在于,真正的当事人,我和阿金,都还没有见过面。
只有一张照片。
我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当场就说,我不会嫁给他!
我从没有反抗过我妈。
但那天我本能的抗拒了。
因为太丑了。
不夸张地说,阿金长得就像发胖的裘千尺,丑得极具冲击力。
可我妈说,你别清高了,多少女孩子想嫁他们家,他们都看不上。你能被挑中,已经是你的福气了。
我妈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是高傲的,跋扈的,嚣张的,粗暴的……
我第一次发现她竟然如此谄媚,只要提到阿金的名字,都带着一股舔味。
而我在爸妈的逼迫下,答应见阿金一面。
毕竟他是我爸大老板的侄子,我爸说,总不能一眼不见就回绝吧,这样你爸没法混了。
我再不喜欢我爸,多少也要有所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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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阿金吧。
阿金的父亲是大老板的弟弟,负责家族企业的香港分部。
据说他家光在香港自住的豪宅,就价值5000多万。
阿金比我小两岁,生在深圳,长在香港。
我答应见面后,他从香港飞来上海见我。
我们约在一家西餐厅。
他比照片里还要胖,昂贵的皮鞋都被他的肥脚撑爆炸了。
加上他个子和我一样高,只有1米65,看起来就像一只鼓着气的河豚游进来。
坐下来后,阿金开始点菜。
可真是豪气啊,他把餐厅里最贵的菜全都点了。
老实说,在这之前,我确实没见过这么不把钱当钱的。
点完菜,气氛一下子很尴尬。
于是我没话找话,问他具体几月出生,问他喜欢吃什么,而他每个问题都回我,你猜咯。
终于猜完了,又陷入僵局。
我百无聊赖地找话题,问他在哪里长大,他又来了一句说,你猜咯。
那一刻,真想骂人。
然后我又说我出生在南京,他说之前出差去过南京,游过中山陵。
我问他印象,他说,那里好大好大一个地方,好多好多人。
我又问他去没去过内地其他城市,他说去过兵马俑。
问及印象,他仍说,那里好大好大一个地方,好多好多人。
莫名地,阿金给了我一种愚钝的蠢笨感,像某种日出而吃,日落而睡的生物。
我绝不能和这样的人共度余生。
见面之后,我就和我爸妈说没法谈下去。
我爸说,老板的侄子,不能直接回绝的,怎么也要先谈谈。
而我妈更是无比强势。
她说,现在嫁不嫁由不得你了知道吗?是人家愿不愿意娶你。
她告诉我,阿金有个妹妹,看上了公司里的小帅哥,他们家立马把小帅哥控制起来,哪怕小帅哥有女朋友。现在已经结婚生子,小帅哥做了公司的经理。
我当时心里是惊恐的。
那天我才知道,阿金家族虽然有钱,但宗亲的基因不好。
一代一代,都生得奇丑。
大老板的老婆之所以非要指定二代们的婚姻,就是为了优选基因。
要漂亮,要个子高,要聪明,要学历好。
我妈没有夸张。我的确是经过层层筛选,才被送到大老板的老婆面前的。
我妈说,你好好看看你自己,也配挑人家。阿金要娶你,是你的荣幸。你知不知道,阿金在他家公司里,什么都不干,一个月能拿几十万啊!你错过了,上哪找这样的男孩子去!
我更加震惊了,这不是无能的表现吗?
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吗?
我又不差,为什么要以嫁给一个双商不高,能力不行,丑陋不堪的废物而自豪?
只因为钱吗?
可我的拒绝,根本阻止不了我妈的豪门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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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对我,永远是饱和式攻击。
她恨不能马上把我打包送到阿金的床上。
她开始铺天盖地的给亲友打电话,发微信。
各种炫耀我交了富豪男友。
还好那时,我已经改变了很多,自我的独立和心理医生的辅导,让我开始抵抗我妈的威逼。
我妈从劝说,变成了辱骂、恐吓。
她发动起亲友团联合说亲。甚至给我闺蜜打电话,要求她劝我嫁。我妈说我从小到大花了好多钱,现在是时候报答她了。
我闺蜜忍不住和我吐槽,你妈真的太可怕了。她这不等于是养个孩子拿出来卖吗?
我听着,只想哭。
有一次,我和我妈说,其实我有很多方法报答你的,不一定非要嫁给阿金?
我妈一阵冷笑,她说,你就是个小老师,怎么报答我啊?你清醒一点,不趁着年轻找个好人家,再过两年就不值钱了。你知不知道,你爸老板答应什么?只要这门亲事定下来,就把他们家市区的那幢别墅送给我们!我明着告诉你,你最好听我话,别逼我绑着你嫁。
我被她气得浑身发抖,我说,你自己买不起吗?要他们家送。
我妈掐着我的脸说,是你买得起吗?你从头到脚都是我的,现在我要你还给我!
直到此时,我才认清。我的妈妈,是真的不爱我。
一直以来,我只是她的一个工具人。
从小到大,我强迫说服自己,只要我足够漂亮,足够优秀,给她带来足够多的荣耀,她就会爱我。
可欲望是填不满的。
她就像一个致命的黑洞,吞噬了我的童年,我的青春,我的梦想,还要吞噬我的一生。
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培养我了。
我就是她精心打造的一件高级商品,然后明码标价,卖给别人。
哪怕这个人又蠢又丑。
她的名言就是,把我培养得这么优秀,就是嫁给更有钱的男人,实现阶层的跨越。
她说我嫁给阿金后,就可以辞掉工作,从此在家生孩子当全职太太。根本不用像现在这样每天混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