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降服禄山中

王忠嗣的功劳和威名,使李林甫如鲠在喉,深知一日不除此人,自己就难得一日安宁。当然,李林甫也明白,作为唐玄宗的养子,王忠嗣只有彻底激怒唐玄宗,才会受到严厉惩罚,到了那时,自己的相位也就稳如泰山了。目前,自己已经制服了唐玄宗宠信的安禄山,如何能让唐玄宗反感和厌恶王忠嗣,进而严惩王忠嗣呢?不妨先听一听安禄山有何高见。通过多年来的观察,自己也清楚,安禄山奸诈狡猾、城府深沉、表里不一,畏惧自己不等于忠诚自己,因此千万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只能利用某种适当机会,轻轻地旁敲侧击即可。考虑到安禄山文化浅薄且性格粗野,李林甫决定邀请他来府里观赏角抵,然后进行巧妙暗示;为了让他切实感受到一定压力,同时还将邀请殷正鸿前来。

角抵,即“角力相抵触者也”,古代又称“角牴”、“相扑”、“手搏”等,即二人在一起进行力量和技艺的较量,犹如现今的摔跤比赛,起源可以追溯到远古时期,春秋战国极为流行。到了唐朝,角抵成为宫廷观赏和娱乐的主要项目,深受皇亲显宦的喜爱,并出现了专门培养和训练职业相扑手的机构,叫“相扑朋”。

接到邀请,安禄山受宠若惊,难以相信本人能够进入威严而神秘的李林甫相府。当日,安禄山准时前往李林甫相府。一个奴仆模样的男子站在相府门口,见安禄山骑马过来了,忙高兴地迎上前,说:“安节度使,我家郎主早已恭候多时。”安禄山立即下马,假装欢笑,说:“对不住啊,安某有事耽搁,不小心来迟了。”奴仆说:“无妨。安节度使没有来迟,只是我家郎主有些心切罢了。安节度使,请随在下来!”

跟着奴仆进入相府,安禄山看着里面宽阔而豪奢的各种建筑,赞道:“久闻相府琼楼玉宇、富丽堂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安某可算是开了眼界啊!”奴仆未予理会,直接将安禄山带往后花园。走到后花园门口,安禄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清晰的说话声,仔细一听,原来是殷正鸿的声音,便停下脚步,低声地说:“莫非殷尚书也受邀前来相府了?”奴仆说:“殷尚书是我们相府的常客,今日受邀前来,也属平常之事。”安禄山蓦然想起之前在政事堂时,殷正鸿对李林甫毕恭毕敬的样子,终于醒悟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李林甫精心安排的结果,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恐惧,意识到李林甫比原先想象的还要可怕。奴仆见安禄山似乎有些犹豫,问:“安节度使不想见到殷尚书吗?”安禄山忙摆了摆手,说:“非也,非也;安某仅是好奇而已,别无他想。”奴仆将右手一伸,说:“安节度使,请!”

进去后,安禄山看见殷正鸿和李林甫坐在一张几案旁,开心地聊着天;面前的空地上,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壮男,头上挽髻,上身赤裸,下身穿着较小短裤,腰间系着长带,长带在腰后打着结;个个摩拳擦掌,随时准备进行较量;心想:“看来这就是汉人之间非常盛行的角抵了。”正在此时,李林甫无意间侧过身,注意到了安禄山,笑着说:“安节度使来了,请过来坐。”安禄山走过去,叉手向前,说:“安某让李相国久等了。”又对着殷正鸿,说:“殷尚书。”殷正鸿微笑点头示意。

李林甫说:“安节度使初来鄙府,可有什么想法啊?”安禄山坐下后,说:“不瞒二位,安某今日来到相府,感慨颇多。若跟相府比较,安某在京城的住处,说的上是土阶茅屋啊。”李林甫淡淡地说:“本相有种预感,不知说出来后,安节度使能否相信?”安禄山赶紧说:“李相国历来神机妙算,若有预感,定然准确无疑,安某焉敢不信。”李林甫看着安禄山,缓缓地说:“本相略懂一些占卜之术,若从安节度使面相来看,或许不用等上太久,圣人就会格外垂青安节度使,使安节度使的住处披金挂银、光彩四射,到了那时,这简陋的鄙府就再也入不了安节度使的法眼。安节度使在享受荣华富贵时,还请勿要忘记曾来过鄙府啊!”

安禄山一愣,没想到,本人一不小心就被李林甫套进去了,心里顿时感到一阵紧张,过了片刻,回过神来,忙说:“李相国太抬举安某了。安某不但才疏学浅、愚笨迟钝,而且还是胡人,不懂汉人礼仪,至今也未立下寸功;圣人怎会垂青安某,让安某住处披金挂银呢?还请李相国勿要玩笑才是。”殷正鸿说:“安节度使可能还不知道,殷某跟随李相国多年,发现李相国很少和人玩笑,尤其涉及圣人,一次也未遇过。”李林甫微笑着看向安禄山,没有说话,但眼神里有意无意透露出的犀利目光,让人不寒而栗。安禄山都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殷正鸿又说:“安节度使应该相信自己会得到圣人垂青的。李相国清楚安节度使喜欢观看角抵,今日特意命人唤来两个壮男,一比高下。安节度使尚未到来,角抵必然就不敢开始。”安禄山慌忙地说:“安某乃是普通之人,竟然耽搁李相国和殷尚书观看角抵,真是惭愧不已啊!”李林甫笑着说:“实不相瞒,角抵本来就是为安节度使准备的。安节度使到来前,谁敢开始,那就是在找死。现在,安节度使来了,角抵也就可以开始了。”一挥右手,两个壮男立即相搏起来。

两个壮男,一个脸瘦肤白,一个脸宽肤黑,互相弯腰躬身,然后紧紧扭抱一起。脸瘦肤白的壮男用右手搂着对方的腰部,左手使劲抓住对方的后胯,企图将对方摔倒在地;而脸宽肤黑的壮男则一只手搂住他的腰部,另一只手从裆下抱紧他的后脚,想用力翻过去摔倒他。二人比着耐力,额头汗水直淌,脖子青筋暴涨,一时相持不下,难分胜负。李林甫静静地观看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殷正鸿微笑地欣赏着,偶尔轻微点头,一副似有所悟的样子;安禄山满脸迷惑地注视着,心里忐忑不安。

持续一阵,脸瘦肤白的壮男终于筋疲力竭,双手略有松懈。脸宽肤黑的壮男趁机鼓足一口气,大喊一声,猛地将他扑倒在地,随即身体压了上去,又把他的双手交错后死死按住,使他无法动弹。胜负已出,再比下去已无意义。李林甫阴沉着脸,抬手一挥。两个壮男同时松开双手,站起来,朝李林甫叉手弯腰,然后离开了。李林甫又朝其他奴仆挥了挥手,其他奴仆知趣地退下了。

接着,李林甫冷冷地说:“安节度使觉得这个角抵是否精彩啊?”安禄山忙说:“精彩,太精彩了!”李林甫又说:“二人角抵,倘若其中一人一招不慎,对方就会猛扑过来,抢占先机,赢得比赛。当然,角抵输赢是小,官场输赢却是大,安节度使以为如何啊?”安禄山说:“李相国所言甚是,安某心服口服。”李林甫略微嘲讽地说:“安节度使是不是觉得自己深受圣人宠信,就可以随意敷衍本相啊?”安禄山心里一惊,想着:“这个李林甫确实厉害,我此刻在想什么,他全知道。”便说:“安某所说都是由衷之言,焉敢敷衍李相国。”李林甫说:“安节度使身躯特别肥硕,跟刚才进行角抵的两个壮男很是相近,你觉得自己像里面的哪一个啊?”

安禄山惊得背上渗出一股冷汗,心想:“李林甫如此步步紧逼,到底想要干什么呢?”故作茫然地说:“安某实在不明白李相国所言何意啊?”李林甫冷冷一笑,并未回应。殷正鸿说:“刚才进行角抵的两个男子均身强体壮,李相国很喜欢,平时也经常观看二人较量。本来今日为了能让二人拼尽全力,以取悦安节度使,李相国准备下令,二人进行角抵,最后输的那人必将受到严惩,或是挨上杖荆五十下,或是关进牢狱五十日。可殷某认为此举太过无情,便请李相国取消这个命令,只让二人尽力即可;这样一来,无论谁输谁赢,二人都是安然无恙。李相国觉得甚为有理,就采纳了。安节度使可否理解李相国的此番举动啊?”安禄山感觉胸口“砰砰砰”地剧烈跳动,仿佛本人离万丈深渊越来越近了,只得说:“安某愚钝冥顽,无法理解李相国举动的深奥含义,还请李相国详告。”

李林甫这才不紧不慢地说:“既然安节度使直言不讳,那本相也就无需绕来绕去了。安节度使难道没有发现,如今你就像刚才的壮男一样,正在官场上和别人进行角抵吗?可惜别人有备而来,安节度使却仍一无所知。”安禄山心里产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慌,双脚轻微颤抖起来;为了掩饰窘态,忙定了定神,叉手向前,说:“李相国的智谋和能力,整个京城无人能出其右。李相国若能告知安某详情,安某定将衔环结草,以报大恩。”李林甫露出一丝笑脸,说:“安节度使久居东北,对大唐其他地方的情况是否熟悉啊?”安禄山为难地说:“安某久居东北,对大唐其他地方的情况知之甚少……”李林甫并不介意,说:“除了你自己外,安节度使了解圣人目前还宠信哪些节度使吗?”

安禄山想了想,说:“安某如果没有说错的话,目前圣人最宠信的节度使就是王忠嗣,毕竟他是河西、陇右、朔方、河东四大军镇节度使,战功显赫,古今罕见。”李林甫说:“王忠嗣是河西、陇右、朔方、河东四大军镇节度使,而你仅是平卢和范阳两大军镇节度使,力量太过悬殊,不能不让本相担忧啊!”安禄山忙小心地问:“李相国的意思是……”殷正鸿淡淡地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二人角抵,必有一败。安节度使和王忠嗣都是大唐著名边将,深受圣人宠信;要说你们二人永远和睦相处,互不影响,只怕连三岁孩童也不会相信。”安禄山大惊失色,看看殷正鸿,又看看李林甫,嘴唇动了几下,却说不出一句话。李林甫笑着说:“安节度使是否还在回味刚才精彩的角抵啊?”殷正鸿说:“假设让安节度使参加角抵,安节度使是希望自己赢,还是希望自己输呢?”安禄山恢复正常神态,坚定地说:“安某相信,安某若是参加角抵,定不会输给任何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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