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二十二章【暴戾】

“菜已经烧好了,二位仙长,可否出来吃饭了?”“咚咚”的敲门声从外屋传来,传话的人声音洪亮,生怕门里人听不到。

“啊呀呀!林楗我们知道了,一会儿木门都要被你敲碎了,拳法可不是这么用的。”肖信一边提鞋一边推着顾云舟往前走,垫脚趴在那人背后,小声道:“前几日你教这孩子打拳时的心法要点——正气、静心。我看他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闻此,顾云舟付之一笑,轻轻推开木门,走了出去。

菜肴还算丰盛,肖信刚醒过后就能看到一桌子的美味自是欢喜又感激,他瞧了瞧闷头吃饭的林楗,随后又将视线转移到在盛汤的林楗母亲身上,一瞬间,肖信心底忽生发一种岁月安好之感。此刻,才是人间最美良宵。他们母子二人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生活,彼此相守,陪伴着对方逐渐老去,安稳的踏实、快乐的纯粹,实乃人间至味。

“阿信,干嘛一直拿着筷子却不夹菜?快吃啊,你饿了一天了。”

耳边传来师父的提醒,肖信这才抽回思绪。听着那人温柔缱绻的叮嘱,肖信把自己内心的丝缕愁绪给收了回去,心道:‘还好,有师父一直陪着我,我们也定会白首不相离。’

“听闻二位仙长要去天山,这一路可不短啊。”

闻此,顾云舟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款款回道:“的确如此,我们已经在府上叨扰多日了,明日清晨我们就启程。”

“我啊,本还想着让楗儿跟着你们一起去呢,这孩子吃苦耐劳,任二位仙长随意使唤就行。可是...昨夜我反复思索,传说中的【无霜阁】两位‘神仙’下了山,定是有要事在身。若让楗儿一同随行,恐怕会给仙长添太多麻烦。”

顾云舟微微垂眸,“夫人言重了,林楗虽天分不高,但悟性强。我二人与他所习并非同一宗派,能够传授的术法十分有限。而我与阿信要去的地方,距此漫漫长路,遥遥万里,若此间让令郎受伤,在下心里实在过不去。”

肖信听自己师父拒绝别人的托词委婉又决绝,心底都乐开花儿了,可脸上却不改颜色,依旧神色凝重,还不忘频频附和着点头。

“也成,我林楗去哪里都要行侠仗义,救民于水火!我...”

“诶!”肖信打住了林楗的豪言壮语,从盘中夹起一块鸡肋,放到林楗碗中,故作老成道:“少年啊,最忌讳躁动,心静才能成大事,你可知晓了?”

林楗对肖信翻了一个白眼,回怼道:“你我同龄,我又没比你小多少。少惺惺作态打击人了...这话要是你师父对我说,我一定牢记于心,而你...就算了吧。”

“嘿!臭小子...”肖信也剜了林楗一眼,“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姑且放过你了。”

“好了...都是要弱冠的人了,还这般孩子心气儿。”顾云舟看着两人打嘴仗,无奈地放下手中的木筷,转而言他道:“阿信,等你吃完饭后来到内屋,我有些话要同你说。”

“哦,知道了,马上就来。”

林楗母亲早早就下桌收拾残碟去了,现在顾云舟又走了,方桌上就剩下肖信和林楗两人。这俩人本就不对脾气,以至于后半段的用饭过程,屋内异常安静,两人都各顾各的闷头吃饭,谁都没再搭理彼此。

吃完饭后,肖信不敢耽搁,小心地轻轻叩了几声门,随后只探进门中一个脑袋,两手扒着门边,看到顾云舟一人站在窗棂处,确是在等自己。

“师父,你找我?”

闻音,顾云舟转过身,冲门口站着的肖信点了点头,道:“阿信,你来,把门关上。”

“哦...”肖信隐隐觉得今日气氛有些不对,一种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

“怎么了?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吗?”肖信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应该没有什么不雅之举,任他怎么也猜不到顾云舟为何突然找自己谈话。

“没有,你别多想。只是...”

“只是什么?”

“阿信,”顾云舟轻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又道:“近来,为师不准你再用——琪花玉树了。”

闻此,肖信心里一沉,满眼惊恐无措地看着眼前那个身姿高大,不染纤尘的顾云舟,过了晌许才颤巍地问道:“为,为什么?师父,我...昨日明明都打出那一剑了。”

“气息不稳,力道不足,回旋的时候不够快...”

还未等顾云舟细数完,肖信就插话道:“你所说的这些!是可以通过每次历练提升的。顾云舟,我就觉得今日你奇怪的很,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嗯?”

顾云舟眼中闪烁了一下,正要开口去解释,忽然!肖信瞳孔一震,一个跃步冲到窗边,把顾云舟推至一边,自己则拔出霜晨剑,用剑身挡住了冲破窗户而进的怒涛黑风。果然...有不速之客,肖信一剑而出,顾云舟则稳住了身姿也持剑来到了肖信身边,剑锋直逼地上已经消失的黑影,怒目而视,还未等二人反应过来突然,忽然从大厅中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尖叫!肖信顾云舟瞬间反应过来,心道:不好。提剑直接冲向外屋。

当二人来到外屋时,已经是满地狼藉,遍地血污了。林楗的母亲在片刻之间,已经被抽干了血躺在地上,而林楗则被当胸一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肖信眼见此景心里的洪线瞬间坍塌,霎时被击破,溃不成军。

“林,林楗。”肖信丢了霜暮剑,来到林楗身旁,跪倒在地,“对,对不起,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馆!不会的,不会的...”

林楗抽出最后的力气朝肖信笑了一下,“不,不是你的错,我,并非修仙人士.....活不成的。”

肖信无声而哭,眼泪簌簌地往下掉,他能感觉到林楗身体在慢慢变冷,自己却只能无力而为地等待,什么都做不了。

“魔,魔教...必除。”

说完这一句话,林楗就断了气,一个生命转瞬而逝,如此脆弱如蝉翼。

“啊!”肖信仰天长啸一声,心魂震颤,眼神中闪过一丝红光,眼神暴戾无常,急火攻心。

“阿信,阿信,我知道,我知道...为师在呢。都会过去的,会过去的。”

顾云舟看出了肖信的异端,见他眉目间一片青黑冲顶,赶紧奔去他身旁,将他拥在怀中,不断地摸着头安抚他的心绪。

房屋的窗户已经破旧不堪,不断有阴风咆哮着吹进屋内,屋内的烛火被风扑灭了又被顾云舟施法燃起来,肖信浑身颤抖着瑟缩在顾云舟怀里,抱着他的臂膀已经被肖信的汗水浸湿了。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肖信才逐渐缓过神来。他狼狈不堪,从额头上留下的汗珠渗进眼睛,嘴唇苍白,鬓边的碎发已经全都湿透了。

“顾云舟,你撒谎了...”

肖信的手慢慢从顾云舟的胳膊上退去,自己拄着霜暮剑,硬撑着要站起身。

“阿信,我......”

“顾云舟。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下。”

看着肖信推门而出的背影,顾云舟痴痴喃喃道:“好......”

外面鬼风怒吼,与今日下午的小晴柔意天气皆然不同,一看就是有人刻意为之。肖信不知自己为何有如此强烈的反应,是不是自己经历的太少了,难以做到像顾云舟那般镇定自若?但是...在见到林楗母亲死状的时候,肖信记忆中忽然翻涌出一种遥远的熟悉感,随之出现的还有口腹之中浓浓的血腥呕吐之感。

‘是谁,他要暗示我什么?那些遥远的记忆又来自哪里?’

一口黑血从肖信的口中吐了出来,溅了一地。他的心魂颤了又颤,痛彻心扉,“嘶”地一下,形神俱裂。

这些时日来,不断有人出现,也不断有无辜之人因此而死。心中的谜团越滚越大,肖信的耳旁再度出现了前几日所经历种种时,不同的声音对自己说的话:

“吾等在此地,随时恭迎宗主回宗。”

“普天之下,不知情者,要找的人是你师父顾云舟;而知情者,要找的人,是你,肖无双。”

此些不知何意的话,聚集汇合,炼成了肖信心头的一个结,这也是他第一次对自己从小到大亲之信之的师父——顾云舟,产生了怀疑。

“阿信,外面......太冷了,回屋来好不好?”

肖信手中握剑,迎风而立,身影俱陷入黑暗之中,身上穿着的玄衣自觉地与夜色混为一体,他发出了一声嗤笑,对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顾云舟说道:“呵,师父真会说笑,七月酷暑,夜晚怎么会冷?”

肖信的声音冷酷无比,竟然让顾云舟想起来从前刚做【无霜阁】阁主时的自己,如今一看,实在...自惭形秽,无言以对。

“有些事情为师会慢慢与你说,阿信,为师也是人,也有做的不对的时候......”

“行了,【无霜阁】阁主向我低头认错,在下实在不敢当。只是!顾决!”肖信忽然一转身,两眸渗出怒色,声调高了几个度,看向站在木栏边一脸无措,满眸苦楚的那人,大声道:“你看看我们从【北望楼】出来,这沿途死了多少无辜百姓,他们本应该安稳地过一辈子!却因为他们口中的‘仙’!‘神’!光临之后,个个暴毙而亡。你说!这是谁的错!是他们的过错吗?难道他们命中该此一劫吗?”

顾云舟没再多言,他也哑口无言,确实...此等祸患不是掌灯阿婆的错,也不是林楗的错,更不是他母亲的错。而是,他和肖信的过错,是他们毁了别人的清明安乐,给旁人带来了无端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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