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3 “oversize。”

33.

——“因为右耳听不见了。”

书吟很难想象, 商从洲是如何用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

她竭力保持平静,心脏却好似被一根绳紧锢着, 绳索不断地收缩, 再收缩, 勒住她的胸肺气管。可是难抑到最后,绳索被利刀切断。

想来商从洲做刽子手,也是救人的。

他嗓音里含着几分笑:“怎么不说话了?书吟。”

他温温柔柔喊她名字的时候,书吟的心尖泛起抹酸涩感。

就像不慎触电,尾椎骨浑然一震, 心脏打了个激灵。

她想问, 什么时候的事?

想问,治不好了吗?

还想问,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话到嘴边, 百转千回的思绪终归化为了一句,“知道这件事的人, 多吗?”

商从洲淡笑:“有一些, 但也没多少。”

书吟盯着他,目不转睛:“我会帮你保密的。”

商从洲怔了几秒, 轻笑了声, 漫不经心的态度:“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说出去也没事。”

“沈以星和陈知让,他俩知道吗?”

“不知道。”

“嗯。”书吟侧了下眸, 直觉再聊下去她真的很难不用心疼的目光望向他了,她火速地转移话题,“饿不饿?”

“我点了外卖,应该快到了。”商从洲说, “你坐了这么久的火车,应该挺累的,坐着等会儿外卖吧。”

他何其体贴,这种面面俱到在凄风苦雨里,某种意义上,像是一场救赎。

救她摇摇欲坠的心疼。

窗外天色彻底幽暗,凉风呼啸,卷席着盛大的雨幕。

他们坐在沙发两端,不言不语。

很快,门铃响起,商从洲比书吟更快地起身,去门口拿外卖。

吊灯圈出大片的昏黄光影,他们面对面坐在餐桌两端。商从洲从外卖盒里取出一份又一份餐食,最后放在书吟面前,最靠近她的,是一份糖醋排骨。

“听说悦江府的糖醋排骨做的不错,你尝尝。”他说。

对于她的随口一提,他却记在心里。

仅仅是礼貌吗?

他对别人也有这样的礼貌吗?

书吟不敢自作多情,轻声:“好。”

吃过饭,书吟回到房间,出来时,手里多了样东西。

长方形的盒子,书吟递给他,“送你的。”

“是什么东西?”

商从洲边问,边拆开来看。

是条黑色质地的皮绳,中间穿着五粒正方体的珠子,末尾两颗四周印着品牌的logo,枝蔓花纹缠绕。中间三颗,分别印着三个字母。

S.

C.

Z.

是他名字拼音的首字母。

书吟说:“这个可以挂在钥匙扣上,也可以挂在车里的后视镜上当个摆件。”

她并非无缘无故送他东西。

商从洲请她帮忙,当翻译,已经给她转了五千块钱。可后来,书吟又收到他们公司的汇款,足足有三万。书吟和那位周助理联系过,踟蹰着问,是不是打错数字了。

那位周助理则表示:“合作坦诚,您有很大的功劳,这笔钱不算多。”顿了顿,他轻咳了声,有些不太自然,“我们容总出手向来如此,他……是有点儿像暴发户的,您心安理得收着吧。”

但书吟心底总觉得过不去。

她在网上搜寻送男生的礼物,大多都是女生送男友的,送鞋送表。书吟送商从洲,不太合适。她无意刷到这款钥匙扣,也有人将其拿来挂在包上。于是她拿着照片去专柜问,可专柜柜员说国内专柜已经不卖了,书吟又拜托国外的朋友,辗转了好几个专柜,才买到。

商从洲拿在手里,翻转了几圈,“费了很多力才买到的吧?”

书吟:“没有,就……随便买买。”

商从洲说:“回头我就把它挂在我车上。”

得到他这个回答,书吟松了口气。

“我也有样东西送你。”商从洲掏出一张卡来,递给书吟,书吟没看清,害得她第一眼以为是银行卡,瞪大了眼,“我不要你的钱。”

“什么钱?”商从洲目光里闪过荒唐笑意,“这家度假山庄是我和几个朋友合伙开的,国庆开业,你国庆要是没什么事儿,可以过去玩玩。拿这张卡过去,里面的所有娱乐场和,都畅通无阻。”

书吟总算看清,是张vip黑金卡。

她说:“这太贵重了。”

商从洲坦然道:“你不是帮我保守秘密吗?这算是我在收买你。”

提到他的耳朵。

书吟霎时噤声。

她学不到他的坦然。

她抠着vip卡,夜雨淅沥沥落下,密密匝匝地敲打着她。

雨天,空气潮湿,室内,有种诡异的安静。

蓦地。

他说:“很晚了。”

书吟:“嗯。”

商从洲:“我走了。”

他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拖出沉闷的声。

书吟也站了起来:“带把伞吧。”

商从洲说:“不用。”

她坚持:“别被淋湿了。”

她手里的伞,伞面印着粉色的碎花。

商从洲还是头一次见到她如此执拗的一面,心道要是被容屹他们看到自己拿着这么把粉粉嫩嫩的伞,指不定得被怎么嘲笑。但到头来,他还是无可奈何地接过伞。

“早点休息。”离开前,他叮嘱。

“你也是,”书吟也叮嘱,“雨天慢点开车。”

“好。”

送走商从洲,书吟犹如被戳破的气球。

整个人无力,且失魂落魄地回到沙发上躺下。

眼一偏,落在茶几上。刚刚那里,某个空荡荡的地方,放着他的助听器。

她艰难地消化着这件事。

倏地,她拿起手机,想在手机里搜,右耳听不见是怎么样的感受,顿了顿,又改为,右耳后天失聪——

删掉。

全被她删掉。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耳朵听力丧失到什么程度。

其实那时候,她有很多问题要问,可她害怕。

他明明那样的意气风发,不管是年少时还是成年后的现在,清风霁月得不像话。

怎么会……

听不见呢……

眼前浮起雾气,眼里的世界是虚幻的,朦胧的。

像是梦里的世界。

如果这是一场梦就好了。

一觉醒来,所有都不复存在。

可惜不是。

手心里的手机响了下。

书吟低头,看见商从洲给她发来消息。

是张照片,幽暗的车厢,她送他的挂件挂在后视镜上。

商从洲:【很合适。】

书吟沉默着,好半晌,回他:【挺好看的。】

商从洲:【我到家了。】

书吟:【没淋湿吧?】

商从洲:【没有。】

书吟:【那就好。】

她想,聊天或许到这里就结束了。

她向来安静内向,连和沈以星在一起,也说不了几句话。不喜社交也不擅长社交,聊天话语苍白到匮乏,自问是个无趣的人。

没想到,过了半小时,商从洲发来消息:【我的衣服晒在你家阳台,忘带走了。】

书吟抬头望了眼阳台。

那里果真晒着黑色的长衣长裤。

书吟和商从洲重逢以来的每次见面,他都穿黑色衣服。

但他身上的黑色衣服,也分类型。

穿西装时,给人凌厉精明的疏离感;私底下的穿搭,看上去,像个男大学生。

书吟:【嗯。】

商从洲:【明天接你看车,顺便把衣服拿走。】

书吟:【明天好像还是下雨。】

书吟:【下周不下雨了,再去看车吧。】

商从洲:【好,那就下周六。】

书吟迟疑了会儿,纠结着要不要作为终结话题的人。

未几,商从洲发:【早点睡,晚安。】

书吟:【嗯,晚安。】

聊天彻底结束,她躺在沙发上,仰头。余光里,是商从洲的衣服,一动不动,隔着一闪落地窗,是瓢泊动荡的夜雨。

旅程劳累,致使她直接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尤为漫长,醒来时,外面天色灰败,分不清是早晨还是下午。

书吟双眼无神地发了会儿呆,过很久,才拿手机看时间。

下午三点四十五。

手机里有来自沈以星的消息。

沈以星:【我下午回来。】

沈以星:【你在家吗?】

沈以星:【我可能六点到,我们晚饭吃什么?】

书吟已经很久没有下厨,她想了想,【你想吃什么,今天我下厨。】

像是早就猜到书吟会这么问,几乎是她消息发出去的下一秒,沈以星就发来一连串的菜单。

沈以星:【我最最最爱你啦!】

书吟:【那你觉得是我做的菜好吃,还是你哥做的菜好吃?】

沈以星:【当然是你。】

沈以星:【陈知让是什么虾兵蟹将,能和你比?】

脆弱的兄妹情。

书吟弯了弯唇角,用外卖软件点了新鲜果蔬,送菜上门。

其实他们仨有个群,沈以星拉的。

陈知让和书吟好似没有对方的微信,有什么事,都是沈以星传达,沈以星不传达的时候,他俩就在群里找对方。

这会儿亦然。

书吟:【,晚上来我这里吃饭。】

过了十来分钟。

陈知让回了:【嗯。】

过会儿,沈以星也出现在群里:【堵车了,我到家有点晚,你们先吃。】

书吟:【好。】

陈知让:【好。】

晚上六点十分,最后一道菜做好的时候,门铃响了。

书吟家是指纹锁,有沈以星的指纹,按门铃的,想都不用想,必定是陈知让。

书吟过去开门。

门外,陈知让站在她对面,西装外套对折,挂在小臂处。有风吹过,带来他身上冷淡的男性气息,前调典雅。

“来了。”她说。

“嗯。”他应。

进屋后,陈知让关上门。

他换鞋时,发现鞋柜里还有一双已经拆封过的男士拖鞋。

书吟的社交圈狭窄到近乎闭塞,能称得上朋友的,她都极尽真诚地对待他们。每个朋友,即便陈知让这种算不上朋友的人,来她家,都有专属的一双拖鞋。

而现在,鞋柜里多了一双男士拖鞋。

陈知让眼底微暗,闪过凛冽冷光。

他敛眸,神色恢复以往淡然,换好鞋后,弓直身,往里走。

两只手机不谋而合地作响。

是沈以星发来消息:【我还有五分钟就到。】

沈以星:【不需要五分钟!】

沈以星:【很快!等我!】

陈知让说:“等她回来再吃饭吧。”

书吟点头:“那你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我给你倒杯水。”

她转身回厨房,拿出商从洲给她的蜂蜜,将柠檬切片,泡了一壶柠檬蜂蜜水。泡好水的时候,外面传来指纹锁解锁的声音,随即,是沈以星的声音:“宝贝们,有想我吗?”

回应她的,是陈知让冷冰冰的嗓,不解风情:“段淮北知道你管别的男人叫宝贝吗?”

沈以星翻了个白眼:“无语!我对你就是一个无语!”

她踢踏着拖鞋,步调轻松,愉悦。

与书吟越来越近的,是她的声音:“我唯一的宝贝书吟吟,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我真的好想你呜呜呜。”

书吟护着玻璃水壶,边端出来,边回应她:“我也好想你。”

绵柔的声线,起伏缱绻。

陈知让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他当然知道,她不想他。

可她的话里,没有带名字,没有特指谁。

书吟给沈以星倒了杯柠檬蜂蜜水,沈以星喝了口:“酸酸甜甜的,还挺好喝的,不过你哪儿买的蜂蜜啊?”

书吟身形微滞,模棱两可地说:“随便买的。”

沈以星显然没太在意这个回答,她拿起另一杯水,走到沙发旁,递给陈知让。余光里,好像有一大片阴影,她往那处瞥了眼,旋即,视线定住。

“书吟吟,”沈以星凉飕飕的语气,“你能解释一下,这是谁的衣服吗?”

“……”

“……”

屋内三人,目光齐聚。

陈知让慢慢凝住脸色,转眸,睨向书吟。

沈以星也一脸兴师问罪地看着书吟。

书吟抿了抿唇:“我新买的衣服,现在不是都流行,oversize的衣服吗?”

沈以星半信半疑:“你的衣服?”

书吟:“那不然?”

沈以星:“我看着像是男人的衣服。”

书吟淡然:“女款。”

书吟神色平静,瞧不出一丝裂缝。

兴许是多年以来她都是乖乖女的形象,沈以星很快被糊弄过去。她撇撇嘴,放下水杯,“我先去上个厕所。”

书吟略松了口气。

可这气儿刚从嘴里呼出来,客卫,响起尖锐的叫声。

“书吟吟——”

“你能解释一下!”

“你家垃圾桶里为什么有条男士内裤吗?!”

瞬间,书吟大脑一片空白。

客卫,顾名思义,是给客人用的。不管客卫垃圾桶里的东西多少,为了减少细菌滋生,书吟往往一个礼拜换一次客卫垃圾桶的袋子。

她昨天才到家,而昨天……

只有商从洲来过她家。

昨天,书吟好心把沈以星放在她家的全新家居服和内裤给了商从洲。想来,商从洲换了内裤,直接把脏内裤扔到垃圾桶里。

沈以星靠着客卫门门框,双手环在胸前,轻哼了声,阴阳怪气地说:“现在是流行oversize的衣服,但应该不流行oversize的内裤,你说对吧?”

书吟:“……”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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