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书生开窍

好时节,愿得年年,常见中秋月。

今日中秋时节,楼外楼首次闭门谢客,掌柜大气一回,各发赏钱,允众人归家团圆,自己更是早早置办回家,筹备祭月,楼中独留侍从三两,无家可归,但得银两,也可自己找些乐子。

夏天脸厚,自掌柜处唬得零花一贯,也够开销,与书生一道,自逛杭州城。

“小兄弟,一贯有我一份,不如留些在我处,省得一会花光?”

书生心疼,刚刚临摊,买得秦琼假面,摊主开价十文,夏天公子眼睛不眨,出手便给——此假面粗制,一文都尚有余!

“我要来的,便是我的…”

头顶秦琼假面,沿街打出一套奎山老拳,定身假意手握金鞭锤地,演得好一手秦武将军。

此刻夏天,才显孩童心性,有了十岁模样。

“卖糖人喽,卖糖人喽…”

前方吆喝,货郎挑担沿街,引孩童随尾追闹。

“人生几何春已夏,不放香醪如蜜甜。”

书生吟其少陵野老诗篇,望孩童追糖,忆起年少。

“小兄弟,我小时也喜追这卖糖翁…咦?小兄弟?”

他一回头,夏天不见,左右一眺,见其混在孩童之中,带着假面,追着糖人。

“……”

老翁塑糖,以模具灌热浆,成型可得糖果戏子,端得惟妙惟肖。

夏天拦下老翁,将一应人物全是买下。

竹叶包得满满一裹,惹周边小伴艳羡不已…他亦是慷慨,每人发得一个,成其中孩子王。

糖人一购,又花去几十文…

“难怪魅姨想要出来,原来外头如此好玩…”

此次佳节,城中最是热闹,卖艺杂耍,糕点饼摊,胭脂香粉,样样俱全…

只要是之前未曾见过,夏天便是尝试一番,脸上更抹两道腮红,宛若猴屁股…

一番闹腾,大肆挥霍,便是花去半贯,看得书生心中滴血…

夏天亦非只想玩乐,留下另半贯,购得柴面油盐,各类月饼,肉食几斤,另花纹银,差人送到深巷李老汉家。

今日二人背井离乡,受邀与李阿嫂一家共赏月圆,倒也解乡思。

时辰尚早,倒不慌忙,夏天拉起书生,沿湖赏景。

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

醉吟先生(白居易)所绘,诚不欺人。

今日气候应景,不温不寒,最得湖风舒畅,此地一席,最是热闹非凡。

花船已扬湖,荡起波光;船上莺燕,凭栏挥娟,与案客相呼。

沿岸更是楼船紧凑,艘艘相连。

花船之主,多为城中名楼所有,借拜月之光,揽客游湖,独获书生偏爱,恰逢秋闱,生意红火。

名楼花船中,尤青楼所有最得关注,其上娇美佳人,唤客唤友,时则抚琴,时则轻舞,与岸边书生抛眉以对。

若是圆月之下,饮酒对诗,挽美听调,实然人生快事。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吕书生沿滩而行,对船上露肩女眷不敢一视,时而忍不住余光偷瞄,后被孔孟鞭策,扭头自省,再过一刻,又是偷瞄,又是自省…

夏天倒不顾及,昂首一路,与女子相互飞眼,打着招呼…

众女见孩童如此做派,捂嘴而笑,调笑滑稽。

“小兄弟,你好没羞…”

“吕书生,你好假…”

二者漫步,夏天时不时抛出飞吻,与船楼佳人互换“祝福”。

“花魁登船,花魁登船,赶紧去看!”

一人高呼,惹众人相随,岸上大半,来回簇拥,直奔前头停靠,最美花船…

此船隶属百花阁,城中最负盛名之青楼,恰如百花飞尽彩云空,牡丹丛、始潜红。

阁中美眷不计其数,有善歌者、善舞者、善饮酒者,亦有善书、善棋、善吟诗作赋者,三教九流、书香门第,只要怀中揣银,便可获所需…

其中最是有名,当属城中花魁,乃一众公认…每年春分,城中举牌寻投,以票计,首者为魁。

今年花魁,落于百花阁苏愿…

其恰逢初月,刚至十五年纪,可入花魁后选。

而力排其他,原因为三:一者,传此女为官宦奴人,家中原本朝中大臣,因故生变,抄家为奴;

二者,此女知书达理,善文善琴,曾一手妙音,席城中偏隅,步者不行,小孩不哭,街中不闹,皆闻琴音;

三者,美貌…至今未有人曾见,只知身材纤细妙曼,半纱遮脸。

花魁踩板登船,婀娜身段凌空更显芳华,惹一众墨客、公子、官宦围观。

“走,咱们也去看看…”

“诶…”

二人到时,佳人登船处已是人头攒动,他们硬挤不得,只好寻沿岸登船处远望。

远远观之,却是只见长衫女子,被三两侍女挽袖行桥板,盈盈而过…

“此地也看不出丑美,无趣…”

夏天从桥墩跳下,兴致缺缺,本想一睹花容,怎奈位置尴尬…

“即便再美,无非青楼女子,他人怀中卧,自甘堕落罢了…”

书生不屑,精神有缺。

魅娘亦是出身青楼,可却洁身待嫁,哪有书生说的如此不堪!

夏天刚要反驳,却听书生“哎哟”一句,抱着脚面,直直叫痛。

看其身旁,一女腮帮微鼓立于侧,穿着浅玫红绒纱裙,单披一件散花锦薄氅,头发长披,粉细带挽在脑后,将秀发挽成一卷,凝脂玉手戴白玉手镯,流苏束腰,银丝绣莲花香袋,云头小靴。

脸以轻丝遮半,看不清真切,但那双目,此刻怒视,倒更显传神。

“你…”

书生刚要怒骂,见是一名轻纱女子,话到嘴边咽下。

“你个书生好没道理,青楼之辈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只是些苦命姑娘,你怎可如此出言羞辱,哼!”

又是一跺,将其另外一脚也是踩了一下。

“哎哟!”

书生顾左不顾右,来回起跳,滑稽莫名。

“姑娘,别走!你怎能当街袭人!”

他也是气急,蹦跳往后,手一搭,便是落在此女子左肩。

“你…你竟敢轻薄我!”

“我…”

书生一时语塞,忙将手抽回。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姑娘,我是无心,是你先…”

其眼中泛起涟漪,似覆水雾,一副委屈模样。

“我…我真非有意。”

吕书生还想劝劝,哪此子大声一囔。

“光天化日,有人轻薄奴家,呜呜呜…”

其声之大,惹旁人侧目,见一妙龄姑娘抹泪,结合之前所闻,纷纷怒目。

“我没…”

书生未及解释,“啪”的一声挨上一巴掌,顿时捂脸愣住,不知所措。

姑娘倒更显委屈,蹲在地上埋头啼哭。

大家游湖,本就为寻佳人,哪会允登徒子乱了规矩!还惹得妙人伤心?顿时便有几位强壮者上前,要给美人撑腰,没准后续还能有段佳话!

“我真没…”

几人哪还会让书生开口,左右推搡,便将其撞倒在地,上下其手,你拳我掌,纷纷招呼…

姑娘见状,哭得更是神伤,豆大泪珠都将遮脸薄纱打湿,透着朱唇,更显美丽。

“打死这登徒子!”

又有一伙,为搏姑娘侧目,加入战局…一传二,二传四,书生已是被围得里外三层!

夏天也是挤在里头,非是搭救,而是下黑脚…

书生扑地,护住脑袋,隔众人腿隙看得那位姑娘淡然起身,掏出娟白手帕,擦擦泪珠…

她见书生看她,眸眼一眯,偷偷一笑,转身离去。

“她…她是装…额…”

一人见其脑袋未防,暗中给上一拳,打在右眼…

此人…看着有些像夏天…

“还好刚刚我拼命护住,不然你这小命不保…”

夏天扶起书生,拍掉身上泥土,忍笑说道。

“额…谢谢小兄弟。”

“不用谢,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

书生狼狈,右眼成黑,门牙打掉半颗,布衣扯成丝条,一双黑靴也独留一只,尤其是后背脚印,密密麻麻,踩得直不起腰!

“你看,祸从口出吧,以后还是少说话为妙…”

书生忍痛直腰,捶捶打打,缓和全身淤青,心中暗想——“以后绝不胡言,惹来祸端!”

桑榆暮影…

经顿群殴,时辰不早,落日平湖而照,是时候赴李老汉家共度佳节…

书生行走不便,捡枝作拐,跟在夏天之后,慢吞而行,等至李家门前,天边已是擦黑。

为迎夏天二位,门已大开,院设祭坛,摆香烛、月饼、蒸肉等一应祭品。

香烛已燃,供月神之位;烛烟牵牵,与残红勾结而上。

“嘭…嘭…阿姐在家吗?”

“耶娘,耶娘,有一位叔父,还有一位小哥哥敲门…”

李老汉神智依旧不清楚,却也恢复几分。为防出门,被李家阿姐用绳纤在院中,刚与小娃逗乐,见外人撞门,小娃返身回屋相告。

“两位恩人,你们终于来了,快进,快进!”

李家阿姐搓手而出,邀二者入院。

“吕恩人,为何你这衣裳样子…”

“刚不小心摔沟里…”

“那先脱下,我给洗洗…”

“不用…不用…”

执拗不过,书生换上其亡夫衣裳,顿觉有些怪异。

阿姐铺上甘席在下,端桌入院置于席上,放上各种菜食。

先行拜月,李老汉也安分,供桌前颔首作揖。夏天不为,花奶奶常教导,拜天拜地拜父拜母,就是不拜神…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