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从皆落水,唯有四人立于岸上。
男子木楞片刻,举指要挟。
“我乃郡守之子,你居然敢当街行凶!你…你…”
本欲唤人擒拿夏天这厮,却再无人可用。
“怎的?郡守之子当街调戏姑娘就行?”
夏天收剑,对付此等货色,还无需用上竹叶。
“把他抓官法办!”
书生一旁附和,但主意迂腐——此子乃郡守之子,送官?那岂不是作法自毙?夏天可没这么傻,还是按照自己性子,当街揍上一顿。
“我没…”
“他没…”
男子与豆腐姑娘一同开口,话未说完,其便被夏天拽到身前,一通王八拳,直直打得鼻青脸肿。
“哼!郡守了不起啊?小子大不了跑就是…”
打完不忿,还补上一脚。
“你…你怎的胡乱打人!”
眼前一幕倒是出乎夏天预料。
卖豆腐女子将手中秤锤一扔,急赶至被揍男子身前,将其抱在怀里,全身轻颤,细长浓眉下,泪眼怒瞪夏天。
“你个娃娃,好没道理,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打人!白衣,你没事吧?”
此情此景,让其琢磨不透状况,明明自己本是救她,为何反遭埋怨。
“小兄弟,咱们是不是打错人了?”
书生小声嘀咕,却未等夏天反应,脚下紧赶几步,站在女子身旁,手一伸,指一点。
“夏天小兄弟,刚刚就跟你说过,切忌做事鲁莽,看把人打的!姑娘别伤心,一会我就打他屁股…”
“这厮…从哪学的?倒颇有些自己无耻模样。”
夏天不知,吕书生早已随时准备调转阵营,只要出事,撇清关系再说!
“嘿嘿…抱歉,抱歉,实在抱歉!”
一时间,其有些不知所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行也不是,不行也不是…
“嗯?发生了什么事?”
男子从姑娘怀里苏醒,刚刚一通老拳,他还未反应,就晕死过去,好在夏天未尽全力,只是给其造成些皮外伤而已。
“白衣,白衣!”
“茹儿,你怎的哭了?你原谅我了!?你原谅我了!?”
他不顾全身酸麻,一把将姑娘小手握住。
“你终于理我啦。”
声音喜悦,不像作假。
“额…两位,你们到底是?”
夏天见两人恩爱如斯,且这男子好像无大碍一般,事情倒还有回旋余地,不至于撕破脸皮。
“诶?这位小兄弟,谢谢,谢谢,真是太谢谢啦,要是没有你,茹儿也不会理我,真是太谢谢了!”
看着这家伙的一对熊猫眼——“好吧,这可是你自己要谢的,与我无关…”
“嘿嘿,不客气,不客气…”
既然误会解除,公子也不予追究,几人倒是相坐豆腐摊,随意聊聊。当然,坐下前,夏天将吕书生屁股打开了花…
姑娘为几人盛上豆花。
黄豆磨浆,熬煮成型,豆花乳白,再洒上些饴糖,与这夏末相得益彰。倒是锦绣公子那碗,撒满胡椒,看着呛人。
“哼!”
姑娘与这公子本有意,见其无大碍,怨气重燃,没什么好脸色。只是这厮,纵然豆花满是胡椒,也吃得兴起。
相谈得知,此锦绣公子名为莫白衣,郡守独子,因其父自平民发迹,经乡试、省试,直至倍受朝中重臣赏识,这才调任杭州郡守一职,为勉励下代,或鞭策自己,巧其姓莫,便为独子取名莫白衣…
姑娘未茹,此姓少有,家中独剩父女二人相依。老父体弱多病,便由姑娘磨豆制浆,摆摊卖豆花,勉强维持生计。
两人本是一天一地,只怪机缘巧合,造化弄人,巧于赏灯时节相逢,彼此对眼,心生爱愫,偷摸在一起三年有余,直到如今谈婚论嫁年纪。
郡守本是贫苦,为官后放任,鱼肉百姓,倒是这白衣公子,温文尔雅,未得其父半点瑕玷,为人宽厚,待人以诚,与未茹姑娘相濡以沫。
纸包火必燃,郡守终是发现两人之情,倒也开脱,并未刻意相阻,只是另有条件——一是其娶未茹,只能为妾,不可为妻;二是司户之女先得入门为妻。
此已是其父最大让步,终是执拗不过。
白衣无奈,只得前来与未茹商量,哪知姑娘性子硬,非旦不允,还欲与其断绝联系。
时至今日,已有半月未与其说过一言,今日若非夏天出手,让未茹姑娘一时心急,两人间的坚冰可还得有些时日化开。
听完故事,吕书生倒是被两人爱情所染,眼角抹泪,又再要了碗豆花。
“为何不私奔?”
私奔一词由魅娘以幻景相教,夏天也知其中含义。
“私奔?”
说起此词,白衣挽首望向未茹,见其忙于厨灶,便是小声轻言。
“茹儿也曾提过,只是我自幼锦衣玉食,非是我妄自菲薄,可离了这层身份,又能怎么自处于世?茹儿说她能养我,可我堂堂七尺男儿,需女子豢养,岂不笑话?”
书生摇了摇头。
“非也,两情若是长久,又何惧凶险?”
“兄台之见,我也想过,可还是…还是无法下定此心!”
“豆花味道可好?”
未茹在围裙上搓了搓手。
“要不再尝两碗?”
夏天按下书生之手,摇了摇头…
“不知姑娘可知此地有方姓人家?”
“方姓?”
未茹思索片刻,却是言。
“我在此地长大,未曾听过有姓方的,要不我回头问问我家阿耶,没准他知道…”
“那就麻烦姑娘了…”
“不麻烦…不麻烦…等我问着,在此摊就可告知小公子。”
夏天心中失落,却未表现,连连称谢——“看来魅姨后人应是搬走,或是已经…哎”
“白衣公子,未茹姑娘,很高兴认识两位,小子还有事,便先行离开,来日再会…”
“两位公子慢走,有空过来喝豆花…”
此一别,夏天不知,再见会来得如此之快。
“你好像情绪不高?吃豆花甜着了?”
吕书生见此子面色阴沉可怕,身位拉出一些,免得殃及池鱼。
“还好,只是心中烦闷。走,回去喝酒,山叔叔曾言——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乐则歌之,兴则舞之。你如此烦闷,恐是借酒浇愁愁更愁…”
“呸…我一十岁孩童,有何可愁?”
“十岁孩童?十年老妖差不多!”
书生暗言,只当陪这娃娃痛饮就是,反正楼中吃喝不需开销。
“大仙!大仙救我!”
“咦?”
一老者拦路,面黄肌瘦,体态飘忽,头发散落不收,衣裳脏污不洗。
“你是在叫我?”
夏天一指鼻梁,反问道。
“我与你并不相识,还是别挡我道。今日心中不爽,要是怒火上头,可别伤着你老人家…”
他只当郡中失心病者,正要迈步而去,不予理会,却尔驻步,再被其拦下。
“躲开,躲开!”
手一拨弄,哪知老者没有二斤身板,一碰就倒。
“夏天兄弟,哪能如此对待长者!”
吕书生倒是见不得如此,弯腰相扶。这也非怪夏天,他手有分寸,未是出力,哪知这疯子却如薄纸,禁不住摆弄,轻轻一碰便歪向一边。
他心中亦有愧,挽上此人手腕,四指一搭——浮取应指,脉率急促,长时无规,脉紧且虚。
“嗯…”
夏天再次摸上其脉络,这才笃定——这厮非失心病者,而是长期处于惊吓,造成心悸非常,这才有此症状。
“你还懂医术?”
“略懂略懂…”
吕书生越发看不透此人,但此时也非纠结于此之时。
“先将此人带回楼外楼吧…”
两人合力,架起老者。
一高一矮,走得却非那么顺畅。
“公子,这可不成!”
陆掌柜见两人拖一位老者回店,立刻不悦,拦在门前。
“我只答应二位借住,哪能允外界老头随意进入,若是死在店里…”
“嗯?”
夏天不急不躁,往上一指。
“我可找老婆婆去喽?”
“嘿嘿,两位尊者已走,这招不灵…”
“走了!?”
靠山没了,其眼珠一转…
“掌柜莫要得意,老婆婆走了,我也可治你。还想试试脱光绑住的滋味?”
陆掌柜脖子一缩,想起那夜情形,身子一颤,后再一想,此不过一娃娃而已,便是释然。
“小娃娃,莫要唬我…”
“哦?是吗?”
竹叶出窍,寒光一抹,陆掌柜外裤应声而落,又是露出里头花裤。
他赶紧提着裤头,再不敢嚣张,涨着脖子。
“从后门走,让前门客人看到,还以为我家菜吃坏这厮…”
夏天也非胡搅蛮缠,唤书生一起,将老者搁入后院屋子。
从深谷而出,其自带一套老毒物所送银针,正好施展。寻至神门穴,以银针轻探点旋,再一深扎。
原本紧抓书生的大手缓缓舒展,其眉头也打开几分。
“你还懂施针?”
书生惊叹。
“略懂略懂…你再吩咐陆掌柜,人参两铢,石莲肉八铢,莲须两铢,麦冬四铢,远志四铢,芡实四铢,甘草两铢,抓上三副,用水两小升,煎至一小升,再加蔓荆子一铢、川芎一铢,熬剩四分之三,除渣,端一碗过来。”
这一串吩咐,难为书生行笔,这才记下,不敢耽误,急唤掌柜抓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