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夕阳

琴酒经历过最残酷的地狱,在十年前的一天。

晴朗的天空悠悠飘过几朵白云,载着露珠的叶片青翠欲滴,忽然,一阵疾行的风儿掠过,溅落点点甘露。

大家在执行任务中心情还算轻松。

www.youxs.org,三个人都不属于武斗派。而他们来的有九个人,都是代号成员,怎么看也是实力悬殊的局面。

事实上也和预料中差不多,实验基地设置了一些陷阱障碍,身经百战的代号成员也很快一一破解,四十分钟后,他们就抓住了任务目标中的两个。

最后一个小女孩,在最里层的实验室的手术台上。

他们激动的呼喊这是最后一关,只要纱织挺过最后的实验,只存在于科幻大片中的人形兵器即将现世。

但,谁会相信两个疯子的话呢?

嗤之以鼻的众人解决掉两个疯子,推开了实验室的大门——

???

面前吹过了一阵风。

琴酒的脸上似乎被泼了一杯温水。

鼻间嗅到浓烈的血腥味。

耳边是惊恐的尖叫。

墨绿的眼珠子转了转,看到男人左臂撕裂的血肉豁口,琴酒还在纳闷,那是什么?

大脑一卡一卡的把上述信息串联起来,他恍然大悟,哦,前辈被人徒手撕下了手臂。

徒手撕下了手臂。

撕下了手臂。

手臂。

??……!!

霎时反应过来的琴酒脸色刷地苍白,后退几步,看到任务目标中的完美实验体。

小小的女孩纯白的实验服被鲜血染红,她抬起头,面无表情的小脸落上几滴血珠,一对眼睛黯淡无光,没有任何情绪,仿佛能穿透人心。

“啊———!!!”

前辈的尖叫声这时才清晰的印入他的耳朵。

剩下八人飞快分散在房间四周,站在各自方位掏枪上膛戒备。

脸上滴落的鲜血遮挡了一部分视线,琴酒调整呼吸将恐惧和慌张压在心底,剩下的视野足够瞄准对方,果断射出子弹。

眼前一花,“砰——”

巨大的轰鸣声和凄厉的惨叫同时响起。

娇小的黑影退开,平静的甩了甩手上的碎沫。

钢铁墙壁上出现的大坑里是断裂的残躯。

腰部被女孩砸中的地方碎成了肉沫,不像人类发出的哀嚎只响了几秒就消失了。

瞄准镜里看见的前辈凸出的眼球,蠕动的血肉和断裂的肢体,深深刻在琴酒脑海里。

让他印象最深刻的是,造成了实验室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女孩,自始至终都是平静空洞的。

她的眼里什么都没有,普通人对同类死亡的怜悯、同情、痛苦,www.youxs.org、兴奋、满足……什么都没有。

她没有正面的感情,也没有负面的感情,仿佛造成这惨烈的景象,就像她吃饭喝水一样是理所当然的常态。

琴酒是唯一的幸存者,但他看着女孩漠然的眼神,脊背竟窜上一股电流的颤栗。

——

“你……”某种随着她不同以往的面目膨胀起来的情绪驱使他开口:“没有梦到过?”

新垣纱织审视的目光扫过男人冷硬的脸庞,琴酒像被利刃刮过,脸部肌肉僵硬的抽动。

她神色古怪的一挑眉,“我不会梦到。”

这是真的,她看过资料上的现场,非常惨烈,但她确实没有记忆,怎么可能梦到?

琴酒显然不知道,也不会往这方面想。他的表情陡然变化,凌厉的神情又出现在那张凶恶的脸上。

新垣纱织对情绪变化的捕捉有着异乎寻常的敏锐,哪怕是琴酒这样僵硬无情的人物,她也能捕捉到其中的破绽。但现在,她首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感觉错了?

狠厉的攻势迅猛攻来,银发下的绿眸充满冰冷的杀意,低哑的声音近在咫尺:“你在看不起谁?”

温热的气息一掠而过,新垣纱织回击的力度让男人压抑住闷哼,苍白的脸上却无法控制的涌现一抹薄红。

“至少没有看不起你。”她轻笑,笑声淡淡。

抬腿的一击被琴酒侧身躲过,不得已双臂交叉挡在前方,白嫩的拳头击出,两人都清晰的听到骨裂声。

“狙击手到了吧。”

低声的喃语让借势后退的琴酒眼神微愕。

绽开的血花染红了视网膜。

“纱织——!!!”

冲回的黑色越野响起惊叫。

不远处的警车加快了速度。

狼这种动物往往有着趋吉避凶的直觉。见势不妙,退后的琴酒辨明方向,往阻击手的方位跑去。

先到的还是宫野明美,跳下车跌跌撞撞的跑向仓库,腿一软跪在躺在地上的少女面前。

轻微的衣物摩擦声后,新垣纱织感觉到有人小心翼翼扶着她的肩膀,将她从冰凉的地面转移到温暖的怀抱里,脑袋埋在柔软蓬松的布料里,她闻到了清雅的花香和衣服洗涤剂的味道。

“纱织……你坚持一下,警察马上就来了,马上送你到医院……医院……就没事了……”宫野明美看到子弹没入的位置手就开始发抖,竭力冷静地用拇指压住出血部位的近心端,尽量减少血液流出,安慰的话语说得结结巴巴。

新垣纱织清醒的感觉到生命在一点点流失,血液的流出只是个小小的催化剂,致命的是,那一枪瞄准了自己的心脏。

她现在还能撑一会儿,是体质开挂。但这种伤势就算送到医院,医生也只能摇头叹息。

“不用浪费时间了,没用的。”她的声音轻缓微弱,宫野明美必须低下头凑近才能听到。“听,咳……听着,去美国,不要留在日本,志,志保不会有事,我,咳咳……我保证。”

她在说什么?!

宫野明美拼命忍耐,还是忍不住眼泪从脸颊蜿蜒而下,“啪嗒”滴在新垣纱织脸上,晶莹的泪珠隐没在发间,滚烫。

“你不要说话了。”宫野明美温柔的声音发出前所未有的尖锐悲鸣,恍惚间让她想到金丝雀泣血的啼哭,“为什么要来救我?好不容易从那里出来,你有了新的生活新的身份,成为人人敬仰的警官小姐,能实现你的理想你的目标,就不要再和我们牵扯上了啊!”

“谁要你救我们了———!!!”

“我们,可是加害者啊!”

就像之后的宫野志保逃出黑衣组织后,一边提心吊胆的防备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对活在光明下的每一个人怀着羡慕又自卑的心情。

宫野志保不能原谅自己,宫野明美也一样。

生活在黑衣组织就是原罪,不管愿不愿意,她们的手上都沾染了无辜者的血泪。

新垣纱织敏锐的五官感觉到警车的逼近,主角团还在车上,宫野姐妹的身份尴尬,就更得给他们留个好印象了。

而且,自己这次在她心里留下这么大的阴影,按照宫野明美温柔的性格,不跟警校五人组的心理阴影一样大了?

不行,这样不行。

她看着宫野明美哭泣的脸,转眼间下了决定,轻轻攥紧宫野明美的手,强撑着睁大眼睛盯着她:“我也一样。”

我,也和你们一样,生活在那里。

即使过往被抹去,罪恶能被洗清吗?

我真的能坦然站在阳光下,接受人们的信任,成为警察小姐吗?

她感觉到宫野明美的震动,温暖的手慌忙回握她凉意尤甚的手掌,绞尽脑汁的想要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声音越来越小,眼帘越来越重,说出最后几个字的分贝几乎听不见。“所以,你帮我,试试吧?我们,也可以有正常的生活吗?”

开在黑暗里的花儿,可以移植在阳光下吗?

微微撑起的琥珀色的眼睛越过眼前人的肩膀,向染红的夕阳投去留恋的一瞥。

今天的夕阳真美啊,和往日的没什么不同。

眼帘垂下,用尽全身力气,她留下最后的两个字。

声音几不可闻,宫野明美却心有灵犀的意会到了,心脏像被谁狠狠揪成一团,又酸又涩,痛得她喘不过气。

“姐姐……”

交握的手失去了温度,无力的垂落下来。

宫野明美脑袋嗡地一声炸开,扑上去抱住娇小的少女,崩溃的情绪突破压抑的闸阀,痛哭声响彻云霄。

警车刚停稳就狂奔过来的警官看到这一幕,几个大男人竟然不约而同顿住了脚步,不敢上前确认。

慢一拍的工藤新一跑到近前也停住了脚步,不自觉看了一眼毛利兰。

和警官小姐关系很好的毛利兰悲伤的捂住嘴,却在工藤新一回头的时候毫不犹豫的给予支持,上前握住他的手。

工藤新一从心上人身上汲取了勇气,缓慢而沉重的走上前。

松田阵平是第三个上前的。

墨镜下的眼眶微微湿润,腮帮子鼓得紧紧的。

萩原研二紧随其后,勾着小阵平的肩膀拍了拍,擅长插科打诨的青年选择了沉默不语。

伊达航叼着牙签抖了抖,高大如山的身躯也似乎佝偻了几分。

逐个从警车下来的警察没有打扰他们,在仓库外站成一个圈,低头脱帽致敬。

如血的夕阳为大地无声的铺上轻纱,似乎也在为她哀悼。

静默站立的影子被无限拉长。

拉长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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