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寒，我把她……还给你。”
“我再也不欠你了，”夏初躺在地上，浑身是血，嘴角带着苦涩的笑容，眼睛里的光芒正在一点点熄灭，“你不要恨我了，好不好。”
鲜红的血液、冰冷的触感，恐惧顺着掌心一点点蔓延，蒋寒看着怀里的人，浑身都在颤抖，他想要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红着眼睛发出一阵阵无声的嘶吼。
明知这是一个梦，而且是一个反反复复出现过许多次的梦，可是他每次都被困在其中，无法挣脱。直到眼睁睁看着怀中的人彻底消失，留下他一个人感受彻骨的孤独，这场酷刑才得以结束。
“蒋寒，醒醒！你在做梦，快醒一醒。”幸运的是，今天楚尧及时叫醒了他，让他提前解脱了出来。
昨晚大家在蒋寒家里聚会，喝醉后躺在客厅的地毯上睡成一片。早上楚尧第一个醒来，发现蒋寒呼吸的节奏不对劲，便猜到他是做了噩梦，立刻叫醒了他。
蒋寒揉了揉依然疼痛的额头，靠在沙发上大口喝着冰水。楚尧坐在一旁的地毯上，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蒋寒没看他。
“你还惦记着夏初，对不对？”楚尧问，“那为什么不去找她，跟她说清楚你的心意？这几个月来，你都换了四个心理医生了，心理治疗对你来说见效太慢，只有她能彻底治好你的心病。”
蒋寒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视线扫过楚尧的脸，冷然道：“凭什么？”
“啊？”楚尧觉得莫名其妙。
“她凭什么要当我的心药？凭什么放着正常人的生活不过，陪我这么一个神经病耗费时间？”蒋寒低下头，扯了扯身上紧绷的衬衣，“我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凭什么得到她的原谅？这件事情，我必须自己解决。”
“行，就这么耗着吧。”楚尧长叹一声，万般无奈。
他预想过蒋寒经过上次的催眠治疗对感情的信任度会大大降低，但是没料到能降到这种程度。身体上的自虐症治好了，心理自虐却逃不过。
罢了，舍弃十年的感情，相当于割去心上的一块肉，总要给他些时间慢慢自愈。
……
“知道蒋升潮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吗？”
这是张莫第四次来找夏初了。
夏初本来没什么心情搭理她，可是她每次来都带着各种各样的慰问品，把孩子们哄得十分开心，让人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毕竟是在剧团工作过的，扮演一个亲切温柔的小阿姨，对张莫来说不是难事。
“因为他觉得我的出身配不上他儿子。”
“不完全是，”张莫拎着裙子靠在树干上，看着夏初一圈圈撕下树上的保温膜。“只是有些话他说不出口。”
“哦？”夏初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她。
“因为蒋升潮在你身上看到了他死去妻子的影子，他的妻子就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人，儿子的性格因此受到了一些影响，后来偏偏又遇上了你，他担心儿子在你这里钻牛角尖，一辈子都不幸福。”
“蒋寒的性格变成今天这样，不是他一手造成的吗？”夏初把塑料膜团成一团抱在手上，“他怎么好意思怪到别人身上去？”
“有些事情，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张莫叹了一口气，“不过，我一直觉得奇怪，你的性格跟他描述的完全不像，而且你跟蒋寒的感情我也看得出来，我觉得，蒋升潮对你恐怕是有些误会……”
“十二点了，”夏初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抬手指了指餐厅，“你还有什么事吗？”
“夏初，”张莫突然一脸严肃道，“跟我走吧。”
“嗯？”夏初惊呆了，“去哪儿？”
“跟我去江潮集团，”张莫快步走到她面前，“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个更好、更适合你的工作。”
“打住，”夏初伸手挡在面前，“别开玩笑了。”
“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张莫语气诚恳道，“我见识过你的能力，你跟他们公司最优秀的财务人员相比也毫不逊色。”
“我这几下功夫都是旁门左道，登不了大雅之堂，更不敢去江潮集团那种大公司丢人。”夏初摇摇头。
“福利院没有你，还可以招到更适合的人，”张莫拉着她继续劝说，“但是人生路还长，你的能力不该就这么被淹没，你真的不想去更高的平台试试吗？”
“我不知道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是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会离开这里。”
刚刚开春，桂花树的嫩芽探出头来，清甜的香味若隐若现，夏初仰头，迎着枝叶间透下来的光芒眯上了眼睛，“这座福利院对我而言，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我对它的感情，从它还是一张图纸的时候就开始了，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m..coma
吃完晚饭，洵美抱着本《人性论》靠在沙发里翻看着，二十分钟她里抬了三次头，每次看到夏初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遇到事情了？”
“是有一点小问题。”夏初苦恼地抓起抱枕，窝在沙发里，向洵美转述了白天张莫说的那番话。
说没有一点点心动是不可能的，就最现实的角度来说，福利院护理员的工资不高，夏初的确需要一份额外的收入来保障生活。
洵美放下书，听完后认真想了想，“抛开张莫的目的不谈，这件事情倒是给你提了个醒，你该抽出点时间提高一下自己了。”
“提高？要怎么提高？”
“去上课，去学习，在你之前学到的那些基础上查漏补缺，把你原有的优势发挥出来，将来就算是兼职，也能多一些选择的机会。”
“上课……我可以吗？”夏初迟疑了，这个词对她来说太陌生。
“当然可以，”洵美转过头看着她，“既然决定放下过去，就要拿出点重新开始的勇气来。”
被她一番开导，夏初心情放松了许多，也笑着开起了玩笑：“那你呢？重新开始的勇气还没攒够？那天在学校门口等你的时候，我听了好几句八卦，学校里里外外可有不少人在打陆老师的主意呢。”
洵美躺在扶手上，用摊开的书盖住了脸，“我们俩没可能的。”
“怎么会？”夏初凑过去，低声说，“你现在……跟他没有血缘关系了。”
“但是他不喜欢我，”洵美轻轻摇了摇头，书页跟着晃动起来，“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不会喜欢我，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所以，只要像现在这样，能天天看见他，我就很满足了。”
夏初抿着嘴，默默拍了拍洵美的手臂。
第二天下班的时候，洵美拿回来了一堆资料，还有麓港大学财务管理专业的课表，以及一张图书馆的借阅卡。
很快，陆知北也知道了这件事，他对夏初放弃哲学专业，改去学习财务这件事十分不理解，但还是送了一张培训班的学习卡过去，表明支持的态度。
箭在弦上，不发也不行了，于是，夏初正式开启了白天在福利院工作、晚上在培训中心上提高课、休假时在学校上专业课的无缝衔接节奏。
……
“蒋总，这是福利院那边报过来的预算安排总体说明，请您过目。”
蒋寒接过财务总监递来的资料，飞快地扫了一眼，丢在桌上，“打回去重做。”
“这……”财务总监有点为难，“这已经是打回去重新做过的，毕竟那边工作人员能力有限，而且这个也不是特别看不过去……”
“重做。”蒋寒没有继续听他废话，冷冷地丢下两个字，就将人轰了出去。
财务总监走出办公室，抹了抹脑门上的汗，对等在门口的吴婷低声说：“蒋总怎么突然对福利院的报表要求这么严格？”
“福利院？”吴婷秀眉轻蹙，“什么时候福利院的报表蒋总都要亲自审核了？”
“这福利院本来就不是盈利的机构，涉及科目也不多，资料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算合格了，”财务总监叹气道，“谁知道蒋总就是说一不二，半步不让。”
“得了，”吴婷用手里的文件夹拍了他一下，“可能是因为福利院性质特殊，蒋总担心账目不清晰，将来留下后患。”
“行吧，我给他们李院长打个电话，”财务总监无奈道，“实在不行就让他们换个财务。”
四月的天气慢慢热了起来，夏初坐在院长办公室的电脑桌前，一边用手掌扇着风，一边飞快地咬两口面包。中午忙得没顾上吃饭，幸好厨房大婶特地给她留了红豆面包拿来。
“小夏，你以后干脆就在财务室帮忙算了。”趁小陈下班不在，院长过来跟夏初商量。
“不行啊，院长，”夏初咬着面包急忙摇头，“我不是专业人员，而且还没证，不符合财务人员要求。”
“你不是下个月就要考证了吗？”院长拍拍她的肩膀，“肯定能过！”
夏初笑了，回头看着院长说：“借您吉言，不过小陈做得挺好的，有事我可以来帮忙，但是不好伤了小陈的积极性。”
“你呀……”院长叹了一口气，“哦对了，总公司那边说让把电子档发过去就行了，省得来回跑。”
“好，我知道了。”夏初打开邮箱，熟练地找到总公司财务部的地址，将附件加了进去。
“叮！”
邮件刚过去，手机响了。
夏初拿起一看，是一个新的好友申请，备注里写的是：“IN科技财务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