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一眼千年

没入青雾中的庞朗丝毫不知道,此刻杜陵上空原本碧空如洗的蓝天,却一瞬间乌云盖野,仿佛世界末日一般乌云似乎都快低垂到林梢,而且厚厚的云层间隐隐传来如龙吟般的低沉雷声。

对于林外的一切变化,此时青雾中的庞朗却没有丝毫感觉到异样。

眼前,阳光反而愈发灿烂,却不像穿透林间树梢后的斑驳陆离。庞朗缓缓向前走去,因为前方只有一尊两尺来高的白石头出现在视野当中。

走到白石前,庞朗出于职业习惯,打算伸出右手摸摸这方白石的材质,远远看去,以为是汉白玉,但是走到近前,又感觉不同于汉白玉的纹理。触手才感觉到温凉间,一道璀璨的金光从手指与白石接触的地方迸发开来,庞朗不由闭上眼睛。

好不容易才等庞朗睁开眼睛时,指尖却传来一阵清晰的“咔嚓”声,他赶紧退后两步,定睛看去,白石裂开的缝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开裂,还不曾扬起灰尘,就只见白色碎石间露出一个约莫两寸长短的黝黑物事来。

庞朗感觉得到,一直萦绕心头呼唤着他的,就是这个东西。

左右看了看,庞朗没有感觉到其他声响,吸了口气,走上前去,从碎石堆里捡起这截物事。东西方一入手,心中就莫名感觉到一阵很久远的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它就是自己的,常常托于掌中把玩一般。wutu.org 螃蟹小说网

庞朗拿指尖抹去物事表面好像一点都不存在的浮尘,托在左手心里,才仔细观看起来。

此物色泽黝黑,是金非金,是玉又非玉;形像狼牙,但又似直非直,似弯非弯,大小约莫两寸长,一寸宽,沉甸甸的托在掌心。感觉像一把的短剑,又像一把迷你匕首。正面刻着一个如同银钩铁画般形状的小篆字体。庞朗以前参加过国考,因自己写的字迹潦草,吃过亏后,突击练了一段时间毛笔字,所以,他认出来那是个“令”字。

看不出所以然来,索性拈起翻过来往背后看去,却是一幅只用简单的数笔就勾画出来的,好像能扑面而来的一幅背插双翼的飞虎。庞朗又仔细看了看,感觉飞虎的两颗眼珠子凸起还能晃动,一时按捺不住,指头就摸上飞虎的眼睛。

“咦”!左眼按不同,右眼也按不动,庞朗干脆两手指齐上,抵上飞虎双眼,同时用力按了下去。

突然,一阵极其炫眼的白光亮起,庞朗才打算扔掉手里的玩意儿往回跑,却感觉一股沛然庞大的力量将他吸上半空,此时,杜陵上空的厚厚云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形成一个巨大的、如同蘑菇云般的大漏斗,正在急速转动。

在感觉自己没入漏斗的那一瞬间,庞朗俯身恍惚间看到杜陵外下山的长坡上,好像自己一般模样的男子,正晃晃悠悠的骑着单车,单手撒把一路而下。

他心底仿佛清晰的听到那个男子嘟囔了一句:“这鬼天气说变就变,得赶紧回家收衣裳。嘿嘿,晚上还要和老婆孩子打视频电话喽!”

在庞朗意识模糊的那一瞬间,他凄然一笑:“我的老婆孩子们,我依旧在你们身边。”

……

也许是黄粱一梦,或许是平行空间产生突变折叠,总之,对于庞朗来说,都已不再重要。

当陷入黑暗中的庞朗,感觉自己怎么也动不了,甚至连眼睛都无法睁开,周围只有浓的抹不开的黑暗。

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什么地方,也不知道现在是何年何月,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一切好像都已静止但又在暗暗流动,好像自己身处永恒的黑暗之中,慢慢被放逐。

唯有心底还有一丝灵识。

年华似水,今夕何夕。

当庞朗终于感受到眼前有一丝丝亮光,他试图睁开眼睛,但是更多的还是黑暗。“我绝不能放弃,我不在了,我的老婆孩子怎么办啊?”庞朗的潜意识迫使他咬紧牙关,向着那抹光亮奔去。

当庞朗终于睁开眼睛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大红的纱幔。

“我在什么地方?”庞朗张开嘴喃喃说道,但是听到自己耳中,却是一阵婴儿哇哇的哭声。

“这是怎么回事?”庞朗试图翻身坐起来,却发现除了自己嘴里持续的哇哇哭声,手脚却怎么也动不了,好像被什么衣物层层包裹。

也许是庞朗扭动的声音,惊动了俯卧床侧的女子,当庞朗模糊听到一道包含着惊喜的“阿郎”声音时,他只是隐隐看到一个身影扑了过来,继而头一侧,又昏睡过去。

当庞朗再次睁开眼睛,感觉不是那么晕眩时,却发现自己好像被人抱在怀里,而此时,一双通红又疲惫的晶莹眸子正怜爱的低头看着他,庞朗模糊记得自己刚才晕过去的时候,好像就是这个身影扑了过来,难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阿郎,阿郎,你终于醒了,担心死娘亲了。”眼前乌发后拢,头插一横金步钗环的秀丽女子哽咽着嗓子,虽然脸上带着笑,可那泪珠子却缓缓从通红的眼睛里又淌了下来。

庞朗确定自己生平从未见过这个女子。容长的脸蛋,一弯如远山的娥眉下是那双始终紧紧看着自己的双眸,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正是女子豆蔻梢头的最好年华。自己当年旅居广东时,是有人叫自己“阿朗”,但是眼前的女子从未见过,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亲切,但是这个女子的口音却带些河北那带又夹杂点关中一地的腔调。很好听,庞朗感觉他能听懂这个女子刚才说了什么。

“夫人,小郎好像醒了,要不奴婢前去禀告君侯,顺便请淳于太医再过来诊治。”这时,旁边传过来一句稚嫩的声音,含着恭敬。庞朗侧目看去,是一身着深色襦裙,宫装式样的年小女子。

“不对!”庞朗又四下看了又看,眼前所处的木构建筑,古色古香,大气中带着尊贵,无论是头顶的藻顶还是身侧的木床,还是眼前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子,以及刚才轻步离开的那个小女孩子的衣饰,都不是现代应该有的条件。特别是屋内四角竖立着,正燃烧着橘黄火苗的灯盏,庞朗一眼就认出那是历史教科书上那幅西汉长信宫灯才有的款式。

庞朗心下咯噔一声“他大爷的,这次玩大发,老子好像穿越了!”头一歪,又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庞朗又再次醒了过来,这次是躺在床上。

庞朗才舒了口气,却发现还是在那个房间,一位须发皆已花白的老头子跪坐在床前,右手正拿着自己的手腕,左手还捋着下颚的寸把长花白胡须,一边轻晃着脑袋一边半闭着眼。而之前看见过两次,曾经紧紧抱着自己的清丽女子,却靠在一位头戴冠冕,身着黑底红丝深衣的年轻男子身侧,两人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特别是那位女子,眼睛眨也不眨,眼神中饱含着疼爱和关切。右手抓着身边男子的袖子,左手还牵着一位身穿浅绿色曲裾襦裙,梳着環式双丫,约莫八九岁的年纪,大眼睛骨碌碌不断转动着的小萝莉。

小萝莉也垫着脚丫,盯着床上包的像粽子似的庞朗。

屋子里很安静,仿佛都能听到灯油燃烧的声音。

“淳于太医,小…小郎病好些了吗?”女子颤声问道。听闻,旁边的年轻男子也愣了一下,轻轻的拍了拍女子的手。

“嗯,君侯,王夫人但请宽心,皇曾孙殿下脉象已经趋于平和。”老御医缓缓睁开眼睛,起身向女子和身边的男子施礼后,说道:“殿下脉象平稳,待老夫再开两幅药调理调理,只要后期好生看护,也就无甚大碍了”。

颤抖着嘴唇的女子尚未答话,旁边的小萝莉倒拍着莹白的小手笑道:“嘻嘻,我就知道阿郎病已好了!咦,病已,病已,无病咦。”小萝莉转头拉着身侧男子衣摆:“大哥,干脆叫阿郎病已好了,嘻嘻,刘病已,这个名字蛮好听”。

“宜阳莫要乱说。”男子不理脚下的小萝莉,反而看向老御医。

“有劳淳于太医,还请堂前奉茶。”年轻男子转头看了又看几眼庞朗,转身带领老太医离去。

“嘻嘻”名叫宜阳的小萝莉不以为意,反而紧跟着已急切抱起庞朗的王夫人,伸着自己的小脑袋瓜子,凑了过来。

“皇曾孙,病已,刘病已!我是后来成为汉朝皇帝的刘病已!”此时的庞朗心里简直天雷滚滚,欲哭无泪,欲动不得,欲喊,好吧,嘴里发出的却是哇哇的哭声。

正在手忙脚乱哄着怀中扭动着庞朗的王夫人,头上已经不由冒出了汗水。这时,只听到自己平时使唤的小侍女绿竹怯怯的声音:“夫人,小郎可能、可能饿了。”

“对,绿竹说的没错,阿郎,哼!不对,刘病已饿了,嫂子你快给他喂奶吧!”惶急中的王夫人还没反应过来,身边又响起宜阳那叽叽喳喳的童音。

“嗯,嗯嗯,奴家省得。”王夫人口中应着,一边抱着庞朗坐于榻上,一边侧身并匆匆解开里衣。

“阿郎乖,阿郎莫哭;娘亲在,阿郎莫哭。”王夫人轻柔的声音传入庞朗耳中,正陷入痛哭中不可自拨的庞朗,猛然看到凑到嘴边,也登时一愕。

“这多羞惭啊!我都多大了,怎么还能吃母乳?何况还是这位才认识几面的陌生女子!”庞朗老脸通红,嗯,不对,应该是嫩脸通红,虽然心理十分抗拒,可是肚子的自然反应却使他猛的咬住眼前的饭碗,狠狠的吸吮起来。

此刻,小萝莉宜阳索性蹬掉步履,扒在嘴角噙着笑意的王夫人身侧,晃悠着脚丫子,饶有趣味的瞅着。

窗外,夜已深沉。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