摒弃掉一贯的惺惺作态，周延这番话有了诚挚打底，顿时变得分外凝重朝我直压，我招架不济渐渐无所适从。
滞愣着，我的身体却本能后退，与他拉开更大距离。
笑意掩唇，周延语气更端正:“秦小姐大可不必。我虽管不住自己的心，让它一意孤行将注意力投注在秦小姐身上，可我能管住自己尽量不越过底线。只要秦小姐仍是人妇身份，我就算对秦小姐情有独钟，我不会越过雷池半步，不追，不缠，不占，远远观望，永远祝福。当然哪天秦小姐一朝幸福梦碎，想要尝试别样的人生，有想要从我身上探索的冲动，我必定义不容辞，第一时间站到秦小姐的身边去。”
我越不安:“周延….”
“嘘。”
食指架于唇中央，周延声线淡下:“我对秦小姐，只是单纯的喜欢，我不会因这份喜欢对秦小姐寄予厚望，并做些不合时宜的事逼迫秦小姐对此回应。换句话来说，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打算接受秦小姐任何建议，也请秦小姐不要劝我放下。当然，如果秦小姐于心不忍，想给我些许敷衍，可以请我喝杯茶。”
脸上渐渐像被荒漠占据，周延的声音也像被覆上薄膜:“刚刚吃下的食物，就像枝节动物一样正在攻击我的胃。我迫切需要有力量的茶水，来中和一下。不然，我可能很快又呼吸不上来。”
确实骤变得厉害，一转眼他唇若纸白。
突兀箭步，周延飞快走到稍微隐蔽的角落里，他扶着一棵树不断干呕得双眼发白。
他的手指甲嵌入树皮里，因为过分用力被拗断，血从那新鲜缺口里涌出来，看得我触目惊心。
我终于能够相信他是怕我有危险，才紧随尾后追来此地。
他为了我，克服厚若苍天的阴影，来到他整副身躯都在叫嚣抗拒着的郑志华身边。
即使因为设计杨岚以及对画廊使坏，周延这种种劣质斑斑，已经令我与他势同水火。可一码归一码，我无法心安理得接受他这份善意而无动于衷。
急急跑到五十米开外的奶茶店，我要了杯厚糖的温热奶茶，再一路小跑回到他身旁:“你喝点。”
并未马上接过去，周延仰起脸来，他的脆弱无处安放，最终压得他眉头塌皱:“秦时九，这个世界上家庭幸福的人济济攘攘，为什么我不是其中一个，为什么是我家碎人散？这个世界上，明明有那么多夫妻恩爱白头偕老，为什么我的父母不能是其中一双？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兄妹相互扶持成长，而我仍然无法获得这等殊荣？”
喉咙里干涸一片，我捏着奶茶再呈过去些:“每个人命运不同。既然无法逃避，只能尽量修补。自怨自艾自暴自弃毫无意义。”
“修补？”
浑然不知痛那般，周延忽然凛笑:“已经糟糕透顶的东西，我为什么要修补它？我将它捏得粉碎，令到它更坏，坏到毁灭，不是更好吗？”
人与人境况不同，我无法想象如果周延的遭遇放在我身上，我现在是种什么心境。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吧。
彻底不想用一文不值的废话来宽慰了，我淡着嗓:“你先喝点水。”
这一次，周延总算接了过去。
喝没几口，他随手将它扔入垃圾桶:“太甜，不适合我。”
问我讨了两张纸巾，他慢腾腾擦拭掉指缝间的血迹，再抹去唇边煞白，说:“秦小姐，我希望你能帮我个忙。就当是你还我今日的人情。”
我点头:“行，你说说看，我不知我能不能帮得上。”
“只要你想，就完全没问题。”
周延直了直腰:“我想秦小姐帮我做的事是，秦小姐回到千禧面对着郑玲，不要将我今天来见郑志华这事透露给她知道。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希望秦小姐答应了就一定做到。”
这不算是难事。但我有点顾虑，如果郑玲没问我没说倒好，若她问起来我没说，回头雄叔或郑志华对她说了，那她会觉得我对她有所隐瞒，这样会不会牵动起千丝万缕？
犹疑了一下，我说:“就算我不说，也难保雄叔和郑志华不说吧？”
“哦，我明白秦小姐的意思了。是我冒昧，让秦小姐为难了。”
耸了耸肩，周延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他的脸陷入阵阵烟雾里，轮廓渐变模糊:“那秦小姐欠我这份人情，就姑且在秦小姐那里放着。哪天有适合机会，我再找秦小姐还给我即可。”
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周延又说:“车就不蹭了，有缘再见。”
沿着路走出五十多米，周延招到出租车，他钻进去，手还要往后潇洒的朝我挥。
回到千禧，我整个大脑昏昏沉沉的，所幸郑玲临时有事出去了，我才能顺畅喘口气。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点，我按捺住内心欢腾三两下收拾好就往外冲。
没想到，我会在电梯口碰到卓悦。
将下意识透过嘴表达出来，我直接问:“你来找玲姐吗，她没在公司。”
摘起我的手，卓悦径直往他衣兜里塞:“来接你下班。带你吃大餐。”
跟着他到停车场，我才想起什么似的:“卓扬还在家里呢，我们不老早有计划，得回去专门做些卓扬不爱吃的，把他吓得乖乖搬回去龙泉吗？”
顺势把我的包也掏过去挎在他肩膀上，卓悦娓娓道来:“计划有变。奶奶已经派人先把卓扬接去半山了。我们也过去，晚点去附近一个私房菜馆自助烤肉。那个地方是我定的，我已经叮嘱那边按照你的口味来准备菜品，等会你多吃点。”
满腹狐疑，我抬起眼帘望他:“你不是一向不爱跟他们多接触吗，怎么好端端的，忽然约着一起吃饭了？这饭局还你安排的？”
卓悦语气淡淡:“我小叔卓于易回国了。当初在国外，他有牵线介绍过医生给卓扬，现在他回来要家庭聚餐，算是人情往来，这顿饭该由我做东。”
原来如此。
我点头:“明白了。”
开了车门让我先上，卓悦转回坐在驾驶室，他系上安全带后:“今天在千禧怎么样，一切顺利？”
他这算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我笑得有些勉强:“还算顺利。”
“还算？”
发动车子，卓悦缓缓匀速往前，他侧眸睨我:“卓太太若是有什么烦心事，千万别吝啬与我分享。”
几番权衡后，我问:“烦心事倒没有，我就是有个疑问。卓悦，你和郑玲的爸爸郑志华，有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