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我发出这张卡片的人非常小心谨慎，上面的字是全无辨识度的印刷体:“十分钟内到位。否则后果自负。”
后面带着的地址，是楼下一个环境不错的西餐厅。
乘坐电梯时，我不断揣测干这事的人到底是谁，我有想过是莫宇寻，或是叶玫，甚至是唐江。
尚无定论，我刚刚走到西餐厅门前，就迎出一个挂着特别规范职业性微笑的餐厅大堂经理，她身体往前抛倾，竟然熟知我的姓氏。
我难免惊讶，大堂经理告知我这里午餐时段被包场，包场的客人单独招待我，她已经在这里等候我多时。
被这阵仗搞得心更七上八下的，我的局促忐忑与小心翼翼全被映在光洁的大理石板上，它还没来得及折射攀附被我吸收成底气，我整个人傻眼了。
视线钉在卓悦脸上，我恍若梦中:“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中午难得有点空隙时间，我不想把它浪费在别的地方，只想用在陪伴自己太太身上，这有什么问题。”
笑容若溪流般在脸上淌动着，卓悦起身将我迎入软绵绵的位置里，他又拿来个枕头垫在我腰后，有些隐晦开玩笑道:“卓太太昨晚劳累，一大早又劳累了多一次，腰多少会有点酸，靠着这个舒服点。”
一回想到入门时，我像粒蚂蚁似的生怕稍有不慎就被踩死的状态，再听着卓悦这般贱贱得调侃，我止不住翻白眼:“你一边去。你要带我吃饭，打个电话不就得了，你还得找人往我那送卡片。你送卡片也就罢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还得来句后果自负，你唬谁啊你？我要是心理素质差点，不得给你吓半死？你都一百多斤的人了，干点啥事实在点行不行。再不济，你到底准备束花把我引下来，也好过搞写小纸条威胁这一套。”
“打电话直说没情趣，送花外加甜言蜜语过度梦幻又肉麻，也不是你爱吃的那一套。”
理直气壮得很，卓悦振振有词:“更何况我也没说错，你不接受安排确实要后果自负。秦时九你想想，即使我属于你，我往后余生都属于你，但人生短短不过几十年，饭吃一顿少一顿，你错过与我这顿午餐，也值得遗憾。”
反正跟他在一块后，我感觉我简直是有十年八年干工地的经验了，啥也不爱就爱抬杠，这不又嘴快了:“错过五年，我还能重新拱上你这颗大白菜，错过一顿饭算什么。”
笑悬在唇边摇摇欲坠，卓悦冷不丁:“秦时九，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不等我说话，卓悦又笑:“你的一脸茫然就是答案。不记得了没关系，我记得就好了。”
像是变戏法般，他从身后拽出一束花呈到我面前:“送给你的。”
持续懵逼，我抱过来摸了摸又轻轻嗅:“粉荔枝呢？这两年新出来的品种，它不是夏天才当季吗？咋大冬天的还有？”
“是粉荔枝。也确实不好找。但它的花语实在是深得我心，也最能表达我想要对你表达的情绪。”
目光在我脸上凝住，卓悦语速缓缓:“粉荔枝的花语是，我对你忠贞不二。”
心花倏然怒放得芬芳盈盈，我的眉梢被喜意压弯:“看在你会聊天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今日故弄玄虚这一遭了。可，今日啥日子？我想破脑袋，也没能想出今天有什么特别。”
“七年前，你大三。那时我因为经常跑客户喝酒应酬上火，喉咙沙了好些天，吃过不少药还是好的不利索，你当时给我熬了秋梨膏，让我过去拿。我那天被个客户绊住耽误了些时间，到学校时已经快十点半了，那晚特别冷，你站在学校侧门那手被风吹得像冰块一样，我捡过来就要帮你捂上，你当时害羞急急收回去。那时我就在想，若我以后要结婚，你这样的姑娘一定是首选。”
眉垂下来，卓悦眸里感慨浓郁:“没想到兜兜转转，我还能得偿所愿。今天是我的节日，我只想要你陪我庆祝我的美梦成真。”
他这么一提，我的记忆全哗啦啦的苏醒了过来，我将花挨在一旁，顺着往下说:“诶，当时我就怕寝室锁门了，把东西塞给你拔腿就跑，你跟在后面追着我跑，非要说我穿得单薄，要把你的围巾给我。最后我们就像俩傻子似的在寒风里你追我赶。时间真的太快，快到令人措不及防。想想那年我们都多年轻，多恣意放纵。到现在，其实也不过是短短几年之隔，心境已完全不一样。”
“心境是很难再回到从前。所幸过去所爱的人，到今日仍旧爱着。这大概是我们通向过去的唯一途径。”
眼帘抬起来，卓悦又是一副神秘作态:“秦时九，手伸出来。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见他郑重其事，我连忙顺从伸出手去，并呈出个虔诚弧度。
握着拳手心朝下与我掌对，卓悦轻轻展开，我顿时感觉手心一凉。
他移开手后，我蓦然见到掌中央落着一对珍珠耳环。
是比较老派的款式，珍珠不算是特别大颗，但成色与圆润度都挺好。
我拿到面前细细端详，从隐隐约约觉得它眼熟再到顿悟:“这个….不是六年前我特别狂热追过的一韩剧里流行过的款式吗？我当时貌似提了一嘴，说太好看了好想要一副，你那时候买的？”
点头，卓悦道:“是。你毕业前夕，那时海淘还不太流行，国内卖的也大多数是仿品，为了买它我搭上搭很多关系，它漂洋过海两个多月终于到我手上。那晚约你吃饭，我原计划是吃完饭等气氛好点，就跟你彻底捅破那层纸。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我那时到底太年轻，喝得上头了，冲动完胜，克制败笔，我的注意力被别的事吸引了去，没能如常将它拿出来。带着卓扬辗转求医，我慢慢忽略掉这对珍珠耳环。卓扬病情稳定后，我又致力奋斗，它渐渐被我遗忘。”
径直摘掉戴着的银耳环，我三两下戴住这个:“没关系，虽迟但到，没什么比这更浪漫。”
“好看。”
伸出手拨了拨我薄散的发丝，卓悦继续说:“我原本以为，像这么小件的东西，它或早在我多地奔波转移的情况下不见了，没想到前几天我不是在家歇了歇，我趁机整理些旧物，我发现它居然被我锁在最重要的那个保险柜的角落里，一呆几年。我打开时有些恍惚，又一次因它打开记忆的大门，曾经与你相处过的微小细节，它渐渐显山露水，也更提醒我，这令我更能确定我中间五年所谓放下，不过是打着忙碌的幌子麻痹自己。实际上，我从未放下。”
视线拧成一束，卓悦炙热望着我:“而重逢后我对你所有种种挑拨，更多是心有不甘的刷存在感。所以秦时九，即使这珍珠耳环不是什么上品，可它富含的意义不同，它属于过去，也属于你，我必须要将它送给你。我必须要让你知道，我心里一直都还有你。我也想让你知道，你是我从初始的梦，到今日美梦得圆，有你我才够幸运。希望余生你务必留在我身边，多指教。”
想当年，这珍珠耳环被热剧带爆，好点的仿品都炒到上千块，有授权的正品更不必说。再论当年的物价与卓悦的经济基础，这已算是天价。而这份心意即使被他搁置过蒙灰过，到今日一吹一弹仍旧光辉满满。我用手覆捂着自然感受到加码热力，与他对视:“从这一刻起，我将彻底坚定我的内心，无论贫穷或富有，健康或疾病，只要你愿意，与你风雨同路甘苦并尝，除非是你要离开，否则我这辈子都会缠着你，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乖。甘可以共尝，至于苦我会尽自己所能，让你少吃。”
嘴巴张着，卓悦还想说些什么，他手机不识趣的响了起来。
轻扫屏幕一眼，卓悦向我打了个示意后接起，他话没多几句，脸色却随着时间递进渐暗下去。
好不容易等他打完电话，我迫不及待:“怎么，是出什么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