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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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节骨眼去乾明宫做什么去见景元帝还是要在乾明宫前发疯他这颗脑袋活得好端端的,可不想掉下来。

惊蛰是不怕死。

更不想找死。

前些日子,乾明宫看起来,已经是一片惨剧。不然明雨都说不出,让惊蛰不如去乾明宫的话。虽然是玩笑话,可也说明乾明宫到底空出了多少空缺。

和容九一去,焉有命在

惊蛰咬牙“我是想过,要是将来和你要是被发现了,大不了也就这样。可没想过,自己主动去找死的。”

容九冷冷说道“哪里是找死,你不正是想知道,孰轻孰重吗”

惊蛰瞪圆了眼,这听起来,就很是强词夺理。

他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容九这话里话外,总是故意扭曲他的意思。

“我不想见陛下。”惊蛰一只手抱住宫道的树干,他估计得有十来年没做过这么耍赖的事,业务有点不太熟练,“更不想把脑袋交代在那。”

容看着惊蛰滑稽的动作,冷淡地说道“谁敢砍你的脑袋”

惊蛰欲哭无泪,去了乾明宫,那可真是谁都能砍了他的脑袋。

“我知道你有些时候会疯,也知道有些时候你疯得彻底,可是命只有一条,不能随便拿来玩。”惊蛰苦口婆心,“容九,我信你,我真的信你,你别”

眼瞅着容九朝他走来,害怕这人是要施蛮力给他拖走,惊蛰直接一条腿盘上了那棵树,使劲不走了。

他不想这么耍赖皮,也不想这么丢脸。

可这实在是没有办法。

容九冷眼看着惊蛰,如同一抹邪恶的黑影,更如腐朽阴暗的鬼魂,那双黑沉沉的眼底带着冷漠的恶意。

“这不是你想知道的”

嘴唇如同渗透着浓烈的毒汁,说出来的话都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感。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惊蛰,那是你所喜欢的真相。”

清脆的一声响,惊蛰的双手狠狠地拍在了容九的脸上。

为了做出这个动作,他不得已将本来已经盘上树干的腿又放了下来。

这可真是折腾。

“再怎么重要的真相,都没有重要到,要拿你我的命去填的地步。”惊蛰狠狠踹了容九一脚,气呼呼说道,“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反正今天乾明宫我是不去的。”

说到这里,他用力掐了掐男人的脸。

“你不能老是这样,随随便便就发脾气。”惊蛰嘀咕,这也太小气吧啦的。

“我从不是大度的人。”容九道。

这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到底上哪找这么不知羞耻脸皮厚的人。

容九随便发脾气是不对,不过,他会这样的原因,惊蛰倒也清楚。

倘若一个人愿意为你活下来,这种沉重的感情已经如同爬满阴郁的河流,带着令人痛苦的压抑。

这样的厚重是不够健康的,他不应该因为这样的感情而对容九所做出来的事情屡屡让步,毕竟,这个男人丝毫不知道收敛,只会变本加厉地掠夺。

可是人当真是容易被感情影响,哪怕心里清楚,最理智的做法是什么,也不代表真的能做出相应的行为。

要不然他早该听从理智的劝说,离这个男人越远越好。

惊蛰叹了口气“你现在生气,是觉得我不信你。只是容九,倘若我不信你,我们不会走到今日。”

容九似乎想说什么,眉锋微动,猛地扫向拐角处。

惊蛰连忙停手,免得现在这姿势被人看到。

惊蛰的耳力好,不过,容九的耳朵比他更敏锐。方才郑洪来的时候,就是容九先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很快,惊蛰就看到韦海东神情严肃地带着一批人从宫道走过。

他们站的这处小道,距离拐角处还是有点远。

原本这样的距离,是不足以叫人发现的,岂料,韦海东似乎对视线非常敏锐,猛地看了过来。

为首的统领动作停下,那其他人,更是如此。

韦海东眯着眼,打量着容九和惊蛰,淡声说道“容九,正好你在这,带上惊蛰,与我一起去侍卫处。”

惊蛰疯狂眨了眨眼,生怕容九语出惊人,直接撅了韦海东,手指在容九的后背上戳了戳,又很用力地戳了戳。

容九感受着背上那种古怪的痒意,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冰冰,只是比以往更为压抑,“既然统领有令”他不明所以笑了笑,只是显得有点扭曲,“自该从命。”

他领着惊蛰,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韦海东似乎知道惊蛰心里有疑惑,带着人继续往前走,这才说道“陛下有令,要彻查康妃的事,而今查办的人里,有北房的人。那是你的来处,由你在边上看着,倒也有帮助。”

惊蛰“问起从前的事,倒是能知道一二;不过自从离开后,北房的事,却也不太清楚。”

韦海东笑了笑“既是查从前,也是查现在。”

这话说起来,就有几分古怪的暧昧。

韦海东不知是从哪里回来,身上带着凛冽的煞气,进了侍卫处,多数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惊蛰真是庆幸,他在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将该办的事情办完了,不然就他这个整日在外头跑的架势,姜金明怕不是得削了他。

侍卫处的守卫,惊蛰都快混了个脸熟,看到惊蛰一起在队伍里出现,也没什么感觉。

就只是朝着他们略一欠身,就目不斜视。

容九眼风一扫,从他们身上扫过。

不是所有人都认得皇帝,也不是所有侍卫都能到了御前。侍卫处放在这里守门的,自然都是些普通的侍卫。

这里头多数人只知道容九是统领的副手。

只不过和一个小太监的关系很好。

而今,就算看到他们一同出现,也不会有异样的眼神。

哪里敢

韦海东这位统领对待容九的态度,可是宽容到了令人诡异的地步。

等他们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侍卫处里头,其中一个侍卫对另外一个说“你听说了没有韦统领似乎打算卸任了。”

“怎么能叫卸任这叫调任。”另外一个侍卫摇了摇头,“这可是高升。”

“可是接手的人并不是刚才那位大人,这”

“这上头是什么心思,哪需要你来管”

闭嘴就是。

这是在宫里活着的最佳准则。

不管听到什么话,知道什么事情,闭上嘴巴不要乱说,就能活得比其他人都还要舒服。

这祸从口出的道理,其实谁都明白。

就算这容九还是副手,可是他的身份仍旧拍马追不上,又哪来的脸面去非议呢

侍卫处内,惊蛰已经熟门熟路。

他来这里的次数虽不多,知道侍卫处内庞大,可他只需要记得一条路。

从门口走到容九屋外的路。

而今,韦海东带着他们,走的是另外一条道。歪七扭八,好不容易停下来,这才发现这附近的房屋建筑,一看就与其他的地方不尽相同。

惊蛰仔细一看,这更像是某种牢房。

韦海东带人进去,中间的宽敞道路,足以让他们走在中间,还能看得清楚房屋两端的人。大部分屋子是没人的,只有寥寥几个,才关着人。

“将北房的人,都带出来。”

韦海东命令道。

这条道路的尽头,却是一个大堂。

大堂内很是宽敞,有点近乎外头府衙的形状,在两侧摆着屏风,绕开去看,还能看到屏风后,有着几把座椅。

除却容九与惊蛰外,还有另外两个男人,在对面屏风后的座椅坐下。

惊蛰狐疑地看向容九。

一路上,容九看起来很安静,没再同之前那般暴烈的情绪,只是带着古怪的冷漠。

自然,在他们看似接近的动作里,惊蛰时常会捏一捏容九的手指。

这些过多的小动作骚扰,让容九猛地攥紧了惊蛰的手。

惊蛰扯了扯,拉不动。

于是,也就任由着容九抓住。

“这些屏风,是惯常摆在这里的。”容九慢吞吞开口,“就是预备这种情况。”

想听,又不方便出面。

惊蛰压低声音“那对面的两人呢”

许是因为在屏风后,他们看不到别人,别人也看不到他们,惊蛰显得自在了许多。

他的身体靠近容九,那是一种自然的亲近。

“这两个,都是韦海东的副手。”

惊蛰微愣,韦统领的副手

他和容九咬耳朵。

“那他们两个,就算是你的竞争对手”

容九挑眉“竞争统领之位”

“韦统领不是说,他有意你

为下任接手的对象”惊蛰的声音越来越低,显然是生怕被别人听了去,“这么多个副手,韦统领还真是气派。”

容九沉默了一瞬。

他在思考。

如果他现在顺着惊蛰的心意,夺了齐文翰下任统领之位

罢了。

还是不多生事端。

最终,容九还是放弃了这个有点美妙的想法。

对面屏风后的座位,吕旭东看着齐文翰坐立不安的模样,好笑地说道“你这是怎么了又不是第一回坐在这个位置上。”

寻常他们多是在外头站着,可是偶尔坐在这里,也是有的。

齐文翰摸了摸后脖子,“总觉得凉飕飕的。”

仿佛有条缝不住朝着他的后脖颈吹气,刮得他哪哪都不自在。

吕旭东“难道是因为,对面的人”

一说到这个,齐文翰更沉默了。

他和吕旭东对视了眼,轻声说道“我觉得像。”

“我也觉得像。”吕旭东摇头,“但不可能。”

这要真是那位,韦海东怎可能命令他又怎么可能和一个普通太监关系亲密

再说了,这图什么呀

齐文翰抓了抓脖子,有些苦恼地说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对着那张脸,不凉飕飕的”

吕旭东沉默着抖了抖身子,幽幽地看着跟前的屏风“真是万幸。”

尽管他俩都觉得,这不可能是景元帝。

可是容九

这个人的大名,他们也是听说过的。

这人神出鬼没,具体情况,只有韦海东知道,他们基本没见过这人的模样。

倒是偶尔听说会出现在侍卫处。

可这就像是一种传说。

侍卫处里,倒是也有人曾见到过,可要么是守门不起眼的小侍卫,要么根本没敢细看容九的模样,仔细拼凑起来,居然没有一张真正的图象。

而今,他们总算得见这人的模样,却是后悔还不如不见。

对于景元帝的敬畏,还深深藏在他们心里。

哪怕是对着个只有几分相似的人,都轻易会被勾起心里的慌张。

“他们,好像怕你。”

就在对面,惊蛰绞尽脑汁回忆,也只能有这少少的感觉。

“他们怕的不是我。”容九面不改色地说道,“他们怕的是韦海东身后代表的力量。只是我与他站在一处,所以看起来像是怕我。”

惊蛰挑眉“是吗”

他上下打量着容九。

“怕你也是正常。”惊蛰嘀咕着,“真该叫他们见见你刚才的样子。”

只这人一会儿情绪澎湃,一会儿又冷静安定。

他本能意识到容九的状态不对,可他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这些。

门外,已经有人被押了进来。

他们看不到外面的人,却能听到声音。

惊蛰隐约能从声音里听出来,有个中年的女人,还有个声音上了年纪的男声,这一听就是北房最近的两位管事。

韦海东正在问话。

只是不管他问什么,底下的人,都咬死了什么都不知道。

“惊蛰,你怎么看”

惊蛰听得聚精会神,被容九一问,下意识愣神。

“什么”

“你觉得,他们在撒谎吗”

惊蛰看向屏风,尽管他看不到屏风后的人,不过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说道“都不真不实。”

这只是一种感觉。

陈嬷嬷不必说了,立冬死后,惊蛰对她不可能怀有什么好意。至于另外一个,曾经是太后宫里的人。

这样的出身,就算说他是清白的,惊蛰也很难相信。

外头,韦海东倒不至于动刑。

却也让人压他们下去。

齐文翰出声“统领,陈嬷嬷刚才所说,和立冬身上的痕迹,倒是对不上。”

“她家里人找到了没”

“已经找到,在往京城带。”

韦海东点头“那就等人来了,再问话罢。剩下的那个,送到慎刑司去。”

齐文翰显然知道韦海东在说谁。

陈嬷嬷要留下,那个管事公公却是要送走。

惊蛰微眯起眼,韦海东这种处理方式,的确不像是要细查下去。

“太后的人,查了也是无用。”容九薄凉地说道,“一般,他们也懒得沾手。”

惊蛰奇怪地蹙眉“那陛下为什么不”

好吧,刚才他差点就因为景元帝和容九吵起来,现在有点不敢提及他。惊蛰曾经还怀疑过

现在想想刚刚容九那暴躁的模样,只觉得曾经的猜想好笑。

“不关起来,锁起来,就算废掉她的手脚都行,反正可以少掉许多祸事”

容九这话,带着一种阴狠的煞气。

尽管惊蛰不该对此做出任何的反应,毕竟我这可是太后,但他还是慢慢地点头。

比起景元帝一如既往的做派,这的确非常适合他的习惯。

容九的眼神带着怪异的蠢蠢欲动,可很快被某种冰凉的情绪所覆盖,变得兴意阑珊“这是她活着的意义。”

惊蛰的眉头皱得好似能夹死人。

他怎么就听不明白容九的话

什么叫做,这就是太后活着的意义活着,给景元帝添堵

还没等惊蛰问,外头又拖进来两个人。

那听起来,是荷叶和菡萏。

这两人,不如陈嬷嬷那么嘴硬,在审问下,很快就吐露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

包括给陈明德下毒。

惊蛰猛地握紧了扶手,连眉头都狠狠皱起“什么”

以陈明德的敏锐,如果他被人下毒,不可能毫不知情。可他临终那段时间,惊蛰几次回去,都从没有见

他提起过。

荷叶和菡萏只知道,陈嬷嬷在找一样东西。

她在北房,几次借口搬动所有人的住处,面上说是为了换个新气象,可实际上,都是为了趁机寻找东西。

韦海东“找是什么东西”

“奴婢是真的不知,如若知道,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惊蛰听着荷叶啜泣的声音,面无表情。

菡萏的声音更弱些,却也说出了,明嬷嬷在世时对陈明德的试探,以及听从明嬷嬷的命令,对陈明德下毒。

“真话。”无需容九问,惊蛰喃喃地说道,“那的确是真话。”

尤其是菡萏。

他们一同在北房生活了许多年,就算不那么友好,可也是熟悉的。说真话是什么模样,说假话是什么模样,总不至于看不出来。

陈明德虽不怎么管宫女,待她们却也和善。

惊蛰从没想过,菡萏会对陈明德动手。

“我不明白。”惊蛰轻声说道,“到底是为什么德爷爷有那么重要吗”

别的不说,现在北房看起来,像是个香饽饽。

谁来都要抢几口。

北房的人,几乎都被筛了个遍,唯一庆幸的是,七蜕和八齐,倒是没什么紧要,倒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无忧被拖了上来。

刚一进门,惊蛰就闻到了血气。

在那之前,惊蛰从没见过韦海东对其他人动刑,如果其他人没有,他为何是个例外

有侍卫在门口欠身“统领,此人在屋里试图撞墙自杀,被拦了下来。”

这血气,大概是由此而来。

“无忧,宫人自杀,会有什么后果,你可想清楚了。”

韦海东的声音,竟是带着一点笑意。

无忧没有答话。

不管韦海东问什么,无忧都像是个死人,低垂着头,什么都不说。

沉默了片刻,韦海东道“惊蛰,出来。”

惊蛰早在觉察到无忧的异样前,就隐约有这样的猜想,当他真的被叫住名时,也不过是呼吸沉重了一瞬。

韦海东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叫他跟上来。

容九抓着惊蛰的手,他反过去拍了拍,站起身来,绕开屏风走到外面去。

无忧跪在地上,的确有些狼狈。

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有点脏污,血迹斑斑,还带着点雪。

他的额头还在流血,在惊蛰出来的时候,他不再盯着地下,而是紧紧地盯着惊蛰。

惊蛰的动作微顿,还是走到无忧的跟前蹲下来,从怀里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额头。

这血很新鲜。

惊蛰在心里朝自己皱了皱眉,和容九在一起久了,他连这样的事能感觉到。

这不好。

“你为什么会在这”

无忧终于说话,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

惊蛰

“韦统领说,我对北房很熟悉,就让我旁听。”他没有说更多,相信无忧已经能听得出来。

无忧,无忧,在北房的时候,无忧与惊蛰、明雨的关系很不错。

当然,和明雨会更好一些。

无忧是个很乐天派的人,就跟他的名字一样。

许多人一直都这么觉得。

他听完惊蛰的话,嘴唇蠕动了下,哑声说道你觉得,我会是谁的人”

他这句话听得屏风后面的人有些兴奋,总算开口了。

“至少,不是康妃,也不是太后。”惊蛰的声音有点紧绷,“那没必要。”

的确,北房已经有足够多他们的人,没必要再安插个人手。

无忧比惊蛰还晚到北房,岁数最小。

今年顶多,也就二十岁。

他在北房的时间太久,远比太后和康妃留意到北房的时间,还要早得多。

无忧的面色苍白,轻轻地靠在惊蛰的耳边,低声说道“我是,先帝的人。”

声如蚊蚋,只有惊蛰能听得到。

噗呲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惊蛰听到了不祥的声音。

他缓缓低头,看着无忧的腰腹扎着无柄的刀片,它很轻柔,却也能坚硬如铁。

血涌如注,将惊蛰的手都染红。

扑鼻而来的血腥味远比之前还要浓郁,几乎将人熏晕过去,那种令人作呕的红色,爬满了衣裳。

“抱歉惊蛰,”无忧的声音很轻,已经没有力气再支撑起身体,“我还挺喜欢你的”

他靠在惊蛰的肩膀上,气息弱了下去。

“你知不知道,七蜕和八齐,其实一直挺喜欢你的。就连无忧也是。”

明雨许久之前的声音,轻轻回荡惊蛰的耳边。

与无忧刚才那句话,几乎重叠在了一起。

无忧的自杀,出乎意料。

齐文翰飞快地冲出来,与几个侍卫一起检查起无忧的尸体,几乎没有人知道,无忧到底是从哪里掏出来的刀片。

所有进入侍卫处的人,都早早被检查过了身体,不可能没能发现这样的刀片。

韦海东皱眉,眼神飞快地朝着左边的屏风后。

很快,大堂就清了场。

齐文翰检查完无忧的尸体,和吕旭东一起皱眉,这人的身形骨架,估摸着,年龄可能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大。

“起码得有二十五岁。”吕旭东说道。

“手掌有茧,除了寻常干活的痕迹外,这两处地方,尤为奇怪。”齐文翰点了点无忧的手掌心,“应当是练家子。”

他站起身来,朝着惊蛰看去。

却发现,原着人的地方,现在却是没了。

“统领,刚才那二等太监呢”

齐文翰看向还在座上吃茶的韦海东“还有,那容九”

“都走了。”韦海东漫不经心

地说道,“还有别的痕迹吗”

吕旭东这人的身上,定然藏着秘密,他既然能立刻杀了自己,就说明他之前的撞墙,并非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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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真的要死,早就死了。

“所以,他原本是不想死,只是知道死才是隐住秘密最好的方式。”齐文翰接了上来,“那他一看到那太监,立刻就自杀,肯定说明,这个人很重要”

吕旭东“统领,惊蛰的身上,肯定有很大嫌疑。”

这两个副手,难得态度统一,都认定应该立刻拿下惊蛰。

韦海东捋了捋胡子,幽幽地说道“掰开他的嘴巴看看。”

齐文翰意识到什么,立刻低头,仔细检查了一遍后,皱着眉“他的舌根下,含着一颗药丸。”

已经被化开,若是再晚上些许时分,他就会被毒死。

如此一来,这一刀,却显得多余。

“看来,比起穿肠破肚,七窍流血而死,他更想要体面一点的死法。”韦海东摇了摇头,淡声说道,“就算刚才惊蛰不出面,这人也会死。”

这无疑是否定了刚才齐文翰与吕旭东的话。

齐文翰学着韦海东的样子摸了摸下巴,突然语出惊人“统领大人,您莫不是想包庇那二等太监吧”

吕旭东瞪了他一眼,与他走开了点。

这人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一想到将来他大概率要在齐文翰的手底下做事,吕旭东就觉得自己未来无望。

韦海东淡定地说道“我为何要包庇一个小小的太监”

“可您之前,却是为了这人,和慎刑司的人对上了。”齐文翰继续摸着下巴,“现在更是为他辩解,这可不是您的风格。”

韦海东“惊蛰这人,不能动。”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两人,眼神冷了下来,他根本不需要解释。

“懂了吗”

齐文翰和吕旭东脸色微变,齐齐说道“卑职领命。”

既是命令,就没有违抗的可能。

等韦海东离开后,齐文翰和吕旭东对视一眼,轻声细语地说道“哎呀,好久没看到统领那样。”

“是你太乱来。”吕旭东不满地说道,“你试探个什么鬼”

齐文翰“我不是觉得,统领的态度有些奇怪嘛。”

“那现在呢”吕旭东没好气地说道,“看出点什么来”

齐文翰拍手“统领很看重惊蛰,怕是因为容九。”

吕旭东翻了个白眼,只觉得他说的是废话。

眼瞅着齐文翰左顾右看,偷偷靠近他。

“你说那容九,会不会是哪个王爷的私生子”

皇帝那是不可能,可长得相似,那总有原因吧

吕旭东沉默了片刻,恶狠狠地拍下齐文翰的脑袋,字正腔圆地说道“滚。”

那个男人远没有皇帝的气势,自然不可能会是他。可要是去招惹他,肯定也是麻

烦。

谁能知道容九会不会是暗地里的一把刀呢

吕旭东低头看着无忧的尸体,露出狐疑的神色,像是无忧这样的人,不太想是明面上的,更像是生活在暗处的影子。

惊蛰认得这条路。

是去容九住处的路。

虽然最开始是容九带他出来的,可到了最后却反倒变成了惊蛰拖着他在走。

哪怕容九时常不在这里住,可是这里仍然打扫得干干净净。

惊蛰将男人推进屋里去,反手把门给关上,他的动作有些粗鲁,如果落在其他人身上,怕是要推得一个踉跄。

容九的步伐沉稳,跨前一步在那站定,然后回头看着惊蛰。

惊蛰背靠着屋门,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子。

他不说话,也没抬头。

隐约间,只能感觉到,容九似乎在走动。

而后,另一双鞋出现在他的眼前。

容九拖着惊蛰到架子边上,天气冷得要命,不知道男人到底是从哪里翻出来的热水,入手的感觉居然合适。

他在给惊蛰洗手。

浓郁的血气并不好闻,有点凝固的血痂被洗了下来,两只手都被洗得干干净净的。

不过,惊蛰的衣裳,也被血染红。

容九脱了他外面的衣裳,发现里面的也被染红后,微微停下动作。

惊蛰迟疑地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狼藉。

他眨了眨眼,本也在某种难以压抑的情绪里,声音也就沙哑,“没事。”

他道。

我自己来。”

应该将其称之为惶恐,还是不安

惊蛰很难描述清楚心头到底是怎样的感觉,他的心跳声比寻常还要快,哪怕他的呼吸很绵长,却仍然掩饰不了那种怪异的急促。

容九很快松开他,往外走。

惊蛰沉默了会,打算自己换衣服。就见容九走了回来,很快,石黎和其他一个侍卫进来,同时,也送来了大量的热水。

容九“去洗澡。”

他昂首。

“我给你洗。”

哪怕惊蛰精神有点恍惚,还是立刻摇头,“我自己就”

话还没说说完,就被容九抬了起来,抱着送进了热水里。

惊蛰这下不好躲,只能僵硬地坐着。

他的衣服并没有脱干净,按理来说,看着也还算得体。就是非常微妙,这种古怪的氛围,让惊蛰有点坐立不安。

他在紧张。

容九看着他。

哪怕在如此安全的地方,他所流露出来的紧张,仍带着虚弱的紧绷。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惊蛰的身上看到这种异样的情绪。

男人慢吞吞地给惊蛰搓背。

惊蛰觉得有点痒,又有点想笑,过了好一会,稀里哗啦的水声里,他抱住自己的膝盖。

“容九,他说,他是先帝的人。”

“嗯。”

北房到底有什么好的我原本以为,这可能是宫里最偏僻的地方,结果一个个,倒是热闹得很heih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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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最近,我身边死了好几个认识的人”

“嗯。”

“如果不是我知道,你要是动手,肯定会先杀了明雨,肯定就怀疑你”

“嗯。”

不管惊蛰说什么,容九只是淡淡应是。

然后将惊蛰后背搓得差不多,又给他洗头。

惊蛰被揉得哎呀呀惨叫,实在是男人的动作太不熟练,真的揪掉惊蛰不少头发。

就算惊蛰情绪再低落,此刻也不免维护自己的头发。

“我自己来。”

“怕你淹死。”

惊蛰瞪圆了眼,耻辱,奇耻大辱,他怎么可能会在浴桶里淹死

“那你站起来。”容九慢条斯理地说道,“让我看看你多高。”

惊蛰看了眼容九,又猛地低头。

然后缓缓蹙眉。

他发现一个问题,就算现在他穿着衣服,在这水下隐隐绰绰,什么都看不清楚。

可只要惊蛰起来,那到底还是会发现他的秘密。

惊蛰抓着自己的胳膊,无忧刚才黏糊的血,好像还黏在他的手心,那种酸涩的空荡感,让他的呼吸有点急促。

他想着无忧,想着明雨,又想想他迄今为止在北房的日子,有那么一瞬,觉得一切都是假的。

有一种,奇怪的冲动,在滋生。

他感觉到那种怪异的倾诉欲,就在喉咙间。

“你想说什么”

容九挑眉,眉头微皱,低头看他。

惊蛰“你方才下午不是很生气怎么现在又能如此淡定”

他在转移话题。

一个已经早就过去的话题。

在经过审问后,惊蛰和容九的争吵,好像在遥远之前了。

容九清楚地知道,却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最近,我的情绪会有些变化过大。”

惊蛰“那是有些吗”

这已经是喜怒不定,变化莫测了。

容九沉思“没有杀人,那就是有些。”

这可真是一团糟。

尽管现在容九看起来很冷静,可他的声音压得有些低,仍带着浓郁黑暗的危险,令人的身体为之战栗。

惊蛰在这个时候有些恨自己的敏锐。

他在紧张。

他越紧张的时候,反倒越发敏锐。

或许是无忧的刺激,也许是那尽管不存在,却隐隐刺痛的背叛感,或许是出于某种不安的预感。

惊蛰和无忧不过朋友,可当知道无忧这么多年的隐瞒,哪怕他肯定有自己的缘由,惊蛰都难免心中刺痛。

更别说,最后他居然死在自己怀里。

呵,秘密。

秘密隐瞒在朋友间,都会成为日后的隐患,那更何况,是关系更为亲密的人。

惊蛰在思考一个可能如果在这之前,不会被提起来的事情。

如果他将来要和容九走得更长久,那他早晚或许还是会知道这件事。

如果是在从前,惊蛰或许不会有这样的冲动,可是今日无忧的死,却敲响了惊蛰的警钟。

伴随着容九跟他的“朋友”关系越发被人知道只要他俩在一起,容九多知道这秘密,或者,不知道这一件,最后暴露时,难道身上的罪责,就会少许多吗

并不会有。

到最后该来的还是会来。

惊蛰在,为他接下来想要说出口的话,而紧张着。

他其实不应该这么紧张,就如同他自己所想,他相信容九,至少这个男人为他所做的事情,已经足够他给予这样的信任。

倘若他不能够信任他,那在这个世上他还能够再信任谁呢

“我”

惊蛰刚要说话,一只冰凉的手就摸上了他的脸,将他原本要说出来的话,全部挡了回去。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男人已经给他把头发擦了半干。

“该起来了。”

惊蛰“”

他憋气。

“你出去,我自己换。”

容九定定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出去。

屋内的炭盆摆上后,温度已经开始暖起来。惊蛰隔着一道屏风在换衣服,听到容九还在说话。

“你在紧张。”容九的声音,轻柔得宛如呢喃,“是怎样的事情会让你紧张到这个地步”

惊蛰抓着自己半干的头发,有些出神地想起男人说话时的模样。

容九的嘴唇很红。

是一种有些古怪的红艳。

很美。

却如同毒辣的食人花,轻易就能将人吞噬下去。

惊蛰换好衣服,从屏风后走出来。

这是一件很合适的衣裳。

容九注视着惊蛰的眼神很温和,却带着一种可怕的力度。哪怕他的情绪看着冷静,却仍然拥有无声燃烧的温度。

惊蛰“我,为什么,你说你最近的情绪变化有些大与你身上的毒有关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容九的话。

惊蛰原本想要说的话,被容九挡回去之后,一时间勇气就没那么容易鼓足了。

哪怕是他,也仍然会受一鼓作气,再而衰的影响。

这不能怪他转移话题。

容九慢吞吞地说道“大概是。”

惊蛰闻言,悄悄踩住容九的靴子。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大概是

这么敷衍。

男人低头看他,惊蛰抬头看他。

“你每次,就会这么几招”

惊蛰诚恳“只会这么几招。”

打又打不过,可有时候心中又特别来气,真的很想打人,那又能怎么样呢

那就只能踹几脚。

力气不大,更像泄愤。

反正男人踢起来跟木头桩子没什么差别,有时候还反倒弄得惊蛰脚痛。

“好好说话。”惊蛰暂时按下心头的焦虑,“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近要换药,等这些药吃完之后就会稳定下来。”容九冰凉地说着,没带有半点感情,好像提起来的并不是自己的身体,“只要能挨过去,到底是能活着的。”

惊蛰蹙眉“你”

接下的话还没有问出口,就被容九的手掌捂住。他缓慢而冷静地用手指按压着惊蛰的脸,那带着一种非常克制的专注。

“不要再问。”容九的声音轻下来,“这是我要经历的事。”

这听起来像是在撇清两个人的关系。

不过,惊蛰还是品尝到,男人话语之下的另外一层意思。

惊蛰缓慢地呼吸。

他所呼出来的气体拍打在男人冰凉的手指上,并不能点燃任何的温度。

惊蛰缓缓抬起手,抱住容九的胳膊。

容九似乎并不喜欢,将自己经受的苦难挖出来,让人知晓,旁人也就算了,可唯独惊蛰,却是不想让他知道太多。

为什么

这是一种非常寻常的交流。

人总是会关心自己在乎的人。

自然而然的,也想知道他们的身体健康,他们的安全,这只不过是关心,并不带任何的目的。

“你会难受。”容九淡淡说道,“反正你这样的人,长出来的心,也是软的。”

谁的心不是软的

就算容九号称铁石心肠,可他的心肠挖出来,不也是柔软的吗

惊蛰想笑,却又带着点古怪的艰涩。

他将男人的手扒拉下来。

“可你若不与我说个清楚,自己一个人熬着,有时候情绪发作起来,我不知缘由,我们还是会大吵一架,这不还是会让我难受吗”惊蛰故意这么说。

容九淡淡“不会。”

惊蛰挑眉看他。

“来见你前,我会将大部分的情绪都发泄出去。”容九的声音,带着某种奇怪的违和感,“不会倾泻到你身上。”

倾泻

惊蛰敏锐意识到,容九在用词上,带着一种令人冰凉的精准。

如果他每次面对他的情绪还是经过掩饰之后才能拥有的,那倘若他真的无所顾忌彻底发泄出来,那又会是一种怎样可怕的境地

这不免让人有些恍惚。

大概,他最好还是不要知道容九在来之前做了什么事情吧。

虽然他很喜欢容九,并不代表他能够接受容九做出来的许多事情。他没有办法改变他这个人,那么有些事情最好永远都不要知情。

不然,那会有些可悲。

惊蛰叹了口气,然后,又叹了口气。

看他低头的模样,有些像条失落的小狗。

不仅是因为容九,也是为了刚才的事。

世事无常。

他不是第一次品尝到这种苦味,却仍是难受。

容九揉了揉他的头。

“我下次,”男人的声音透着勉强的力道,会克制些。”那嗓音带着凶狠,仿佛想咬碎他刚刚说的话。

这近乎一个不太明显的道歉。

惊蛰没忍住,“如果,刚才我们真的冲到乾明宫去,那会如何”

容九沉默了一下,那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停顿,仿佛在片刻之间他整个人都空白了。然后,他露出一个古怪,森然的笑。

是的,哪怕他在笑。

可那是一种惊蛰,几乎从来都没有看过的笑容。

有点血腥,有点残忍。

“是啊,惊蛰,”容九轻声感慨,“是得庆幸,方才没有去乾明宫,那不然”

他低头,看着几乎无知无觉的惊蛰。

“那就会是另外一个局面。”

惊蛰咽了咽喉咙,真是叫人害怕的寒意。

“好了,我们还是来说一说,刚才的事。”容九轻易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什么事”

容九扬眉,冰凉的手指,点了点惊蛰的唇。

“刚才你想说,却没有说出来的话。”

惊蛰的确会因为种种事情而情绪有变化,却甚少会有那种明显到叫人发觉的身体动作。

他向来善于掩藏自己的情绪,不过在亲近的人面前倒是一览无余。可再是怎么随便,都没到这种叫人看得清清楚楚的地步。

那只能说明惊蛰想说的话,非常重要。

也是为此,容九才勉强压住那种肆虐的恶意。

惊蛰没忍住又踹了一脚容九。

“你都知道我想说点什么,你刚才还故意打断。”

“你在紧张。”

容九捏着惊蛰的指尖,总算没有刚才那种冰凉的感觉。

人在极度紧张的情绪下,手指会失去温度。

惊蛰没有发现,可是与他接触的容九,却是非常清楚地感觉得到那种蛰伏在血肉下的不安。

那不只是无忧之事的打击。

容九为他清洗,又怎可能觉察不到惊蛰那一瞬的压抑与僵硬。

他想说什么,却又无比紧绷。

只不过经过刚才的打岔,到底分散了惊蛰的注意力,没让他的精神都集中在那件还没说出来的事情上面。

他的手指恢复了些温暖。

惊蛰哽住。

为这种冰凉的温柔。

好吧。

他在心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惊蛰既然已经决定要说出来,那就不能再吞吞吐吐。

“容九,我是男人。”

那一瞬间,惊蛰仿佛能听到自己心口狂跳的声音。

“我知道你不是女人。”容九缓慢地说道,最起码,你还是有heihei”

两个人的视线在某个瞬间,都对准了某个地方。

惊蛰最开始一愣,不过紧接着,他的脸开始不由克制的胀红起来。

“你在看哪里”

“你是男人。”容九颔首,像是在敷衍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然后”

惊蛰来气。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点来气。

可能是他活了二十来年,藏着这个秘密许久,第一次对别人说出这么古怪的话,结果只得到容九这反应。

这很憋屈。

惊蛰肯定气晕了。

他一把抓住了容九的手,然后抓着那只手用力的往下一按。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男人,但他说的男人不是那个男人,而是这个男人

事后惊蛰只想知道,为什么他会做出如此不知羞的行为啊啊啊真是救命,可是那一瞬间,他肯定是被情绪冲昏了头脑。

容九的指尖陷在那地方,不自觉动了动,仿佛掐到了一颗

两个人都僵在原地,不管是惊蛰还是容九。

下一瞬,惊蛰整个人从头爆红到脚,明明他才是那个抓着容九手腕的人,却颤抖得好像要虚软下去,再化成一滩水。

“下,下流”

惊蛰色厉内荏地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跑。

容九看着一只惊蛰疯狂逃窜,哪怕是看着那人的背影,都能感觉到一种无声的惨叫。

啊啊啊

容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沉默了片刻后,他握紧那只手,脸上流露出某种紧绷的压抑。

手指发出清脆的响声,如同骨骼在摩擦,那种森冷的恶意无尽蔓延开来,带着深沉的渴望。

跑得倒是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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