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的第二面，是在年前放假最晚的高三也放假后，学校老师组织的一次聚餐。
一屋子十几个人，在寒冷的冬日，暖烘烘的聚了一次。
姚望总觉得这一次丁霖比之前都瘦，之前只是身体瘦弱，如今脸颊上的颧骨凸了出来，眼睛也无神，没之前黑亮温润。
他皱了皱眉，看着丁霖坐了一个离他远的位置。
这期间其他老师同事起哄着喝酒，小酌怡情一杯。
丁霖也都一一接了。
喝了酒的他脸特别红，是那种不正常的烧红。
其实他不能喝酒，可是他想放纵一次。
反正都活不成了。
可是酒喝多了就是要他的命，他忍着恶心跑出了包间。
其他老师只以为他是喝多了，只有姚望跟着跑了出去。
丁霖趴在洗手台边，吐的辛苦。
胃里烧得慌，整个食道，咽喉，都是被腐蚀的感觉。
他什么也没吃，呕出来的只有酒水和苦胆汁，还混杂了一些血丝。
他吐的脱力，胃里像有一只手在揪着，使劲的揉搓，又酸又疼。
他支撑不住就要跪在地上，腰间被一双手有力的抱了起来，来人让他依在身上。
“喝不了还喝…”
姚望本想说他几句，可是看到姚望灰败的脸色和他嘴角的血，话一下子就止住了。
丁霖眼睛半合着看了他一眼，就歪头晕了过去。
怀里一下子就沉了，姚望惊恐的抱起他，来不及震惊怀里几乎没重量的人，他拼命的冲出饭店。
怎么拦的车他不知道，他只希望快一点，再快一点。
怀里的人身体烫的灼人，他紧紧搂着人。
祈求的看着双眼紧闭的丁霖，“霖霖你别睡，我们马上到医院了。”
“霖霖，我陪你去外面，你别丢下我好不好。”
“霖霖……”
姚望絮絮叨叨了一路，幸好这个小县城地方不大，把人放在医院推车上的时候，他一直紧绷的心神猛的松了一下，双腿一软他跪倒在地。
手术灯亮了五个小时，饭店的老师酒醒了大半也都跟着过来，站在手术室门口面带自责，不该让人喝酒。
姚望看着有了白头发，年龄都不小的几位老师，都是曾经教过他和丁霖的。
“老师你们先回去吧，这边有我。”
姚望嗓子干的说不出话，声音还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
几个老师看了看他，忍不住叹气，都倔强的留在这里。
姚望了解他们的脾气，也不再说，只专注的盯着手术室。
灯灭的时候，姚望如同被宣判的囚犯。
医生的面色不太好，摇头叹息。
姚望的天塌了，眼前一黑，他身体晃了下，扶着墙面站稳。
“病人胃癌晚期，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现在只能依靠服用药物减轻痛苦，尽量延长病人的生存期。”
姚望从医生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脑子里满是这句话。
小王八蛋！
姚望忍不住骂人，怪不得回来了。
现在是要死在自己面前吗？
他多希望这是一个梦，即使丁霖一辈子不回来，一辈子不愿意见他，不原谅他，都没关系。
他可以用一辈子去幻想，这个人生活在某一个城市，活的很好。
现实却给了他沉重一击。
姚望啊姚望，你可真是个扫把星。
你看看你把所有人害得。
最该死的其实是他才对。
丁霖睁眼的时候，床边姚望正痛苦的抱头自责。
丁霖眼中有一丝涟漪，又很快消失不见。
他张了张口，“还没死，死了再哭不迟。”
姚望红着眼抬头，向来主张有泪不轻弹的他，眼泪在看见丁霖的一瞬间就硬生生砸了下来。
狠狠砸在了丁霖露在外面的手腕上。
一颗颗断线珠子一样，像是要把积蓄多年的眼泪和委屈都哭出来。
丁霖呆了一下，有些茫然无措，他还是第一次见姚望哭这么难过。
“我可没欺负你。”
丁霖别开目光，不让自己心软。
“咱们好好治疗，不一定的事。”
姚望用手背抹了抹眼泪，除了眼睛有点红，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骗谁呢，我自己的身体你比我还了解吗？”
丁霖轻飘飘一句话砸在了姚望不愿意接受的现实上。
“万一误诊了呢。”
姚望不死心，声音里带点哭腔，听着委屈巴巴的，惹得丁霖忍不住把目光转了回来。
丁霖感叹：“姚望，你变了。”
姚望握住他的手，将他瘦的只有骨头的手包在手心，“变就变了，如果能变得替你承受，也行。”
丁霖也没挣扎，实在是没力气做无谓挣扎，“放弃我的滋味好受吗？”
姚望默了下，紧张的搓着丁霖的手，“对不起。”
丁霖眼中划过失望，“我不想听，你还是这样，什么都自己撑着，什么也不和我说。”
姚望更加不知所措，手心都冒汗，“确实是我对不起你。”
丁霖有点生气，赌气的把手抽了出来，“如果说你瞒着我不对，自己扛不对，那你确实该道歉，可你不该轻易放弃我，我没那么容易放手。”
姚望手心一空，冷气钻进热乎的手心，顿时冰凉，就像他的心一样。
良久，“对不起。”
丁霖失望极了，多年的委屈在这一刻泄了洪，他可以等，他可以忍受孤寂。
可是他怕听到姚望的对不起。
明明可以两个人一起扛，为什么要觉得放弃他是为他好。
自作主张，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是个大好人。
“我恨你。”
丁霖气红了眼，眼泪溢满了眼眶，从眼角流出没入鬓角。
姚望想贫嘴说几句，以前把人欺负哭了也是逗几句就好了，可现在不行了。
但他还是伸着手给丁霖擦眼泪，可怎么也擦不完，他心疼的哄道：“霖霖不能哭了，眼睛这么好看，不能哭，千错万错，我的错，你养好身体了，让我怎么样都行。”
丁霖眨了眨眼睛，都好久没听姚望这么叫他了，以前也是偶尔听过几次。
“姚望，治不好的，放弃我吧，不差这一次。”
丁霖不再看他，平静的闭上眼睛，静等死亡。
“别拒绝，我能跑的让你再也找不见，我现在只想死后埋在这里，陪着奶奶，你不要逼我，让我死后都不能有个安稳地方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