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棒冰

何绍离开相府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找蛇头闵翁,这件事如果离开他的帮助自己还真做不成,但是有些丑话还要说在前头。

来到闵翁住的地方后,老头子正佝偻着后背在池塘边喂鱼。

“何郎君走路带风,看来事情是办成了吧”

“办成了,而且我来是为了找闵翁要更多的人”

“这是好事,大买卖一桩啊”闵翁这一生最开心的就是有人来他这里买人。

“我缺人但是同样缺钱,所以我想先用完人,一直到入秋,然后您要多少钱我在如数补给您”

何绍本不愿意和这种人贩子合作,但现在也是无可奈何,他又在索儿坊酒库旁边买了一个宅子全部的钱几乎都投了进去,在开封城找了好多家牙行单是雇佣人没有千贯根本搞不定。

“那你就要跟老夫说说,你怎么就能肯定你能赚到钱了”闵翁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今日去相府偶然得知宫廷地窖藏冰不足,我与三司使约定每天为禁内和各部衙门供冰一百方,每斤一文钱,每方两贯”

“每斤一文?坊市里可是已经到了十文,再说你那里来的这么多冰”

“不瞒您,开封城有多少水我就有多少冰”何绍自信的说道。

“一百方冰你运冰的推车加上人怎么也需要十个劳力,老夫这里也兼着牙行的差使,到入秋每个人你给七贯不算贵吧”

开封城的壮劳力每天能赚三百文左右,闵翁的七贯确实很合理,但如果只要这么几个人何绍也不会来这里。

“壮劳力每天负责运冰凿冰,就按照城里标准每天三百钱。我不屑从这群苦哈哈身上赚钱,三十个壮劳力。

凑个整,剩下我还要七十个人,妇人和孩子都行”何绍不想欠这个人情。

“你要她们干什么,这些人又干不了苦力活”闵翁有些好奇。

“卖棒冰!”

在来的路上何绍已经想好了,既然今年的夏天格外长,那他就要给整个开封城的百姓送上一个清凉套装。

“阿寺,给我搬过来”

何寺搬过来一个木桶,木桶上还盖着一层被褥,闵翁掀开被子里面盛着半桶碎冰,一个个插着木棒的小铁盒埋在冰屑中。

何绍从冰屑中取出铁盒,一拽木棒,一根乳白色的冰棒便抽了出来。

“尝尝看”

闵翁没牙用舌头添了一下,冰爽中夹杂着淡淡的羊奶味道,里面还放着一些蔗糖。

“老夫上次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还是你送过来。”

“您说这个棒冰一个十文钱怎么样”

“里面有羊乳又有糖,便宜了,你是想让那些妇道人家和孩子卖棒冰?”

闵翁说起来还有些拗口,活了八十来岁,还是第一次听这个词。

“不错,我不会给她们出工钱,但她们每卖出一根我会收五文钱”

闵翁笑的很高兴,开封城的富户可比何绍想象的要多的多,老头子心里懂物以稀为贵的道理,这东西就算卖到十五六文都有人要。

“她们走街串巷卖棒冰的时候,顺便在告诉那些大户人家就说索儿坊有冰卖”

做棒冰是顺手的事情而已,这就和白捡的钱一样不赚白不赚。

“是个好买卖,现在整个开封城都缺冰,一斤冰价比粮价都贵这还有价无市”

“给官家的冰一文一斤,开封城富户卖他们两文钱他们都得感恩戴德!”薄利多销的道理何绍还是懂得。

“团头,你去把人拢一下,带何少爷去挑”

何绍在挑人的时候,看着面前一个个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皱了皱眉,这种形象卖吃的怎么能行。

最后让季载带着她们洗涮干净以后,每人买了一件衣服,最便宜的衣服两百钱左右,七十个人也就二十贯左右,相比棒冰的暴利这点钱不算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索儿坊内便已经忙的热火朝天,冰房外放着几十口大缸,这是季载连夜找人用消石制出来的冰就在缸内。

何绍只是提供的方式和方法,负责具体施行的就是季载。

何绍打着哈欠来的时候这些人正在将缸里的冰往外倒,然后用凿子稍加修整后用被褥一蒙装到租来的牛车上,中途运送会损失一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院子内架着火正熬煮着一大锅羊奶,隔着很远就能闻到味道。

羊奶的价格很贵约莫两百文一斤,但三两斤兑水以后就能熬一大锅,味道有些淡没关系十几斤糖霜下去照样是美味。

这个天气站在炤火旁用不了多久就会浑身湿透,何绍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阵阵的笑声。

“这个太白了吧”

“这个大了”

何绍心想这可不成,虽然羊奶兑了水但分量也不能放太多,一定要按照铁盒的规格,不然还怎么赚钱。

“少爷您不能进去…”

何寺正想尝尝这些羊奶的味道却突然看见何绍迈步走进了房间,急忙呼喊却也为时已晚,房内传来了尖叫声,只见何绍踉踉跄跄的逃了出来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你怎么不喊我”

何绍看着跟来的何寺气不打一处来,朝着他的屁股蹬了一脚。

“我喊了…”

“别委屈了,里面这是怎么回事”

何绍擦了擦额头的汗,刚才的一幕触目惊心。

“她们怕出汗把衣服弄脏,所以就脱了….”

熬煮奶香的味道传出去很远,看到一群小孩子围在院子外面远远的看着,何绍心里也有些不忍心。

开封城确实繁华,史官记录下了官员薪俸万金,富户的穷奢,却对这个世界占据绝大多数的可怜人视而不见。

牧民者将百姓按照田产多少分为五等户籍,而在索儿坊何绍见到了第六等,那些没有房没有田只有墓地的墓户。

哪怕是急缺壮劳力的商行都不会雇佣墓户,这些人没有只能沿着街巷行乞,就连他们的子孙也只能接受这样的命运,爷爷是老花子,父亲是花子汉,儿子是小花子。

以前何绍以为乞丐就是好吃懒做的代名词,直到他在了解了索儿坊后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冰房外,那些原先沿街跪地乞讨的花子,一边笑一边费力的将千斤重的冰一块块徒手搬上牛车,何绍看得心惊胆战,一个不留神如果冰滑了下来砸到身上那就是一条命。

炤火旁的妇人为了何绍口中能赚十文钱的棒冰,也顾不得什么礼法,赤身在闷热的房内干活。

索儿坊比他以前来的时候多了几分人气,多了几分生气。

不是他们想成为乞丐,而是这个时代的压迫和无奈,如果可以,没有谁会放弃做人的机会。

人怕的从来不是吃苦,而是没有希望。

“阿寺,每天多熬一锅,只要是索儿坊里的孩子每天一碗”

何绍从小到大一直都在最优渥的环境中长大,读书,即便来到了宋朝以后何安稳也非常宠溺,因此对这个世界也报以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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