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四章:进言禅位

在他的带领下,三位皇子也立马伏在了榻边,却是难得哀戚得真切,反而哭不出来了。

想到未来的日子,他们是真的悲恸之下心痛如绞,也有从过往解脱后的释然,所有的都已经过去了。

顾连成死得凄凉,蛮皇也是如今的模样了,对他们来说,虽然也不过是换了一个他们要讨好依附的对象,甚至比在顾连成的手下还要活得战战兢兢,但他们的曾经和过往,也是真的过去了。

“父皇、父皇……”

“儿子们不该让父皇忧心……”

顾明珏缓慢地将这些人都看了过去,又看向了低着头纹丝不动的宋唯严,在殿中或真或假的哭泣声中,只有他仿佛将这一切都隔绝在外,只专注地看着他而已。

一点一点将蛮皇的手指掰开,将那只痉挛一般蜷起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抹下去,顾明珏低头轻笑了一声,起身振袖叠掌长揖到地。

“请陛下安心,臣定尽心竭力。”

便是不为九蛮,不为百姓,不为这个负他良多的父皇,他也要为了自己,去讨一个公道。

“好好、好……”

被折磨得形销骨立的昔日君王躺在榻上,血污的衣裹着他,对这个天气来说过于厚重的被子压着他已经不堪重负的身体,药味、血腥味混在浑浊昏暗的空气中,将偌大的一座帝王寝宫,变作了死后哀朽的坟墓。

一滴浊泪从眼角滚了下来,滚尽了一生的起落悲欢,也埋葬了顾明珏的出生和幼年。

从此,他没有了生的过往,不过向死而已。

蛮皇疲累地闭上了眼,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声若蚊呐地反复念叨着:“走吧、走吧,朕累了。”

众位大臣抽泣着向蛮皇磕了最后一个头,扯着袖子拭去了脸上的泪痕,从地上撑起来弓着背倒退出去。

顾明珏也被宋唯严扶了起来,定定看了一会蛮皇,又看过三个伏在榻边浑身战栗的弟弟,他喟叹着甩袖离开了这座华丽的墓葬。

朝中之事都被留给了皇长子,剩下三位皇子皆被蛮皇留在了宫中侍疾轻易不会露面,虽然还没有到顾明珏登基的那一天,但朝中上下还是生出了大石落定的安心来。

“如今陛下不能临朝,病危若此,但国不可无君以主上下之事,臣等恳请殿下受禅位,登基称帝。”

顾明珏正式接过监国大权的第三日,就有朝臣在早朝之上向他上呈此事,也不知是急着讨好他,还是急着让头上的刀能早点落下去。

他倒是也听说了,现在朝中这些人,比起被杀被夷族,居然更怕的是被他给吊着不上不下地猜测是否会在下一刻人头落地。

顾明珏对此很是不可思议,他自认也不是什么真的嗜杀之人,就算杀人,也从来是给出了正当理由的。

“说到底,还是他们做贼心虚了。”

“真要一生正直,如太傅那一般,怎么会落到如今惶惶不可终日的地步,还平白污蔑孤的名声。”

这一次就连宋唯严也没办法昧着良心去赞同他家主子的话,但他想了想,果断地将良心丢掉了赞同地颔首,将批好的奏章给整理好放在一边。

御书房已经归了顾明珏,连带里面的奏章也归了他,顾明珏也终于体会了一次日日都要伏案批奏章,几乎不得休息是什么感觉。

不止在朝堂上有人当面和他替请蛮皇禅位一事,也有不少人上章来说这件事,都被顾明珏当做废话丢到了一边。

宋唯严翻着那些奏章微微皱起了眉,捡出来单独垒放在一起,居然也积了厚厚的一叠,占了当天折子的三分之一。

第一天顾明珏没有理会,第二天上折子的人就更多,第三天几乎已经到了一半……

连民间都有类似的话语在流传了,似乎都在盼着年轻力壮的皇子能早日接替已经衰弱的皇帝撑起这个国家,为九蛮带来一个更好的未来。

“殿下,民意若此,殿下当顺天意。”

顾明珏拿着被送上来的据说出了祥瑞的奏章,漫不经心地扇着风,一身亲王服也被他穿得不正不经,头上连冠都没有戴,只拿一根簪子一条发带了事。

天气渐渐炎热了起来,顾明珏也懒得为难自己,就算在朝上也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穿。

“陛下可还在呢,尔等就这么着急?”

正在台下慷慨激昂地向他呈词的朝官一噎,后面的话就不敢说出口了,当即惶恐地躬身下去声音又往上提了提。

“臣不敢!”

顾明珏解开了肩上的盘扣散着热气,殿内伺候的大内官也不管如今还没有到时候,就连忙让外面的内侍去取冰鉴来放在顾明珏的椅子边,为他驱散早起的暑气。

稍微凉快一点了,顾明珏的脾气也稍微好了一点,在冬天的时候他不怕冷,也不知怎的到了现在还在暮春就怕起了热。

九蛮和大岳的气候差别不小,他在大岳过惯了,现在觉得连空气都是湿闷的。

“孤虽代陛下监国,但尚不敢有任何越矩不敬陛下之举,尔等身为臣子,却生出此等不忠之心,还想陷孤于不忠不孝之地。”

“其心可诛啊,诸位。”

顾明珏支颐着斜倚在椅子里,点了点椅子的扶手,淡淡挑起长眉,似乎是笑着的。

下面的人陆陆续续跪了下去,求饶辩解的一个都没有,只将头往地上磕,站出来的那一位更是几下就磕得见了血,最后重重一下身子就歪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以往都是言官才有这般血溅金殿的技能,通常用于对上死谏,但自从顾明珏当政,短短时间里满朝除了宋唯严,都熟练地掌握了这一项技能。

顾明珏也有其他的属臣,但那些人现在还一个都没有站在苍乾宫中,也误伤不了他们,没见宋将军一般遇上这样的时候,都是单膝点地跪得笔挺,只垂下头以示恭敬。

眼看人是真的昏死过去,文臣之中上书上得最为积极的那几个也半点没对自己留情,顾明珏这才慢悠悠地叫了停。

“罢了,孤也不过随口一说,孤知道众位都是为了九蛮计,并非真的有什么不忠的心思。”

“诸位大人还是请起吧。”

下面人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地从地上爬起,低垂着头半点不敢再主动做什么。

“国不可无君,但如今君王尚在,朝政也并非是无人主持大局,你我该做的,是做好该做之事,让陛下能够静心休养。”

“如今孤的三个弟弟都在陛下身前侍疾,孤不能侍疾,也当以另一种方式向陛下尽孝。”

“还望诸君能体孤之意。”

顾明珏将那本奏章丢下了高台,飞落到一动不动的人身上,摆了摆手。

“将人送去太医院看看吧,告诉他,今天的事孤不与他追究,让他安心。”

“是。”

人很快被两个侍卫抬了下去,顾明珏看了一眼外面快到正午的晃眼阳光,扯了扯领子站起身来。

“行了,今日若无其他要事就散了吧,孤要是再在奏章里看见类似的废话,就没有今天好说话了。”

“臣等明白。”

“唯严,陪孤去城外乘凉去。”

顾明珏走下台阶路过宋唯严身边时顺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宋唯严沉默地转身跟在他的身后往外走去,诸臣再跪地恭送。

朝中再没有人敢揣测顾明珏的心思,也不敢再在他的面前自作主张,与之相反的是,朝中各个衙门的效率往上翻了一倍不止,每日送到案前的折子却少了将近一半。

那位殿下说不想在奏章中看见废话,为了保险起见,那就最好是什么废话都不要往上写。

顾明珏也当真带着宋唯严就这么出了城去郊外的行宫避暑去了,刚上了两天的朝又不上了,有什么事其他人都要到城外行宫才能找得见人。

这下朝中更是无事不愿去打扰了,每日奏章都是由宫中快马往城外送,批完了再送回来,顾明珏成功地把自己的工作时间减到了半天。

半天做完了,下午他就能躺在凉亭里乘凉睡觉,或是研究珍珑翻看闲书,闲适惬意地过上一个下午,等晚间下凉了又带着宋唯严去山间走走,闲来无事的日子,可以忙碌的东西就太多了。

这要是被君后辛知道了,估计要羡慕嫉妒恨了。

与顾明珏相反的是,君后辛近来常常忙得晚上回去看两眼儿子就又要回来批阅奏章,一晚上能睡上两个时辰就算是不错的了。

殿试之后新科进士已经陆续安排好了,一甲的三个还是暂时去了翰林院呆着,却也是在等着君留山回朝之后来安排。

而摄政王殿下上了鹿还山已经有五天没有下来了,在第二天东盛侯也拖家带口地上了山去。

安怡长公主、永平郡王、以及不知名的灰发少年,向亭很酸的想要跟着一起去,然后被君后辛凉凉地提醒,他还有九天的闭门思过。

“咳咳,这,臣这不是打算去山上思过吗。”

“岑家历代静修的地方,定然是处集天地灵气的宝地,臣去那处思过也当有醍醐灌顶之效,方不负陛下深意。”

向亭疯狂地和君后辛暗示,他那次闭门思过了一天之后就出来了,现在他非常愿意把剩下的九天给补齐。

可是快被奏折淹没了的皇帝陛下完全没有任何接受暗示的意思,直接把御史台今天的奏章全丢给了向亭。

“你自己看看,看完了该怎么做自己心里有个数。”

“是……”

向亭被冯喜送过来的一大叠奏折装满了怀,摇摇欲坠地把他整个人都挡在了后面,看不见他那张脸了,君后辛才把白眼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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