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八零知青不回城

陈立恒等不及田蓝给他送钱。

他要先打电话回向阳公社,然后再由向阳公社的喇叭通知到赵家沟,田蓝才能得到消息。完了她还得想办法把钱送到县城来。

如此折腾一圈,估计今晚钱能不能到位,都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因为交通实在太不方便了。

陈立恒都觉得一辆拖拉机太少,起码各个生产队都有一辆。除此之外,还要有公共拖拉机,就像公交车一样,定时发车,好歹能把大家送到县城来。

他等不及,索性将主意打到宋清远头上。5块钱一只显像管,必须得今天拿走啊。

老陈同志当了一辈子的将军,气场全开始时,都不用张嘴,单凭眼神便让宋清远稀里糊涂地主动提出:“别磨蹭了,不就是1500块钱吗?这钱我先出。回头你还我。”

待到他交出了存单,看着那一大堆显像管,他就傻眼了,可怜巴巴地抓着陈立恒的胳膊,死死盯着对方:“老九,你可得尽快把钱还我。这是我结婚的钱!”

什么喜糖、喜酒以及办宴席,对了,还有给新娘子的手表,都要从这钱里出。

陈立恒好笑:“喜酒、喜糖我包了,电视机也送给你。我还能给你弄个有穿衣镜三门橱衣柜,还要啥家具都给你打好了送过去。办婚宴时要的蔬菜和鸡蛋还有咸肉以及香肠,我们给你备上。加在一起就抵这1500块钱。这买卖你划算吧?”

宋清远在肚子里算了回账,满脸严肃地强调:“还有手表,起码得是121块钱的上海牌全钢手表。”

陈立恒捶了他一把:“美不死你吧?你能弄到手表票再说。”

他们不敢耽误时间,提了货就暂时放在宋清远的宿舍,然后又跑去城东的旧货市场,继续淘剩下的元件。

这回他们运气不错,从中午跑到晚上,总算把所有需要的元件都找齐了。剩下的就是要多少货的问题。

陈立恒原先想先少量进货,试制成功之后再扩大生产规模。但显像管的事打破了他的计划,他怕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干脆来把大的,将人家有的电子元件全收了。

当然,他没那么多钱,只能先交定金,等回头拿了钱再把货都取走。

宋清远都惊呆了,满脸认真地看着他:“老九,你跟兰花花不打算过日子了吗?”

这么多东西呀,那可是大几千块钱。

万一电视机做不好,或者做好了卖不掉,后面的日子他们准备喝西北风吗?

陈立恒涌到脑子里的热血稍稍退下,也生出了担忧,这还强撑着:“这有什么,一点冒险精神都没有,还怎么做事呀?”

打仗就那样,从来没有百分百的把握。那你就不打吗?该打的时候还得打。进攻是最好的防御。

宋清远说不过他,只是强调一点:“反正我的电视机、收音机还有喜糖喜酒喜宴跟家具,外带手表,你都得包了。”

瞧这家伙的疯魔劲儿,他是不敢指望下个月能拿回他的1500块钱了。

好在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他手上又有点活钱。把这些大头解决了,剩下的他只能自己凑合了。

陈立恒白了他一眼:“我至于贪你那三瓜两枣吗?”

当着外人面,他口气大的很。

等回到赵家沟,跟田蓝躺在一个被窝里睡觉的时候,他终于知道发愁了。

当家才晓得柴米贵呀,这一出手差不多一万块了。万一到时候电视机做不好,做好了又卖不出去,那可真要砸在手里了。

电视机不是糖和酒,几毛钱也能尝尝味道。几百块钱的开销,对風雨文学这里的社员了。

电视机也不是拖拉机,虽然后者更贵,一台要几千块。但拖拉机有产出啊,无论耕田还是拖货,都能哗哗地挣钱。

电视机就是个享受的奢侈品,满足大家文化娱乐需求而已。眼下,大家的物质生活水平已经足够承担这样的享受了吗?

陈立恒越想越忧愁:“现在全县的大队都没几个通电的,最多到公社这一层级。一个县也就13个公社,最多能吃下13台电视机。我光显像馆就买了300个。”

实在太猴急了。

田蓝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一时间好笑。

除了筹建军工学校那会儿,这人几辈子也没愁过钱吧。

她笑着安慰他:“谁说的?胆子放大点,想想电视机主要销售对象是谁?”

陈立恒不假思索:“学校,这个单位,还有电视大学。”

田蓝真想揉他的脑袋瓜子,当年他到底是怎样混上祝融将军的称号的?又是被怎样捧上神将的神坛的。

就这转不过弯来的脑回路,实在叫人犯愁哦。

“你还没开始做的电视机,第1个预定顾客是谁?”

“宋清远啊,他还掏了1500块钱投资咱们的货了。”

田蓝谆谆善诱:“宋清远为什么要买电视机?”

陈立恒不假思索:“因为他要结婚啊。”

田蓝无语之极,你还知道答案啊?这不就结了?

“你忘了,咱们离开上个世界之前,结婚三大件叫啥?电冰箱、电视机还有双筒洗衣机。现在这个时代,结婚三大件也从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往新三大件过渡。要结婚的新人,正是购买电视机的主力军。”

陈立恒恍然大悟:“好像是这样。”

在上一个世界里,60年代末期,我们就有自己独立自主的电视生产线了。到了70年代,电视机逐步走向千家万户。新婚小两口,小家庭必备电视机。

看他身体松弛了些,田蓝再接再厉:“那你还愁啥?宋清远的经济条件在县城他们那一拨人也就是平均水平。他都愁买不到电视机,还怕其他人不想买吗?只要电视质量好,绝对不会愁销路。除了要结婚的人之外,一般的工人以及干部家庭难道也不想要电视机吗?双职工攒几个月的工资,捧一台电视机回家,什么相声小品曲艺杂谈电视剧唱戏,啥都有的看了,不比光有声音的收音机强吗?”

陈立恒愈发松弛。

的确。

上辈子他自认为是个对娱乐享受活动不太感兴趣的人,不照样自制了一台19寸的彩电搬回家,兴致勃勃地拉着田蓝一块儿看嘛。

想到这事儿,他又有点委屈了:“你都没发现,那是我做的电视机。”

田蓝哭笑不得,想说你又没讲,她是会注意这些的人吗?

不过话到嘴边,她又决定好好哄哄这老头。

年纪越大越别扭,矫情!

她煞有介事道:“那不是因为你做的太好了吗?一点儿也不像手工制作,我还以为是哪个大厂出来的名牌货呢。那个月我还问了你警卫员,生怕你把钱都花光了,没钱吃饭。”

陈立恒这才心里舒坦,扭扭捏捏道:“做的不怎么样,头回做,啥都得摸索着来,又报废了不少元件,做的不够好。”

田蓝憋笑憋得够呛。

难怪人家都说老小孩。这家伙一把年纪了,居然还傲娇起来了。

她抱住人的脑袋,狠狠地“吧唧”了一口,语气坚决地肯定:“做得很好,继续加油!”

没想到陈立恒也抱住她,在她嘴上亲了一口。黑夜中,都能看到他亮晶晶的眼,配合着他饱含鼓励的声音:“你也做得很好,请继续加油!”

喂,咱们刚才好像在认真地讨论严肃的工作问题。你手现在放哪儿呢?还能不能好好谈谈人生,谈谈理想?

显然是谈不下去了。

大西北的春天来了呀,即便夜晚降温,窗外寒风呼啸。但浓浓的春意还是如同岩石下的小草,顽强地冒出了嫩芽,越长越高。

田蓝也觉得自己越来越高,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她晕晕乎乎的,一时间觉得自己陷在云端,一时间又怀疑坠入大海,抬眼就能看到漫天繁星。

等到她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还有些恍惚。

秀秀她妈过来敲门,询问她的意思:“兰花花,咱们今天继续种柴胡吗?”

“种!”

田蓝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够呛。

昨晚实在太疯了,她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什么时候睡的觉。

她怕屋外的人听不到,赶紧爬起床到门边说:“继续种,咱们把这片林地全都种上。”

隔着门板,秀秀她妈听到田蓝的声音,吓了一跳:“哎呦,你这是受凉了吧?赶紧上床躺着。一会儿我给你煮点大蒜水过来。”

田蓝尴尬,赶紧解释:“没事儿,我晒晒太阳发点汗就好了。”

真让她在床上躺一天,她会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的。

她一边啃锅里留给她玉米面饼子,一边在心中发狠,陈立恒这家伙,等晚上回来,看她怎么收拾他。

她喝了碗热水,叼着饼子就出去找中药材小组的社员,好跟人一块儿干活。

秀秀她妈看她精神还行,又说了她两句:“你也太实诚了,老九回来晚,你就早点睡嘛。这么冷的天,坐在屋里等人,不冻出毛病才怪。”

田蓝上哪解释去,只好打哈哈:“我看书呢,一上床就犯困。”

周围的女社员都表示佩服:“你呀,肯定能上大学,你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乖乖,做学问的人到底不一样。瞧瞧人家对自己的狠劲儿。为了不打盹,宁可自己冻生病。

田蓝呵呵,赶紧招呼大家:“快点种柴胡吧,趁着下过雨,好发芽。”

大西北的春风一场比一场猛烈,丝毫没有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意思,打在人脸上生疼。

然而春天的暖意就被这狂风裹挟着,一点点的浸透了整片大地。你还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山上的雪化了,树梢的嫩芽绿了,甚至连看上去还冰冻着的花都慢慢绽放。

仿佛一夜之间,春天真正来了。

田蓝带人忙活了一个多礼拜,才将一大片林地都种上了柴胡。剩下的日子,就是等待柴胡种子萌发,慢慢长成药材。

她叮嘱大家注意做好管理工作,尤其不要让野猪过来祸害种下去的柴胡。

女社员们都笑开了怀:“你想得美哦,这片林子上哪找野猪去?现在野猪都在深山老林里呢。要真有的话,早被我们吃光了。”

往前数10年,野猪倒是挺多的。经常下山祸害庄稼。

后来有了民兵队,才不管啥生态呢,看到野猪就是打。一开始还让它们逃了好几回,后来打出经验了,野猪就完全不是人的对手。它们也鬼精鬼精的,晓得硬杠不起,就不敢再轻易下山。

田蓝感慨了一句:“它们在山里有东西吃,自然也懒得下山了。”

秀秀她妈哈哈笑:“你们都跑光了,哪有那么多年轻人进山开荒?弄出来的地也荒掉了。”

田蓝认真地强调:“那也没必要弄,那些地方根本就不适合种庄稼,还不如留给野猪。”

柴胡种完了,也差不多到了春忙的时候,这个生产队都忙着组织人手耕地,要种一年的粮食了。

今年大家运气好,既不用驱赶老黄牛,也无需人背着犁在前面耕地。因为他们有拖拉机了呀。

当然不是从省城运回来的拖拉机,那个现在已经变成了交通工具,东奔西跑,到处运货。

大家用的是向阳公社农机维修站生产的拖拉机。

好家伙,那拖拉机长得可气派了,是个好几百斤重的大家伙。机身上还刷着为人民服务,鲜红的油漆,跟着车子跑起来,活像迎风飘扬的旗帜。

赵家沟大队为了表示自己觉悟高,绝对没有因为农机维修站设在公社而不快,所以要愈发积极地支持对方的工作。

他们是最早从农机站买拖拉机的人,原价2700,因为6个生产队都要求购买,农机站还给了团购价,一台2500。

呵!广大社员同志可现实了,能省200是200,谁都不觉得2500不好听。

就是这钱吧,是生产队集资购买,大家伙儿掏荷包时有点心疼。

大队会计骂他们:“瞧你们那扣扣搜搜的劲,不晓得用脑袋瓜子想想吗?拖拉机一天能耕多少地?靠人和牛又能跟多少?以前花10天种的地,现在一天就能干完。剩下的时间干什么?好好熬着挣钱啊。”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广播里天天说的科学技术是生产力,农业机械化能够把农民从土地解放出来,是这个意思呀。

大队书记急得够呛,在旁边吹胡子瞪眼地强调:“以粮为纲,不要乱了本分,都给我好好种地。”

挣钱是好事啊,穷日子过够了,谁不想过富日子呢?可有钱了,人的心也就乱了,开始胡思乱想。

就说五队吧,明明去年入冬前开垦了一片荒地,准备今年种玉米的。他都拿这事儿作为成绩上公社汇报过工作了,结果前两天他绕过去一看,好家伙,差点没气晕他。

什么玉米地呀?那上面已经盖起了大棚,一队社员正蹲在里面锄地呢,他老婆还在教人怎么赶紧把西红柿种下去,好比露天早上市一个月。

晚上他回家发火,想要好好教育老婆子。地都拿去种菜了,人又不能靠菜吃饭。

结果他老婆被惹毛了,直接将他踹下床,让他自己找地方睡去。

可怜的大队书记实在害怕此风一发不可收拾,不得不苦口婆心地劝社员:“种地才是本分,没粮食不行,会饿肚子的。”

大家伙儿都嘻嘻哈哈的,却死活不肯接他的话茬。

他的助手,大队部的会计同志还在旁边拆台:“那可麻烦了,咱们都花了几千块钱买了拖拉机。要是不赶紧想办法挣钱的话,这账目什么时候能平?”

大队书记一噎,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回。

他儿子又在边上拖后腿:“爹,你的想法局限了。现在咱们国家酿酒做糖,好多用的都是粮食。但我们现在用的是高粱壳子,玉米芯这些,兰花花还说要从高粱杆子,玉米杆子,小麦杆子里提炼淀粉,能给人当饭吃的那种淀粉。那么同样一片土地,同样长出来的庄稼,我们真正能够获得的能吃进嘴里的粮食就相当于以前的两倍。那是不是就不需要这么多地种庄稼,而是应该种菜,丰富大家的菜篮子呀。”

他在广播上听了新闻,这叫菜篮子工程,就是要增加副食品种类,让大家吃饱之外还能吃好。

大队书记瞪自己的崽子:“就你能耐,你不种庄稼,大家都不种庄稼,你吃啥喝啥?你拿什么酿酒,你拿什么做糖?别颠倒了个儿。”

父子俩还要争执,村口方向传来吆喝声:“拖拉机来了。”

好家伙,长了轮子吃油的铁疙瘩就是不一样,一阵风似的,就突突突到你面前了。

赵家沟大队的社员不算没见识,即便没坐过拖拉机的人也瞧过。尤其是知青点买回那台拖拉机之后,好多人都过去看过热闹的。

但不管当时看了有多激动,前面这些加在一起都没办法比上他们现在的心情。

因为这是他们自己的拖拉机呀,他们掏钱买下的拖拉机。

看看这大玩意儿,一路跑过来,气喘得再粗,都不耽误它干活的速度。

陈立恒从拖拉机驾驶位上下来,笑着和大队书记以及社员打招呼:“这批拖拉机,我们都送货上门。”

其实组装拖拉机的步骤不算多复杂,吴师傅带着徒弟早就做好了一批。之所以没早早卖出去,是因为培训拖拉机手需要时间。

原本这活一直由县里专人组织,每年都会开农业机械班。但人家既然有组织,那肯定有计划,绝对不会临时开班。最近的一次班,起码得夏收过后。

已经对拖拉机翘首以盼的社员们当然等不及,那只好由向阳公社农机维修站出面组织拖拉机手培训,考试合格的人,才允许开拖拉机。

如此忙忙碌碌了半个月,这批拖拉机才真正交付使用。

陈立恒下了拖拉机,拍拍长平的肩膀,鼓励他道:“胆子大点,没关系,前面你不是开的一直很好吗?你已经可以上岗了。”

长平却紧张地直咽唾沫,被风呼呼吹着,掌心还在不停地冒汗。

陈立恒推了他一把,笑道:“上去吧,磨叽个啥。”

田蓝也在旁边笑:“没事的,拖拉机而已,又没让你去开坦克开飞机。”

长平都要哭了:“我宁可开坦克开飞机呀。”

因为那些都是在梦里开,现在却要他坐上拖拉机真正地开。

大队会计气得要命,直接抬脚踹儿子屁股:“你个怂货,生产队这么多社员好不容易攒出来的钱,你要白浪费掉吗?你这是在糟蹋集体的资产。”

长平承受不了这顶大帽子,不得不鼓起勇气,直接坐上了拖拉机,手握扶手,双眼坚定地看向前方。

田蓝无语至极:“你下来,媒人给你拍宣传照。”

同志啊,拖拉机都已经歇了,你不启动它,你靠意念开拖拉机吗?

长平这才反应过来,在众人轰然的笑声中跳下拖拉机,面红耳赤地要去摇套筒摇把。

这回换成陈立恒喊住他:“别急,你打算开到哪片田里去?”

大队会计家在三队,三队的田可不在这里,得沿着小路往里好几里地呢。

社员们这才发现问题。

他们先前激动过度,天天盼着拖拉机送来,却忘了他们村里这只有一条大路。

而田与田之间,只有窄窄的田埂,连板车都没办法通过,全靠人挑担子进出,当然容纳不了拖拉机。

田蓝和陈立恒也蒙圈了。

他们经历过的农业生产模式基本都是集体农场,从来没愁过羊肠小道进不了拖拉机。

两人还在琢磨要怎么处理这事儿呢,没想到三队的社员们已经开始动手,直接抬着拖拉机下地。

这可是300来斤重的大家伙呀,大家就这样用肩膀扛,用手抬,一步步走向他们的田地。

田蓝都被震撼住了。

她的耳边是整齐划一的号子,她的眼前是社员们抬拖拉机时的笑脸。那么沉重的铁疙瘩,那样狭窄的田埂,负重前行的人脸上的笑容却比天上的太阳还灿烂。

机身上,红彤彤的“为人民服务”在春日的暖阳下,闪闪发亮。

陈立恒突然间感慨了一句:“为人民服务的永远是人民。”

时刻警告自己不要脱离人民群众的其实已经脱离了,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人民中的一员。

他笑着跟在后面,大声招呼:“小心点啊,千万别翻车。”

前面传来笑声:“没事的,这算个啥?”

当年队里的耕牛在田里摔断了腿,赤脚医生又治不了,要送去县里的畜牧站。他们不照样把牛从田里扛出来了吗。拖拉机可比牛乖多了,起码不会动弹。

众人一步一个脚印,愣是靠人力将拖拉机运到了田里。

这回大家可放聪明了,直接动手铲田埂。不然等到一块地耕完,还要把拖拉机扛到另一块地上去吗?

他们又不傻。

自家拖拉机还没送过来的生产队的社员也顾不上看热闹了,赶紧回去拿铁锹,好把田埂平掉。这样不仅方便拖拉机通行,还能多点田亩面积,多种点庄稼呢。

看热闹的人少了,陈立恒也有功夫给过来参加实习的拖拉机手上课了:“谁说说看,拖拉机没马达,是依靠什么启动的?”

立刻有戴着眼镜的男学生举手回答:“依靠的是进、压、爆、排的工作原理,靠手摇动让供油系统喷油至缸套,产生压力,使它喷发,然后启动。”

陈立恒点头,继续提问:“那什么样的情况说明拖拉机启动成功了?”

“拖拉机发出突突突的声音,冒出黑烟。”

田蓝在旁边听,伸手指已经套上了犁,开始耕田的拖拉机:“那冒白烟又说明什么?”

“说明油里掺了水。”

卧槽!大家都看着拖拉机的白烟,黑市上买回的柴油果然不靠谱,也不知道掺了多少水。

可没办法呀,柴油也是紧俏物资,能花高价买到就不错了。

就连开拖拉机的人都兴高采烈,一点儿也不为这点小插曲而不快。

来娣趁着午休跑过来看热闹,瞧见长平时,她难掩羡慕,认真地强调:“将来,我也要开拖拉机。”

就像一块钱上的女拖拉机手。

田蓝鼓励她:“你一定可以的,不仅仅是拖拉机,将来开飞机开航母都有可能。你的未来,肯定无比闪亮。”

来娣并不知道航母是什么,就是飞机,她也觉得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跟她毫无关系。

可这又怎么样呢?想想总不会犯罪,想想好的事,才能每天都高兴的面临新的一天的到来呀。

陈立恒在旁边观察了半天拖拉机耕田,感觉差不多了,才点头走人,抬脚前,他还叮嘱了一番三队的生产队长:“要是不好用,千万记得找公社农机站,别拖着啊。尤其要小心,绝对不能蛮干,防止损坏机器。”

他上了田埂,问了句田蓝:“我去公社,你要一块去吗?”

田蓝想起电视机的事,点点头道:“正好,我也想去看看,”

知青点的拖拉机去县城送货了,三队的拖拉机又已经交付使用,最后,他俩居然骑着自行车去的公社。

那自行车还是小云家借给他的。

小云家有三个姑娘,没儿子,父母就愈发肯苦,生怕女儿去了婆家被轻待。

之前小云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也没想复读的事。

小云爹就趁着出去做零工的机会,想办法弄到了4张工业票,刚好够买一辆自行车,准备将来给小云当嫁妆,陪嫁到婆家。

结果后来知青点张罗高考复习,说婆家的事就往后面推了。但家里攒了几个钱之后,她爹还是把自行车买回来了,省得过期浪费了。

现在农忙,他不出门,自行车正好借给陈立恒。

田蓝坐在后座上,忍不住笑:“一天比一天好了。说不定过不了几年,家家户户都有自行车。”

陈立恒用力蹬着车,点头肯定:“那当然,别处不清楚,起码赵家沟有七八成人家能掏出钱买自行车,缺的就是工业券。”

而随着国际局势日趋稳定,钢铁在民用工业中投入的比重增加,像自行车这种交通工具会逐步取消票证限制,迅速走入千家万户。

两个轮子可比两条腿快多了,两人没说多久的话,自行车就停在了公社中学门口。

他们没走错地方,因为陈立恒淘来的电视机零件就存放在中学实验室里。

是实验室。

他们没有批量生产电视机,他们不过是在做实验,自己尝试组装电视机。

之所以这般选择,一方面是为了配合唐老师。人家的主职工作是当老师,还带着高考复习班呢。当然不能天天往工厂钻,那是本末倒置。

另一方面,则是长期的斗争经验让田蓝和陈立恒精通规避风险。

改革开放刚开始,所有人都在摸石头过河。到底什么是资什么是社,大家的争论极多。

他俩现在没空争这个,但他们也不愿自己被推上风口浪尖,因为会耽误他们做事。

农机维修站明目张胆地组装拖拉机并且对外销售,他们不怕被上面查。现在以粮为纲还是大政策。国家也鼓励农民想办法提高农业生产效率,增加农田产出。

他们推进机械化农业生产,有什么不对?

可电视机不一样啊,少少做几台电视机,方便大家上电视大学还勉强说的过去。你一生产就是上百台,你到底想干嘛?是不是在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他俩不想和人扯皮,后面他们还得高考呢,时间和精力都不允许。

与其到时候冒这个风险,不如一开始就将危机扼杀在摇篮中。

我们这里不是工厂,而是学生实验室。所有组装起来的电视机,都是学生实验作业。

为什么学生实验作品要往外卖?那不废话嚒,上面又没给学校拨这个经费。不把做好的电视机卖出去,怎么收回元件成本?不把钱挣回来的话,后面的学生还怎么做实验?

这是学校在自力更生,依靠自己让学生们能够持续学到更多的知识。

不管你信还是不信,反正我们信了,实验室就这么开起来了。

电视组装车间用的就是高中实验室。

现在公社高中已经不对外招生,学校专门空出了物理实验室,让大家自由发挥。

唐老师先亲自操刀组装了一台电视机,然后开始一个个复原步骤,跟学生们讲述其中的原理。

田蓝进了实验室看,光瞧见画在板子上密密麻麻的图形,还有那一圈圈绕着的电线,她就觉得头晕,实在太复杂了。

这么多零部件,每一个都要精准地安置在自己的位置上。一旦不小心放错了位置,你就等着完蛋吧。

一根管子十几块钱呢,你有多少资本去浪费?

唐老师满脸认真:“当然,对于组装电视机,我也是外行。所有的经验都是琢磨出来的,并不代表是最优方案。我希望大家能够勤于思考,勇于实践,不要拘泥于书本。你们搞的时间久了就会发现有些操作根本没办法用书上的原理去解释,但做出来的机器就是能用。无法解释的事情不代表他就是错的,只能代表我们掌握的知识还不够。”

他看见田蓝和陈立恒,只微微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继续教授学生:“实验是制作机器,和工厂生产是两回事。我们没有工厂仪器,就只能在有限的条件下想办法解决问题。请大家珍惜这种艰难,它会让你的头脑变得敏锐,想象力扩展到最大,无所畏惧。你们看这个偏转线圈是要绕在磁环上的。现在我们没有专业仪器,又该如何切割磁环呢?”

学生们七嘴八舌,有人观察仔细,已经记住了老师之前是怎么操作的,现在迫不及待地读起了课堂笔记:“用铅笔画个线,然后再通电,磁环就断了。”

其实他说了等于没说,为什么要画线?又该如何画,他都说不清楚。

唐老师没嘲笑他,反而点点头:“能记住这个操作就不错了,即便你现在不了解其中的原理,但你自己做的次数多了,不用我解释,你也能够慢慢琢磨出来。好了,现在我和大家说说这是为什么?用6B的软铅笔在在这个磁环上画一道线,画的就是你想切割的部分。再用220V的电源接在画线的两头。这么一来的话,只要通了电,这一线电流很大,会产生高温,与其说磁环着被切断的,不如说它是被熔断的。依靠电流产生的高温来将它熔断。”

田蓝听得津津有味,都忍不住想鼓掌。

聪明人果然聪明,就好像她之前在聚龙山的小伙伴们,在一无所有的条件下,愣是自力更生,生产了那么多武器。

唐老师说完课,又让大家自己做实验。他走过来和田蓝打了声招呼,叮嘱她跟陈立恒:“虽然你们知识掌握的应该不错,但毕竟要高考,还是不能松懈。尤其政治这一块,多听新闻,时政应该会考到。我个人估计,改革开放很可能会是重点。当然,我不出卷子,我也不知道到时候会考什么。”

两人赶紧向唐老师道谢。

田蓝目光落在组装好的电视机上,不由得微笑。这电视机一看就是手工产品,因为机身背后印着“为人民服务”的字样。商店卖的电视机怎么可能会这样?

她笑着问:“电视机能收几个台呀?”

唐老师不假思索:“应该是中央台,本来就没什么频道。”

他拧开了开关,示范给田蓝看:“你们那个朋友,有空的话就过来把电视机搬走吧。不然,到时候被看旧了,我也没办法。”

电视屏幕亮了,里面出现了人的影像。

实验室里的学生们都忍不住激动,虽然它们早就不是第1次看电视机。可每回看到它被打开,里面的人活动着身体,传出声音,大家还是觉得好奇妙。

田蓝还挺好奇这时代的电视会放哪些内容。结果她盯着看了几分钟,眼睛越瞪越大。

这,这不是疫情期间,她在家上大学网课的学习内容吗?

天哪!这绝对不是1980年应该出现的东西。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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