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话 坠子与老套的故事

清早起床的时候,我一边打着大大的哈欠,一边漫不经心地走到书桌前伸手推开了窗户。

清晨的阳光并没有如同故事里的那样直接洒向我的房间,事实上,这会儿太阳还被附近的建筑物给挡着,我的房间虽然靠近街边,但是也处在阴影里。

今天是太正十二年,七月七日,天气晴。

听神奈说,最后一场雨还是六月二十几号的事情,到现在为止,帝都的天气每天都在大晴天和少云的大晴天之间徘徊。气温也如同这个年代生活的民众们一般,稳步朝前迈进着。前天爱丽丝生日那天的气温,据说已经高达32度。

在32度的天气里顶着日头逛浅草,中暑自然也是大概率的事情。

推开窗户换气通风一阵之后,我又将窗户关了起来,只留了一条不过两指头宽的缝。因为如果不关上窗户,一天下来我的书桌就又该浮上一层灰了。

在洗漱间洗漱完成后,我随手拿起了挂在衣帽架上的衬衣,这衣服已经放了有一个月了,现在该洗洗了,凑近闻了闻,毫无疑问这件看似没什么脏东西的衣服上飘出一股奇怪的味道。将它和昨前天的脏衣服放在一个篮子里,打算待会儿吃过早饭之后再来浆洗一番。guxu.org 时光小说网

虽然来这里这么久了,但是我依然不习惯用这边的洗衣用具。那些为了洗个衣服,能用上强板啊,卷板啊,锤啊砧这类的工具这类的事情我是敬谢不敏,又不是在厨房做大菜,没必要这么麻烦。

作为华夏人,我用的自然是华夏源远流长的传统工具——搓衣板。

然而我的计划很快就发生了变化,因为我在那件一个月之前的衬衣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一枚金色的吊坠。

打开坠子,年轻女性的照片和一名男性的照片顿时一览无余。而我也记了起来,这是在被重伤那天前在剧院捡到的,应该是玛利亚的坠子。

记得当时玛利亚的神情开起来还蛮严肃的,这东西想来对她很重要。

打定主意后,我果断将洗衣服的事情拖到了后面。

当我走到餐厅吃早餐的时候,玛利亚正巧也在,所以我自然而然地端着盘子走到了她那张桌子前坐下。

“南宫少尉?”似乎是感觉到有人靠近,她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抬起头向我看了过来。

“早啊,玛利亚。”我放下餐盘,笑着朝她招呼道。

“早。”可能是有些奇怪我为什么会突然走过来坐在一起,玛利亚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后,便带着笑意道:“少尉你看来恢复的不错。气色好多了。”

“嗯。多亏了灵子医疗技术的存在,要不现在我还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呢。”我点了点头后,左右瞅了瞅,花组其他人都不在。于是我在衣兜里摸了摸,掏出了那枚金色的坠子,放在桌上轻轻地滑了过去。

“嗯?我的坠子!”玛利亚在看到它之后立刻低声惊呼了一声,飞快地拿起来打开坠子检查一番之后,长出了一口气。但是随即她便将视线投向了我,意思不言而喻。

“我捡到的。”我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轻声道:“就在你找坠子的那个晚上。在后台的化妆室里。”

“是哪里?我明明都找了好几遍了都……”将坠子吊起来那在眼前轻轻晃了晃,玛利亚的脸上显出了莫名的神色。

似乎是怀念,又似乎是哀伤。

一时间,她静静地看着坠子,似乎在沉思着,而我这是唏哩呼噜地喝着我的早餐——稀粥。很快,当我三两下将一碗粥下肚之后,玛利亚将坠子重行放在了桌子上面,抬头看向了我。

“南宫少尉,你打开看过了吗?”

“……抱歉,因为必须确认是不是你的,所以我打开看过了。”

“是吗……”玛利亚翠绿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似乎想要看出点儿什么来,让我一阵莫名其妙。但是很快,她便移开了视线。举起带着红色手套的右手,将手套摘了下来。

从我见到玛利亚的那一天起,我就从来没有见过她摘下过手套。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况,什么样的天气,她似乎都永远戴着手套。唯一的区别只有演出的时候——有演出她则一般戴着白色手套,而平日里则是眼前这副红色手套。

以前我曾揣测过她的手是不是受过伤,导致必须要用手套来遮掩。但是在见识了她过人的枪法后我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受过伤的人绝对不可能有那样精准的枪法的。

事实上,玛利亚的手型纤细修长,皮肤洁白细腻,不仅不难看出,反而透露出一股奇异的美感。

玛利亚再次打开了坠子,随后将坠子推到了我们的中间位置开口道:“队长,你想知道这个坠子的故事吗?”

看着面前和平日里大相径庭的玛利亚,我又不是傻子,自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所以闻言立刻点头:“如果可以的话。”

“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毕竟队长你这次的伤,实际上也……”玛利亚说道这里顿了顿,随即摇了摇头开始讲述起关于这个坠子的故事。

实际上这个故事一点儿也不有趣,也不新颖。就算是放在现在,依然显得略显老套。

一个少女爱慕着视自己为妹妹的青年,两人一同在战火中成长,少女爱慕之心可以说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但是似乎唯独青年不知道。

青年陪伴着这位少女度过了残酷的战争,他既是少女的兄父,也是少女的导师,唯独不是她的恋人。

少女无法忍受日益增长的思念,最终在选着了朝着青年吐露自己的心声,然而和所有悲剧一样,青年并没有如少女想的那样满口答应。反而是犹豫着拒绝了她。

事后,青年对待少女一如往常一样,但是少女的心里却起了巨大的变化。她认为青年之所以不认同自己,最主要的就是自己和青年之间有着巨大的差距。

青年是抵抗组织分部中的一名首领,而少女只是青年偶然救下的女孩儿罢了。

少女决心让自己成长为能够跟上青年的人,于是开始了一个极为疯狂的计划。

这个计划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让她感觉极为痛苦,但是她靠着对青年的爱慕将这些都克服了下来。

最终,少女在那片战场上凭借着幽灵般的身影,神乎其技般的枪法,闯下了了食火鸟的称号:为了维护自己的地盘而出手迅猛。

然而故事也因为少女出色的身手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少女凭借着实力赢得了别人的尊敬,加入了青年的队伍。而在当时,作为抵抗组织的一线武力,青年的队伍有着极高的伤亡率。

青年原本是不同意少女的加入,但是却最终败在了少女的固执之下。之后的战斗中,少女出色的身手多次挽救了队伍,大家也对她赞誉有加。而与此同时,更多更危险的任务也被指派给了这只表现出色的小队身上。

在战场上,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让少女后悔一生的事情就那么发生了。

那是一场秘密袭击战,主要目的是攻击配合正规军的反攻扰乱敌人的战斗步伐。然而当天的行动出了岔子:敌人的人数并不是抵抗组织推测的那般少。而是整整四十头。这四十头可怕的生物甚至能够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击杀一个步兵连的正规军,如果正规军武装不足,还会牺牲的更快!

事实上,青年果断的下令中止任务,但是奈何他们撤退时已经晚了,敌人已经发现了她们。青年下令所有人立刻准备战斗,并命令少女和两名年轻人赶去后面向正规军部队求援。而作为队长的他和另外一批年长且经验更为丰富的同伴在侧翼吸引敌人的火力敌人。

但是少女违抗了青年的命令,坚持要和他并肩战斗。时间紧迫之下,青年不得已同意了少女的请求。

而这之后的战斗非常艰难,随着伤亡数量的不断增加,作为支援火力游走的少女心里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眼睁睁地看着一名名因为自己晚到一步而死伤的队员尸手异处,往日亲密无间的队友在刹那间失去生命,无神的双眼望着自己的时候,这位年仅十五六岁的少女最终还是崩溃了。

她抱着枪躲在了自己队友的身后,躲在了那位青年队长的身后,瑟瑟发抖。

这时的她已经不再是那位凶狠的食火鸟了。

故事到了这里也就没什么意外了。

青年最终牺牲了,倒在了支援部队赶来的时候。

如果少女依然能够正常发挥的话,青年说不定不会死。然而当少女崩溃的时候,青年并没有勉强少女战斗。自始至终,青年留给少女的,只有开战时的一句‘保护好自己’和一直保护者她的背影而已。

而这枚金色的坠子,是当初青年找到玛利亚时,为了安慰她而送给她的。

这是他们之间感情的见证。

故事讲完了,我杯子里的药也喝完了。

我无意置评当初玛利亚临阵崩溃的不成熟,也不想猜测玛利亚如果当时振作起来,那位青年队长是否真的不会死。

无论是玛利亚对于青年的感情,亦或者青年对于玛利亚的感情,对现在的我来说,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不是那位深受玛利亚爱慕的青年队长,现在的玛利亚也不是当初那位不成熟的食火鸟了。

“谢谢你愿意分享这个故事玛利亚。”

我收拾好自己面前的餐具,我站了起来:“东西也还给你了,我该去洗那件一个月没洗的衣服了。”

玛利亚没有出声,依然怔怔地望着坠子。

看着她这幅模样,我轻叹了一声,随后转身准备将东西拿回厨房。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玛利亚却突然叫住了我:“抱歉,南宫少尉。”

“那天夜里我是因为看到了队长的身影才不顾一切的冲过去的。”

“我并不是为了奢求他原谅当初懦弱的我,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亲口对他说声谢谢……还有对不起。”

我没有转身,只是站在那里。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作为一名合格的战斗部队领导,玛利亚上次那种冲动毫无疑问是不可取的。如果是一般部队,违抗上级命令,差点导致严重的后果,说不定都得上军事法庭。

更何况玛利亚现在也不再是那名代号食火鸟的抵抗组织成员了,而是一名正规军军人。

然而……但是……

米田经理和堇的话又回荡在了我的脑海里,阻止了作为军人一面的我。

“对不起……队长……”

“原谅我……”

“原谅我犯下了同样的错误……”

“原谅我……”

“原谅我……”

身后又传来了玛利亚喃喃低语声。里面没有任何哭泣的味道,却满是悔恨。

我不知道她说的‘队长’到底是指我还是故事中的那位青年,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纠结这个问题。

所以我只是低头看着面前的餐盘,低声回应了她的请求。

“我原谅你了,玛利亚。”

……

“谢谢你……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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