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让权

本尼迪克特沉思片刻,举起一根手指:“如果只是给皇室脸上抹黑,还有很多其他情况。比如吸毒过量而死;喝酒过量而死;噢,我在一等兵培训时听过一个人想偷窥女厕所,结果掉在马桶里淹死了。”

司柏德险恶地压低了声音:“大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抬杠?堂堂一个皇室成员,会去偷窥女厕所吗?”

“没什么不可以吧?”本尼迪克特居然老老实实地回答,“如果女厕所里有人,那个人不让他正大光明地看,他又想看,那他就只能偷窥。”

司柏德突然举起双手,顾丹墀还以为他要抽出武器袭击本尼迪克特,没想到他一把摘下帽子,用军帽狂抽会议桌,嘴里发出短促的惨叫声。中邪般的动作突兀地开始,又突兀地停止,司柏德转过身,喘息着,反手戴上帽子,对瞠目结舌的本尼迪克特说:“不能,就是不能。你们懂吗?不能!”

他戏剧性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本尼迪克特,说:“而且!还有一件事是什么呢?刚才说杀人犯被救走,你知道他是被谁救走?是——黑船。”

这个信息就很奇特了。“黑船”是“千年之战”里被广泛运用的反侦测艇,具体的科技已不可知。“千年之战”造成了无数人类文明的崩塌,凝聚了全部帝国科技的舰队“天启”也在“千年之战”中分崩离析,两艘主舰“启示录”和“默示录”分别失落在茫茫宇宙里。当年的“黑船”早已消失,现在出现的“黑船”顶多存有当年残存的一点点技术结晶。

本尼迪克特一怔:“仿造的?”

司柏德摇摇手指,低声说:“绝对不是。”

那就更有趣了,只有两种“黑船”,一种是百年前就已失落的科技;一种是残存科技的仿制品。如果是前者,那么,他们必须重新评估这件事中的势力分布。宇宙间保存原有“黑船”的人不多,能够轻松查到带走有栖的人是谁。关键是,知道这个人以后,怎么办。

几声清脆的敲门声打破了各自的思考。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殿下。”

朱尔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房门从外面打开,六公主独自走进会客室,环顾房间里的每个人,目光落在会议桌上。关于有栖的全息投影已经关闭,桌上暂停着皇室转交的文件夹。

“你们倒是不浪费时间。看出什么来了?”

司柏德赶快关掉投影,让桌子变回普通的黑色会议桌。几乎是会客室关门的同时,朱尔向后一靠,坐在桌子上,说:“小六,好久不见,之前发生的事,司柏德都告诉我了,现在咱们可以好好谈谈。”

六公主微微一笑:“朱尔,你携带违禁枪支进入阿瓦隆之晨的事,已经成了今晚的头条新闻。现在外面有很多记者希望采访你。你想和他们谈谈吗?”

朱尔笑了,不断向后撩着头发,说:“和他们没什么可谈的,这些人也没资格和我对话。我听说你父亲前段时间离世了,你怎么没跟我说?”

六公主朝司柏德看了一眼,说:“你也没问过我,在我印象里,你已经好多年没和我说过话了。”

朱尔耸肩。“说起来,你也好几年没来参加‘星辰之夜’。军部每几年都会举行一次辖区内的晚宴,以前是你哥哥带着你来,现在只有你哥哥来。你怎么不来?”

六公主抬眼看着她,笑了笑,柔和地说:“你邀请我,我随时可以去。不过,现在似乎不是讨论‘星辰之夜’的时候。德·拉·法耶尔小姐,你能看到,我什么人都没带,只有自己。而且我没有武器,只有一颗向往和平的心。”

她张开双手,向他们展示,合身的衣服下不可能藏匿杀伤性武器,放下手,说:“朱尔,我们能否各退一步,达成共识呢?”

朱尔动了动,问:“共识?”

六公主微微一笑,轻轻拨动闪亮的金发:“朱尔,你不得不承认,现在民众对你们的怨气很大。作为平息怨气的报偿,你们需要让给我一些权力。首先,对于谋杀案,要实时和我们分享进度;其次,抓到有栖后,要把最终处决权让给我们。”

“那不行。”司柏德断然拒绝,“殿下,把杀人犯交给军部法庭审判是最根本的,你让我们抓住他,再把他交给你?那我们不就成了臭苦力?”

“他杀了我的哥哥。”六公主沉声说,“我们没有立刻血亲复仇,而是在军部的命令下等待特派专队。我们对军部的尊重换来了什么?换来了德·拉·法耶尔小姐的傲慢态度和违禁武器。此刻又对我们的正当要求嗤之以鼻。难道我们是用来衬托军部伟大的绿叶吗?”

司柏德的手又抬起来。顾丹墀眼明手快,敲了敲桌子,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也暂停了司柏德的原地起舞。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他在这里跳大神。

从六公主一进门,他就隐约察觉到一丝违和感,现在这种感觉强烈到让他无法忽视。六公主和他们说的都是鸡同鸭讲,她心中另有打算,眼下说的一切不过是东拉西扯,试图挖下一个陷阱,逼他们不得不同意她真正的意图。

“殿下,能容许我问一个问题吗?”

六公主像是对他很有好感,朝他微笑着点头。顾丹墀字斟句酌地说:“殿下刚才说,抓到有栖,要把最终处决权让给皇室;而军部的目标是抓到杀人凶手。现在的证据并不能证实有栖就是杀人凶手,只能说他具有重大嫌疑。皇室不要最终确定的杀人凶手,却点名要有栖。殿下是怎么直接判定,有栖就是杀害三王子的凶手呢?”

六公主的笑容微微静止,脸上仿佛蒙上一层冰霜,下一秒钟冰霜解冻,眼睛里融化了一层又是悲伤,又是愤怒的神情。

“军部优秀的代表也在为杀人凶手开脱吗?”

顾丹墀一怔,迅速反思了一遍自己的话。有那么一瞬间,六公主的情绪让他以为自己真的在为杀人凶手开脱了。但他只是提出了一个并不过激的想法。一个猜测迅速掠过顾丹墀的脑海,或者,这个猜测一直存在于他的潜意识中。

有栖身上一定隐藏着秘密。皇室不在意究竟是谁杀了三王子,他们想要的人就是有栖。

带走有栖的人拥有“黑船”,要么是势单力薄的阿瓦隆之晨得罪不起,要么是他们想要坐收渔利。

另一个疑惑不屈不挠地提醒他:“黑船”是指向性非常强的反侦察艇,追踪难度仅次于把名字绣在后背上,怎么会有人用“黑船”带走有栖?

顾丹墀将关于“黑船”的疑问搁置一边,说:“殿下刚才提出,要和我们实时分享进度。我们刚刚踏足阿瓦隆之晨,所有的资料都来自皇室,肯定是殿下的进度比较优先。请殿下告诉我,如此确定有栖是凶手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六公主垂下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抬起眼睛,那层悲伤和愤怒仿佛从未存在。她缓缓地说:“这涉及到很多皇室隐秘。你只是看全息投影的录像,自然觉得,是我们冤枉了他。如果你知道的和我们知道的一样多,你也会认为,是他杀了我哥。”

“殿下可以讲给我听。”顾丹墀鼓励地说,“我洗耳恭听。”

六公主轻轻一笑,在四个人间轮流看了一圈:“如果我讲给你听,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之间就此达成了共识?”

没有人说话。六公主忍不住好笑,双手环在胸前,说:“和我们实时共享信息,好像对你们也没什么坏处。再说,你们就算没有资料,也能猜出来,光靠有栖一个人不可能完成刺杀和逃走,他身后有我们不知道的势力。我们把势力的线索交给你。这还不够吗?”

朱尔简短地问:“什么势力。”无广告网am~w~w.

六公主看了她一眼,微笑:“我还等你告诉我呢,德·拉·法耶尔,你能代表军部和我合作吗?”

朱尔侧头想了想,从桌子上跳下来。

“共享信息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有栖不能给你。你要是答应,就答应了。你要是不答应,那你随意,和那些记者说什么都可以。就算告诉他们,我在星港开枪打死了一万个地勤,我也不在乎。只要你能负责得起对我造谣的后果,那就,随你。”

六公主眼神闪动,问:“你为什么想要有栖?”

朱尔毫不幽默地笑了,说:“我倒要看看,这个人是不是真就长成那个样子。噢,有可能我确实会把他给你,等我和他完事再说。”

从六公主的脸色上看,她想到了很多不太适合问出来的内容。顾丹墀猜,这是他第一次和六公主达成潜意识上的共识。他看向司柏德,司柏德早已听得百无聊赖,此刻终于反应过来。

“不错,太棒了,不愧是六殿下和德·拉·法耶尔小姐。你们瞧瞧,两位一出马,就带来了实质性的进展!六殿下,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六公主从容地说:“案件的事,大概不着急在这里讨论吧?这么晚了,你们还是赶快休息。老实说,我对我哥哥的事,没有大哥了解。既然咱们已经达成共识,为什么你们不去问问我大哥?他明天在白塔布道,你们去了,就能看到他。晚安。”

六公主先行离开。不知道她和外面的记者说了什么,等四人从零号站台会客室离开,门外已空无一人。

他们在站台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走出侧门,走进站台外的城市。入夜后的街道仍然熙熙攘攘,白色的建筑在夜幕下变成了美丽的蓝灰。顾丹墀没想到阿瓦隆之晨的城市如此现代,无数蓝灰色的建筑拔地而起,建筑上的窗户里透出宝石般的灯光;薄薄的云朵残留在入夜的星空中,晚霞为云朵镀上几不可见的橙粉。阿瓦隆之晨的天空澄澈得不可思议,仿佛过滤过无数次的水。

虽然经历了很多不愉快,然而,深蓝夜幕下的蓝灰色建筑,弥漫着软甜味道的夜风,让顾丹墀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五脏六腑似乎融化在软甜澄澈的夜色里。不愧是主打度假的星星,他对这里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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