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超度无边

第七十七章:《超度无边》

月色依然是那副病怏怏的昏黄。

今天很奇怪,在这白天路人都绕着走的乱坟岗,四个人出奇的保持了沉默。

刘神奇和尚嘴上的烟头忽明忽暗,手电筒已经没电了,忽闪了两下,灭了。

邓洁率先打破了沉默,阴沉的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并不觉得把我师父抬出来就成了你们扰入我生活的借口!”

换来的是付伟的一声轻笑,笑声有些发苦,却参杂着太多的无奈:“邓洁,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突然的出现干涉了你的自由?”

付伟顿了顿,声音中复杂的意味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不,你错了!在我们这个圈子里,从来就没有过真正的自由!师叔他,他把你保护的太好了!”

邓洁不知道付伟这些话什么意思,那句师父把他保护的太好了,邓洁更是听不明白,他从未觉得老头子对他有什么保护。

开口说话的是何二,何二有些受不了这种气氛,“我说洁爷付爷,撒么,社撒么,有撒子事回去就着小酒社清楚不好么!”

“何二说的在理,是我说的多了!现在讲你也弄不明白,我只是奉了师命而已,并不是想强制你什么。邓洁,好自为之吧!至于这秃蛋子……”付伟扭头看了看一旁的六清,嫌弃的撇撇嘴,“哈呸!恶心!”

刘神奇和尚光头一晃,面对着付伟捻动念珠,念念有词。

付伟不知所以,问道:“秃驴,你想干什么?”

刘神奇和尚睁开眼,很认真的看着付伟:“洒家咒死你!”

邓洁想了想,道:“那孩子的命我还是要救的!”说完又看向刘神奇和尚,有些怀疑,“哎,你真的是和尚?”

六清似乎对有人怀疑他和尚的身份很介意,

“我不像和尚?”说着,六清竟然又摸出洋火盒,捏了几根在一块嗤的一下划着,火把一样放到自己胸前,“瞧,这夹克!瞧,这裤子,牛仔!瞧,这皮鞋……”

最后把仅剩的一点火头放在自己脸前,一张滚圆的脸带着胡茬凑到邓洁眼前,神色很认真的问道:“见过这么帅的和尚没?没有吧!我就知道你没有见过!来,好好瞅瞅!”

邓洁侧过脸,干笑,“哈……哈哈……没有!”

邓洁很纳闷,当他说出要为这乱坟岗上的那群孤魂野鬼超度的时候,刘神奇和尚竟然一脸的不屑。

刘神奇和尚说:“鸡毛蒜皮的小事!”

鸡毛蒜皮的小事吗?邓洁不这么认为,超度是很需要念力的,若是一个胡子花白一副修成正果的高僧模样就不必说了,至于这六清,若不是手上那串念珠,倒更像杀猪卖肉的屠夫多一些。

空旷的乱坟岗,邓洁忽然喊了一声,“都出来吧!”

何二脖子一凉,东瞅西看,上前摸了摸邓洁脑门。

邓洁疑惑的道,“二爷,你想干什么?”

“木有发烧啊!”何二一脸疑惑。

邓洁懒得解释,寻常的鬼魂想让普通人看见是很难的,即使是自己,此刻也只能感觉到有东西在周围,若要看,也需要借助一些手段。

可让邓洁惊奇的是,那刘神奇和尚从自己感觉到身边多了许多东西的时候,已经变了副模样。

刘神奇和尚忽然弯身行了一记佛礼,与之前给自己和何二行礼打招呼的时候天差地别。

“阿弥陀佛,佛法无边,救度众生!众位施主有礼了!”

刘神奇和尚念了声佛号,声音不大,却清晰的像在耳边响起。邓洁动容,这是真正的念力,不借外物手段,全凭自身的念力。

“他……”邓洁看向付伟,却不知道的是,付伟此刻同样的表情。

“没办法,虽然不想承认,可这秃蛋子就是这么变态!早就听师父说起过……却没想到…”

此时的六清已经盘腿坐在了地上,无视地上的泥泞。

”如是我闻。一时,婆伽婆,入于神通大光明藏三昧正受,一切如来光严住持,是诸众生清净觉地,身心寂灭,平等本际,园满十方,不二随顺,于不二境现诸净土……“

刘神奇和尚没有再说其他的话,张嘴就是一道道梵音,整片天地仿佛都被这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梵音笼罩。

何二已经呆呆的入了神。

佛家所求的正果,和道家所求的道,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道家重今生,佛家讲来世因果循环。

刚入道门的时候,邓洁曾一度认为讲来世的佛家理论是很不可理解的,再加上八年的知青生活,所以邓洁从未与佛家的人打过交道,甚至连道家的人所知道的只有两个老头还有就是马子了。

看着黑暗中那不断吟唱梵音的圆脑袋身影,邓洁忽然有股刘神奇和尚换了一个人一样的错觉。

大道三千,各有所长。师父的话果然不错。邓洁心道。

而接下来的一幕,邓洁一辈子都记忆犹新,那是生平第一次,邓洁对这片天地,对这片天地所存在的道,有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

刘神奇和尚就那样身上泛起了点点金光,一个又一个肉眼可见的金色字符从刘神奇和尚口中吟出,缓缓变大,最后消散在空气中。

何二忽然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念力太重,何二已经沉进去了。

月色都似乎明朗了些。

乱坟岗横七竖八杂乱的坟包野草之中忽然出现一道道衣着不同的人影,面色如痴如醉,邓洁自然认得,其中那位老者面带微笑。

六清不为所动,口中的梵音依然不断的吟唱,那些人影面上原本的青白之色慢慢的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正常人一般的颜色。

梵音一直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刘神奇和尚才抹抹嘴站起身,嗤的一声摸出根洋火,点了根烟,看着空荡荡的四周。

“哈——呸!不懂事儿,连声谢都不给佛爷说!不懂事!哈——呸!”

付伟和刘神奇和尚来得突然,走的也突然。

走之前,付伟潇洒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皮包,抽出一张纸片,只说了句,“有什么事情要帮忙的话,打上面的电话!”

邓洁接过,想了想,还是装在衣服兜里。

从始至终,两人好像目的真的只是为了来告诉他一句话而已,两个人虽走了,可是邓洁心中的疑惑却没有散去,他在想付伟之前所说的他们那个圈子、以及那哪趟浑水,邓洁很想知道,照付伟所说,师父和杜大爷是不是早已经被牵扯进去了?

手电筒没电了,可还好,月色亮了些。

看着地上依然没有醒过来的何二,邓洁撇撇嘴,早知道,就不该让何二跟着来。

照着何二脸上拍了两下,没有动静。得,这一觉估摸着要睡到第二天中午了,邓洁心道,没办法,让他去背何二是不可能的,多膈应人啊。思来想去,邓洁想了个好办法。

邓洁揪起何二的细胳膊,在地上拖着走了,只留下何二的小身板在地上蹭出的一路泥泞。

李芯民从邻居家借了辆自行车,就出发了。

路不好走,所以直到他骑的筋疲力竭,被烟熏坏的肺火辣辣的疼,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终于看到了那块一点也不显眼的“邓洁棺材铺”的招牌。

李芯民没想到这样一位“高人”会住在这样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

想起白天的事情,李芯民悔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时候已经是深夜,只有偶尔的狗叫声,想起自家儿子,李芯民顾不得喘气,把车链子上早已塞满泥巴的自行车竖在墙根,敲响了挂着两盏白灯笼的木门。

邓洁刚刚躺下,就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有些不情愿的坐起身子,拉着了灯弦。看着正堂地板上泥猴子一样的何二,邓洁讪讪的摸摸鼻子。

“有什么事白天不能来啊?非要等到大半夜的搅了道爷睡觉?”邓洁冲门外喊,脚步却不停。

敲门声顿了顿,然后更加急促起来。

打开门,看到李芯民那张汗津津的黄脸,邓洁有些意外,却明白过来,玩味一笑道:“哎呦,叔啊,怎么,急着来买棺材啊?”

想起白天的这李芯民拿个粪叉子要叉自己的事,邓洁就一股子憋屈气。

李芯民弯身就要磕头,邓洁急忙拉住,没好气的道:“行了行了!怎么都来这一套,动不动就磕头!动不动就磕头!烦不烦啊?”

李芯民以为邓洁这是不愿意帮自己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痛心疾首的冲自己脸上打着巴掌,“是我李芯民狗眼看人低,有眼不识真人面!真人救救我儿子啊,我李芯民为您做牛做马……我家里……可就这一跟独苗了啊!”

看着哭的不成个样子的李芯民,邓洁有些没脾气,“成了啊,我又没说不救!再说,我也不是什么真人,什么做牛做马,别整那些没用的,让我好好睡一觉成吗?退烧药给你儿子吃了吗?”

李芯民大喜,忙不迭的点头:“吃了吃了!双双一醒我就给他吃了!”

邓洁出口气,“吃了就行!你儿子身上那东西暂时倒是不打紧,可是我那符可不管退烧!行了你回去吧,明天我会去的!”

都这样说了,李芯民自然连声应下,浑身上下都轻松了不少。

邓洁不再管李芯民,他是真困了,回来的路上连个车都没遇见,再加上还有何二,一路子走来早就疲了,打个哈欠就准备回屋里去,却不防身后李芯民又喊他。

“真……邓老板!”

“还有事?”邓洁不解,看着李芯民。

李芯民勾着头,似乎是在纠结,最后咬咬牙,说到:“邓老板,那赵道士,被我李芯民留在家里了!差点误了双双的性命!害人的坏东西!”

邓洁愣了愣,心道这会儿知道被骗了,可面上却笑开了花,“真留下了?”

李芯民看着面前笑得毛骨森然的年轻高人,忽然打了个寒颤,急忙点点头:“留下了!留下了!好吃好喝待着呢!”

邓洁呵呵笑了两声,说到:“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叫的李芯民浑身不自在,急忙转过身,扶起墙根的自行车,“走了!走了!真人,我走了!”

何二身上的泥巴已经干了,邓洁也不叫他,自个去往李菲的家里了。

李菲的家依然很热闹。

因为听说赵道士今天要捉鬼!说是要把李芯民家的二小子彻底的救过来,在那个民间寻常百姓家极度缺乏娱乐项目的年代,这可是一场不可错过的大戏。

邓洁到地方的时候,李菲正在门口踮着脚尖张望。

看到邓洁来了,李菲面色一喜,急忙跑过去。

其余人看到邓洁早就已经纷纷议论开了,昨天赵道士被叶家闺女相好的揍了一顿的的事情可是街坊邻居传了个遍。

那个之前嚷着要赵道士为他看宅子风水的邻居,拉着边上的人鄙夷的轻声道,“瞅瞅!瞅瞅!叶家的闺女,丢人不。大白天的看见自己情郎,瞅她那个喜庆样!”

边上的人一拍巴掌,“可不就是啊!平常看着多好个闺女,咋就越长越不懂事呢!那男的也是够不要脸的,人家老叶家都那样了,今个咋还有脸来呢!”

要说乡下里最让人厌恶的是什么?可不光是长舌妇,男的也有。

邓洁自然是听到了,斜了那两人一眼。

两人眼神有些躲闪,然后挺挺胸膛,“看什么看啊?哪家的野小子?”

邓洁和颜笑道,“没看什么,两位老哥啊,有句话说的好啊!”

“什么话?”两人不解。

“会叫的狗不咬人!反正你们又不咬我!是吧!”邓洁见两人面色通红,忽然话锋一变,冷笑道:“我说你们啊!两个二十好几的大男人,成天不干一点事,东家长西家短的跟个话唠寡妇一样的丢不丢人啊你们?丢不丢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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