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哥?

褚晏瞳孔一震,就好像看陌生人一样上上下下将周崇柯打量了好几遍。

最后得出结论——

“没睡醒?”

周崇柯唇角微动。

两人大眼瞪小眼。

一个满目警惕,一个有口难言。

沉默。

还是沉默。

周崇柯摸了摸袖中那斟酌了千百遍用词的求和信,谁说万事只有开头难的?他这开了头也没容易到哪去。

真是要疯了!

不管了,写都写了,一鼓作气递出去就完事儿。

周崇柯深吸了一口气。

“哎哎哎,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褚家和成远伯府那事啊?”

“嘁,谁要跟你说这个,这事府里娘们儿说道说道就行了,我说的是虞相那事,听说……”

候朝房外传来了交谈之声,来的人似乎还不少。

耳听着这声音越来越近,人马上就要进来了。

周崇柯那已经抽出到一半的信封倏地一下又塞了回去。

褚晏眉头紧皱,这厮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咳咳咳——”周崇柯掩唇咳嗽了几声,转身飞快坐回了自己原来坐的地方。

不行,容他再缓缓。

刚才说话的那几位大人刚进门就感觉面前闪过去了一道旋风,再定睛一看,褚晏和周崇柯两人一东一西,坐得相隔老远。guwo.org 风云小说网

本来众人都知道这两人不和,这般景况他们也早已经见惯了,没什么可奇怪的,可问题是,以往许是因着被抢了未婚妻,周崇柯在褚晏面前向来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今儿却不知是怎么了,瞧着竟像是气弱心虚了一般。

甚至被褚晏那般瞪着,别说瞪回去了,那是吱都没吱一声。

好家伙,这可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众人面面相觑,俱是从对方眼里瞧出了不可思议四个字。

稀奇、稀奇啊……

下朝后,周崇柯听随从说贺景明回来了,他匆匆回都察院交代了些事情,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去了成远伯府。

谁料,到了成远伯府却被告知贺景明不在府里。

“不在府里?他去哪了?”周崇柯问道。

门房的下人摇了摇头:“世子爷并未说要去哪,小的也不知,只是瞧着世子爷似乎心情不太好,许是出去散心了吧。”

周崇柯听后沉默了许久,景明向来都是重情重义之人,褚瑶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只怕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想了一下他会去的几个地方,周崇柯调转马头,直接去了他们常去喝酒的乐坊。

“哦呦,爷您来了!”乐坊的管事老远望见人,赶紧就出来迎了。

他举着双手准备接过周崇柯手里的缰绳,可等了半天也没见周崇柯下来,抬头一看,却见其脸

色阴沉沉的看着某处,管事顺着视线望去,只见是一伙喝得醉醺醺的富家子弟笑作了一堆。

仔细一听,嘲笑的正是贺世子娶了个假千金的事情。

思及贺世子和周大人的关系,管事脸色一白。

“小的立马将他们赶走!”

周崇柯收回视线,声音冷极了:“再让我听见这些,你这管事也不用做了。”

“是是是……”

管事点头哈腰,汗流浃背。

周崇柯没有进去,扬鞭离开。

真假千金的事情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而娶了个假千金的贺景明,首当其冲地就成了被议论的中心人物。

如果他是贺景明,大抵会想找个清静的地方。

一刻钟后。

见到在他府中凉亭自饮自酌的贺景明,周崇柯顿步,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你倒是会喝,我珍藏的酒都被你给翻出来了。”

周崇柯玩笑着坐下,拎着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贺景明掀眸,两颊都醉出了坨红,却还是正了色认真道:“回头我补给你。”

周崇柯:“……”

这样子看来是真醉了,连他的玩笑话都听不出来了。

“否跟我说这个,我还能缺你这几坛酒?你喝就是,管够!”

贺景明笑了笑,又趴回了石桌上,晃着酒杯嘟囔:“够朋友。”

许是一个人在这憋了许久,有了倾诉的人,贺景明拉着周崇柯开始絮絮叨叨了起来:“你知道吗,我走的那天,天气还挺好的来着。”

“我本以为,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可为什么,短短几天,回来一切都变了。”

“你说我在她心里到底算什么?她做这一切的时候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想过我?”

他根本就不在乎身份,他娶的是她这个人啊。

她若能跟他坦白,哪怕被世人嘲笑,他都不会抛弃她,他会陪着她一块赎罪,可她没有,她选了一条不归路,她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他。

周崇柯听着,却沉默不发一言。

作为朋友,他可以陪他喝酒,也愿意听他倾诉,但褚瑶的事,他有自己的立场,做不到共情,不予置评已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贺景明拎着酒壶摇摇晃晃走过来,然后一手搭在了他肩上,不知还剩几分神志,笑得比哭还难看:“她还真是为我着想呢,我以后再也不用怕大舅哥拎我去习武了,真好啊……”

周崇柯:“……”

人在亭中坐,忽然就感觉被扎了一下。

他侧首看向旁边这醉成烂泥已经睡去的某人,心情忽然复杂了起来。

贺景明如今是没有大舅子解脱了,可他……

周崇柯垂眸看了看还在自己的袖中没送出去的那封信,再度沉默。

这算不算是天道有轮回?

想起自己先前干的那些事,周崇柯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幽幽叹气,仰头又灌了一口酒。

愁死了……

翌日。

“世子爷,到了。”

车夫勒停缰绳,马车停在了一处荒郊。

前面散落的石头左一块右一块,没个平整的地方,马车不好再进去了。

贺景明提着东西从马车下来,吩咐车夫:“你就在这等吧,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车夫应声称是。

看着世子爷提着祭品独自前去的背影,车夫叹息地摇了摇头,那无名氏也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她若是肯安安生生和世子爷过日子,哪里会落得这般下场?

走了一段路后,贺景明在山脚下的杂草丛生处看见了一个新土包。

坟前除了杂草什么也没有,若是过几个月再来,只怕就找不到地方了。

贺景明将东西放下,动手将坟前清理出了一片空地,点了三炷香,然后将带来的那些她生前爱吃的糕点拿了出来,之后又倒了杯酒放在前面。

地上的纸钱燃烧着,却如同她的死一样,无声无息。

爹将她清出了族谱,名义上她已经不是他的妻子,伯府也没有为其发丧。

贺景明嘴角轻扯,似是自嘲。

“说起来,夫妻一场,我连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

后面的荒山上点缀着几簇粉白。

贺景明望见,忽地低声喃喃:“原来,这里的桃花还开着啊。”

思绪渐渐飘远。

“不是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么,净是骗人,这里哪有桃花?”

着了一身青绿衣衫的少女小声地抱怨着。

贺景明觉着有趣,来这寺里的都是为了祈福,她倒是与众不同,却是为了桃花而来。

肆意的少年郎想了想,从寺里借了纸笔,绘了枝桃花,题字——聊赠一枝春。

他拿着卷起的纸回过头去找她,她站在树下,正巧也转过了身,少女的眸子瞬间漫起了星光,然后朝他奔了过来。

那一刻,他的心跳简直快要蹦出胸腔。

可是,她却与他擦肩而过了。

“哥哥!”

她奔向了他身后之人。

少年郎心中隐隐有些失落,当着人家兄长的面,他这画自然也就没再好意思送出去。

“你大概也不知道吧,当你后来找到我,说要嫁给我的时候,我其实很欢喜。”

落日余晖,燃烧的纸钱化作了灰烬,离开之人的背影也变得越来越小,然后消失不见。

掩映的丛林间,一阵窸窸窣窣地响动过后,走出了一人。

落日将她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孤坟前,被人竖起了一道木碑,她蹲下,被荆棘划出血口的手轻触其上。

上面刻了一枝栩栩如生的桃花,落款——赠吾妻。

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终是泣不成声。

……

有道是冰冻

三尺非一日之寒,周崇柯思量了好几天,最后觉着还是曲线救国更适合他。

他看向对面的虞秋秋,宛如看见了根救命稻草。

“帮帮我。”周崇柯目露祈求。

虞秋秋靠着椅背,指尖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闻言眸中起了兴味,几乎没怎么思考,很是爽快地就答应了:“好啊。”

“你只要帮我这一次,之后你让我干什么都——”

周崇柯说到一半,忽然顿住。

他惊讶地看向虞秋秋,什么情况?他没听错吧,她就、就这么答应了?

他以为今日定会要多费一番口舌呢,结果……这么轻松?

“你知道我求你什么事么?”周崇柯狐疑道。

虞秋秋点了点头:“知道啊,你不就是想娶阿芜么?”

周崇柯薄唇微张,心情复杂,大哥那关如天堑,嫂子这关却是畅通无阻……

虞秋秋这么看好他的么?

周崇柯这会儿竟是有点感动了。

他拱手:“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嗯,下辈子当牛做马吧。”虞秋秋眉眼弯弯,应得是轻描淡写。

周崇柯默了默,虽然他要说的也是这句,但是从虞秋秋嘴里说出来,他怎么就觉得那么奇怪呢?

不过,为表谢意,周崇柯还是起身亲自给虞秋秋沏了杯茶:“辛苦嫂子。”

虞秋秋摆了摆手:“不辛苦,也就一句话的事。”

“是是是。”周崇柯看破不说破,顺着虞秋秋吹的牛,继续奉承道:“您说东,大哥哪敢往西啊。”

周崇柯怀揣着美好的期待回去了。

虞秋秋拿捏褚晏的本事,他可是见识过的,这事只要虞秋秋吹吹枕头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假以时日,这潜移默化的,那不就……是吧?

周崇柯想着想着,不由得笑出了声。

一切尽在掌握。

……

是夜,褚府。

虞秋秋、褚晏再加上阿芜,三人正在一块用晚膳。

兄妹俩都不是健谈的,阿芜被接回褚府都好些天了,两人瞧着还是生疏得紧。

褚晏视线移向虞秋秋,之前她在席上还会和阿芜交谈几句,今天怎么不说话了?

虞秋秋坐在中间埋头苦吃,对褚晏的求助视而不见。

——“事有轻重缓急,现在不赶紧吃,待会儿可就没法吃了。”

褚晏:“???”

他看了看这一桌子的菜,很是不解,又没人跟她抢,怎么就没法吃了?

没了虞秋秋在中间调节,这顿饭,三人吃得很是沉默。

虞秋秋吃饱了,率先放筷,优雅地用帕子擦了擦嘴,各看了两人一眼,启唇道:“今天周崇柯找我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兄妹俩的视线唰唰地集中到了她身上。

褚晏强压了情绪,但还是能听出几分不悦:“他又找你做什么?”

阿芜两只眼睛圆溜溜,握着筷子的手不由得攥紧,世子爷难道还对嫂嫂余情未了?完了完了,不知道嫂嫂是什么想法,万一嫂嫂要和离,那她到时候要站哪边啊?

“他说——”

虞秋秋起身后退了一步,估摸着距离不太安全,又往后退了几步,站定,看向褚晏道:“他说他想做你妹夫。”

短暂的寂静过后。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兄妹俩对着这一桌子菜咳得昏天黑地。

虞秋秋啧啧了两声。

——“看吧,我就知道,还是我有先见之明。”

虞秋秋抛完炸弹,一身轻松地就消食去了。

留下兄妹两个坐在那,一人一张红脸。

一个,是气红的。

还有一个,是不知所措羞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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