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踏上险途
当那座熟悉的宫殿再次眏入眼帘的时候,大隋内史侍郎裴矩便又忍不住再起皱起了双眉,一想到此次出使突厥的经过,裴矩便不觉有些头疼。虽说当初的主动请缨,也只是为了试探,打探那始毕可汗是否已有了对大隋动武的念头。可这样的结果仍不是裴矩所愿意看到的。
对于大隋送过去的那上好的茶叶与华美的丝绸,那始毕倒是照单全收,一点儿都没跟他裴矩客气,而对大隋急需的战马与牲畜始毕却是只字不提。之所以要说急需,只因此时的大隋正准备出兵讨伐高丽,对马匹的需求当然是毋庸置疑的,而那些牲畜也是准备要送往军前的。最后弄得裴矩实在忍不住了,便主动开了口:“对于之前我主与大汗商定的战马与牲畜,不知大汗什么时候可以交给本使?”
那始毕这才一脸哭相地道:“贵使你还不知道吗?去冬大寒,致使突厥各部的马匹与牲畜都成批成批的死去,不说与贵主之前商定的战马与牲畜不能交付,就连本王的属下都快吃不到肉食了,哪还有牲畜再交给贵使呢?”
虽说去冬确实较常年有些冷,但裴矩知道却也没达到始毕那夸张的程度。之所以要选择这个时间节点,究其原因说到底也确实是对这个始毕有些不放心。虽说这个始毕的老子启民可汗是在大隋的扶持下,这才统一了草原诸部,登上了汗位,之后与大隋也一直保持着友好的臣属关系。可既从启民可汗去世之后,这个始毕登上汗位以来,却屡屡有藐视大隋的举动,甚至已露出反叛的端倪。
大隋的君臣虽有心想教训一下这个始毕,只是眼下的处境却有些微妙。那个与突厥比邻的高丽更为可恨,竟公然举起了反叛大隋的大旗。大隋所能做的选择也只能是先出兵讨伐高丽,可这个始毕却又实在让大隋的君臣有些不放心。
这也不能怪大隋君臣多心,倘若始毕果真在大隋讨伐高丽的时候,也耍起反叛大隋的主意,并趁机出兵入侵大隋,虽不至于会让大隋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但肯定会让大隋相当被动,至少要分出一部兵力去对付始毕。
这不禁让大隋的君臣很有些头疼,不敢放开手脚全力对付高丽。左卫大将军宇文述,礼部尚书杨义臣,太常少卿兼民部尚书的裴蕴等将领却主张率先讨伐突厥,以先解后顾之忧。而内史侍郎并兼掌兵事的裴矩却力主暂缓,待解决了辽东之事后,再来解决突厥之事,却又不敢对始毕完全掉以轻心,这才请求出使突厥,以探虚实。
于是这才有了裴矩的这次出使,名为两国正常的贸易往来,其实也是借索要马匹与牲畜为由,一者削弱突厥的战力,二者也是借机考察始毕的态度,看他是否已下定了决心要与大隋翻脸。不想这个始毕竟是相当的猖狂。不但断然拒绝了裴矩的请求,事后还让裴矩观看了突厥强壮的军威。还冠其名为请裴矩指点。
但裴矩知道这不是向自己耀武扬威又是什么?这还不算,最后这个始毕还厚颜无耻的宣称,为促进大隋与突厥的世代友好,请大隋国主恩准他讨娶大隋的皇室公主为妻。气得裴矩恨不能当场宰杀了这个畜生!
虽说这样的结果并没有出乎当初大隋君臣的预料,始毕要反本也是大隋君臣已有的共识,这一次只不过是进一步确认而已。却仍让裴矩感到愤怒与愧疚,甚至是羞愧难当。一想到那始毕的态度竟是如此的恶劣,对那些上好的茶叶与华美的丝绸,裴矩就心疼得不行。便忍不住心想,这当真是有负君恩啊。
“裴侍郎出使突厥回来了?”正想着心事,忽听到有人在招呼自己,裴矩闻声望去,见是正是此刻最不愿见到的宇文述,裴矩不觉有些头疼,忙立下道:“昨日晚间也才回到京中,这不还没来得及回禀陛下。”
宇文述瞧着裴矩讥讽地道:“裴侍郎此次亲往北地,可探听清楚那突厥的虚实了?可有反叛大隋的举动?”
裴矩却充耳未闻,只是道:“多谢大将军挂怀,那始毕心中所想弘大虽没能尽知,却也基本弄清了他心中的盘算,其狼子野心不小,早有入侵中土之心。”裴矩,名矩字弘大。
宇文述冷脸道:“这不是朝中众臣早有的共识吗?本将军只想听到裴侍郎还有没有别的见闻?没想到裴侍郎辛辛苦苦去了一趟北地,所见也不过如此,早知这样,又何必多此一举呢。”道完,早丢下裴矩,独自向前走去。
望着宇文述离去的背影,裴矩心中忍不住暗自打鼓,并暗暗地责怪自己,为何昨日一回来没有先去见一下杨广呢,即便杨广要训斥自己,至少不至于当众受辱,更不会惹来众愤,群起而攻之,看来今日这早朝自己决不能善了。
“裴侍郎。”
裴矩正欲举步,听闻招唤,寻声望去,见是吏部尚书苏威,忙苦笑道:“苏大人,好久不见。”
苏威道:“此次出使如何?”
裴矩苦笑道:“本希望那始毕能安守本分,却没想到那始毕比起以往越发骄横跋扈了,只怕早有了入侵大隋之心。”
苏威叹道:“这原本是意料中的事,只因弘大当初坚持,不愿大隋两面受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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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有了此行。”
裴矩叹息道:“只是不知陛下可还记得弘大的初心。如若也像左卫大将军只一味地责怪弘大的不是,今日朝会弘大当真要无地自容了。”
苏威忙安慰道:“弘大一直深受陛下的信任,量陛下不至于为此过分为难阁下。”
二人正说着话,这时右骁卫大将军来护儿走到边上出声道:“裴侍郎回来了。”
裴矩忙恭手道:“弘大见过将军。”
之后不时有人过来与裴矩打招呼,裴矩都一一与众人见过,随后又与众人一同进了大殿,然后都静静地立在那里等着杨广的到来。
杨广最近可谓诸事不顺,不只是高丽反叛了大隋,就连曾经的朝中重臣杨素之子杨玄感也带头造他的反,更让杨广感到郁闷的是,杨玄感并不是一方守将,更不曾统率着大军,手中本无多少兵力,完全仅凭振臂一呼而已,却能应者云集,在极短的时间里,便能结集十多万的兵马。
这些人中并不只是只有普通百姓,当中更有不少士族子弟,甚至还有八柱国的后人,那个同是八柱国的后人,后来曾叱咤一时的李密便特地从长安赶了过去,成为杨玄感的重要谋主。更有甚者不少朝廷大臣都成了杨玄感的帮凶,还不仅仅只是那些地方大员州刺史,就连朝中重臣光禄大夫赵元淑,兵部侍郎斛斯政都为其暗中传递消息。
杨广禁不住常常暗问自己,这些人到底怎么了?自己给他们高官厚禄,让他们享尽做人的风光,却仍不思感激,宁可冒着杀头的风险仍要造自己的反,只是自己到底又做错了什么?可仔细想想自己却又从没亏待过他们!这才是问题的症结,那只能说这些人都是狼心狗肺,都是有负圣恩!
但这并不能让杨广的心情好过多少,而是更恶劣了,因为杨广知道一个人若只是行为粗鲁,不辩事非,或许还可救药,可如若连良心都已没了,那当真是不可教化!虽说杨玄感的叛乱后来为大将宇文述与来护儿所破。但征伐高丽之事却因此被眈搁下来。何况还有突厥在那边蠢蠢欲动,总不能让杨广完全放下心来。
夜里又没来由地做了一个怪梦,梦见群狼在蚕食一头大象。大象向来以体形巨大著称,本是陆上之王,而一只狼那怕是到了壮年都无法与大象的一只足相比。也因此如若在平时,不要说狼群去袭击大象,见到大象都要绕道而走。但梦里那群狼不但攻击了大象,还让大象力战不支,终为群狼所食。杨广当即一惊而醒,之后便再无睡意。
早上起来后,梦中的场景一直都挥之不去,这不禁让杨广有些闷闷不乐。萧皇后见他心情不佳,便小心地侍候着杨广用了膳食。只是用膳之后,杨广却仍没有即刻前去大殿上早朝的想法,仍旧坐在那儿发呆。也许接二连三地遇上这些烦心的事,早让杨广没了当初初登基时的惊喜与兴奋了,有的只是疲惫。他之所以拖延着不肯即刻前去大殿,只不过是再也不想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了。
只是自己毕竟还是一国之主,有些事即便杨广想刻意回避,杨广却也知道自己终究是逃避不了。也因此,即便是很不情愿,杨广最终还是站起身向殿外走去。进入大殿,在那张龙案后坐稳,待众人施礼后,杨广这才冷着脸打量着殿上的众臣。
没待杨广出声,裴矩早从队列中走出,向杨广施礼道:“微臣见过陛下。”
见是裴矩,杨广早道:“裴卿,此次出使突厥,卿观那始毕如何?”
裴矩道:“臣不敢欺瞒陛下,那始毕比起以往越发地猖狂了,收下臣带去的茶叶与丝绸之后,不仅没有向臣交付之前商定的马匹与牲畜,甚至还向臣讨要皇室公主为妻!其虎狼之心早尽显无疑,臣有辱使命,还望陛下恕罪!”
杨广忍不住怒道:“此贼当真以为朕不敢动他?”
宇文述上前一步道:“陛下,对此虎狼之人,我朝早该派兵征讨了,绝不可再养虎为患了。”
杨广为难地道:“只是眼下高丽还没有平复,如若再贸然与突厥开战,我朝将要面临两面作战的窘境。”
裴矩道:“陛下所虑极是,以臣愚见,与突厥能不开战还是不开战的好,这样才好全力对付高丽。”
宇文述看向裴矩讥讽地道:“裴侍郎,你这不是废话吗?刚刚裴侍郎还说那始毕早尽显虎狼之心,那我朝又该如何避战?如若在我朝讨伐高丽之际,那始毕趁机率兵入侵中土,不知裴侍郎又该如何应对?难不成裴侍郎当真要送公主前去草原和亲?裴侍郎当真以为一个皇室的公主真能阻挡住那突厥入侵中土的铁骑?”
裴矩却像就没听出那宇文述语中的讥讽之意,竟慢慢地道:“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此语一出,殿上的众人尽皆吃惊地看着裴矩,甚至几乎都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因为谁都没有想到向来才思敏捷的裴矩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随后又都很快地转脸看向杨广。而此时的杨广也早已脸色铁青,正强忍着怒气。
宇文述就像没看到杨广脸上的神情,仍然阴测测地道:“裴侍郎的想法虽然不错,只怕到头来,还是事与愿违。本将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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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一个皇室的公主当真就能收住那始毕那颗无法填满的心!”
宇文述的用心裴矩当然是知道的,如若应答不好,说不定当真会引来杨广的惊天一怒,但裴矩看向宇文述,却依旧镇静地道:“大将军所虑极是,弘大也不敢天真的以为一个皇室的公主果真能收住始毕那颗贪婪的心。但是如若是因为一个女子,先让突厥自己先乱起来呢。”
一个政体自己都已先乱起来了,怎么可能还有力气再去找别人打架呢,殿上的众人都不是傻子,这道理谁都懂,只是气势正盛的突厥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子自己先乱起来呢。殿上的众人又都禁不住再次惊讶地看向裴矩,就连杨广都忍不住向裴矩投去疑惑的神情。
裴矩看向杨广道:“陛下,虽说臣此次出使突厥,有负君命,没能将马匹与牲畜给陛下如数带回。但臣在滞留突厥期间却也窥探出突厥的致命弱点,虽说突厥此时正是其鼎盛时期,控弦之士不下数十万,但真正归始毕统领军队远不是想象中那么多,还不到十万,其余的皆为驻守四边的大将所控,这其中尤以南面叱吉设兵力雄厚,也正因为如此,据微臣观察,那叱吉设对其兄表面顺从,内里却早有反意,所欠缺的只不过还没最后下决心而已。既如此我们何不善加利用,让他兄弟俩相互制衡?那始毕不是向我大隋讨娶皇室公主为妻吗?我们就如他所愿,但这个公主却不是给他始毕的,而是给他兄弟叱吉设,臣恳请陛下再给叱吉下一道御旨,封其为南面可汗,无论叱吉接不接受陛下对其的封号,都会让始毕心中惊疑,都会怀疑叱吉对他的忠心,而叱吉有了陛下对他的封号,也不会甘心久居于始毕之下。”
这是真的,如果说裴矩此次突厥之行果真有什么收获的话,那么也就是这个了。也就是在那始毕向裴矩耀武扬威炫耀武力之时,心中震憾的裴矩忍不住环顾左右在场众人,想从众人的脸上判断出那突厥是不是当真要与大隋翻脸了。
没曾想也就是这一打量,裴矩忽然发现坐在自己不远处的叱吉脸色铁青,正隐忍着怒气!裴矩心中忍不住激灵一下,多了几个问号,这叱吉为什么要对其兄始毕心生不满?这叱吉都已是突厥的二号人物了,又有什么话不能让他与其兄始毕当面明说?还要如此强忍着怒气,难道这叱吉心中也已有了什么难言之隐?那么这叱吉的秘密又是什么?
于是裴矩心中立即联想到历史上早已上演过无数次的那些国君与权臣之间的故事,而且这些故事从来都没有一个好的结局,要么是权臣最后被国君处死,要么是国君被权臣害死,权臣最后取而代之。而这样的故事又会不会在始毕与叱吉之间上演呢?裴矩当时虽不敢确定那始毕与叱吉之间肯定也会上演着这已重复过无数遍的情节,但裴矩却能确定那始毕与叱吉之间肯定不是表面上那么亲密无间,事实上也应早已产生了裂痕,既如此自己何不利用一把?一个好主意就这样在裴矩的头脑里瞬间形成了。
苏威心中忍不住暗赞一声:当真妙计!只是......
就在苏威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声援裴矩的时候,耳际却早已传来宇文述的一声怒喝:“裴侍郎,你当真大胆,你设此反间计,又置皇家血脉于何地?陛下向来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然会设出此计算计陛下!陛下,臣请立斩此贼!”
让裴矩没有想到的是,一等宇文述声落,大殿竟传来一片附和的声浪:“陛下,臣请立斩此贼!”
“陛下,臣请立斩此贼!”
“陛下,臣请立斩此贼!”
然后就见杨广怒道:“来人,将此乱臣贼子拖出去给朕斩了!”
吓得裴矩慌忙跪下道:“陛下,臣不敢欺瞒陛下,宇文将军担心的有理,此去行此反间计的女子确有性命之忧,甚至是凶多吉少,那怕是用九死一生都不足以形容此间的凶险,但在陛下斩臣之前,陛下能不能容臣将话说完?”
杨广怒声道:“说!”
裴矩道:“就因为臣也早知此间的凶险,所以打一开始,臣就从没想过当真要用有着皇家血统的公主前去叱吉设的牙帐,行此反间计。”
杨广目光转动:“那你要用何人前去?”
裴矩道:“臣有五个义女,臣的这些义女都是自幼失去双亲,来到臣的身边亦已多年,既从来到臣的身边后,臣便对她们都悉心培养,不仅教她们文字礼仪,也请高人授其武艺,为的是有朝一日有机会能让她们效忠陛下,现在正是派她们上场的时候了。因此,臣斗胆恳请陛下册封当中一人为公主,此女必感恩戴德,以死回报陛下。”
宇文述冷哼道:“此计虽好,只怕到头来仍旧是事与愿违,反送了卿卿性命!”
裴矩道:“也许大将军说的也是事实,但弘大不相信经过这件事后,始毕还会对叱吉毫无介蒂,以一人之命让其兄弟之间心生隔漠,并相互生疑,互为制衡,有何不可?”
苏威上前一步道:“陛下,臣认为裴侍郎此计可以一试。”
来护儿也道:“臣附议。”
杨广看向裴矩道:“裴卿,爱卿所奏朕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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