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苏晴然在小区门口等李子翔开车出来。
苏晴然有早上到办公室关上门再吃早餐的习惯，一般刚起床或开车的时候是不吃的，但是早上问李子翔早饭用餐情况时，李子翔说他已经吃过了，因为云月明也是提前吃好早餐再出来上班的，所以平时从来没有见过他在车上吃过东西。
还好苏晴然提前问了，不然这早餐肯定得买多了，还想着的是给他们带上一份，这道苏晴然就把自己的早餐揣进了包里，坐在副驾驶位子上跟李子翔聊天，一起去汤臣一品接云月明。
“云总早上好啊！”
李子翔和苏晴然前倾身子，通过车窗给他打招呼问好，云月明看到苏晴然笑颜的时候，明显有些不习惯，突然多了一个人的陌生感觉。
“早上好。”
云月明颔首笑道，然后绕后一圈，自己拉开车门坐在了驾驶位后方的位置上。
上车坐定后拿出平板电脑开始点开邮箱看邮件，车厢里一扫刚才苏晴然和李子翔聊得热火朝天的气氛，突然变得安静无比。
苏晴然也不敢打扰云月明工作，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又息屏收了回去，自顾自地玩手机也不礼貌，空气感觉都要凝固了。
“咕……”
就在这个车门和车窗玻璃都特别隔音特别防胎噪的车厢内，安静得连落根针都可以听到声音的时候，一声肚子叫特别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响起来也就算了，还婉转悠扬了一下，拉长了尾调，妈的，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就跟放屁放出声响来了一样尴尬。
苏晴然扶额，难得经历这种有些窘迫的时候。
“苏律师吃早餐了吗？”
云月明抬起头，看向苏晴然。
“还没有。”
苏晴然转过头尴尬地一笑。
“那一会儿到了就去附近一起吃早餐吧，我也正好还没吃。”
云月明对她一笑，然后低头继续工作了。
苏晴然已经买了早餐的，李子翔转头跟苏晴然对视一眼，苏晴然向他眨了眨眼。
停好车后，苏晴然把云月明和李子翔带去了一家豆浆店，早上生意特别火爆，这附近的上班族们大部分是在这里吃早点，还好他们去的时间已经错过八点过的那一段高峰期了。
苏晴然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招呼云月明和李子翔坐下，“云总和李哥喜欢吃什么？你们坐着，我去点餐。”
“苏律师坐着，让子翔去吧。”
云月明解开西装扣子，抬了抬手让苏晴然也跟着坐下。
李子翔连忙掏出手机，说到：“对，苏律师坐着，我去点餐，你们想吃什么？”
“那我就要一小笼水晶虾饺和一杯鲜榨豆浆吧，谢谢李哥！”
苏晴然乖乖地坐下，抬头对李子翔笑着说到。
“我一样。”
云月明回复道。
李子翔点完餐后取号，回到席间，苏晴然问他自己点的什么，其实苏晴然知道他已经吃了早餐，李子翔也知道苏晴然已经买了早餐只是还没吃，他俩也都知道云月明已经吃了早餐，所以就在这各自互相迁就中坐了下来继续进食。
“我点的灌汤包。”
李子翔回答苏晴然，男人嘛，再吃点也吃得下，而且这顿肯定又是云月明请客，不用想都知道稍后云月明就会转账给他，金额还是让他肯定有的赚那种。
“啊，我知道我们公司附近有家灌汤包特别好吃，正宗的河南开封口味，每天都是现熬制的最鲜香的鸡汤和大骨汤，皮儿薄肉嫩汤汁儿多，简直一绝，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灌汤包。这家店没有分店，生意很火爆，每次去都要排队那种，但是要堂食味道才最佳，下次有空咱们可以一起去，我请客！”
苏晴然边说，手上边比划着，特别热情地推销。
李子翔看了眼云月明，他肯定是没有问题，本来也喜欢吃这些面点，但也要看云月明的意思。
“好啊，苏律师说得挺让人期待的。”
云月明笑着说到，李子翔当然也是欣然附和。
这家豆浆店就在云氏集团总部附近，云氏集团的主营工厂是分布于其他沿海工业城市和少部分内陆城市的，上海主要是集团总部以及房地产开发公司，和云月明在2017年入主云氏集团后成立起来的生物医药公司，所以很多他们集团的白领和研究员们会在这家店买早餐，然后进来的就几乎都看见了云月明他们。
本来他们坐的位置并不隐蔽，就在落地窗前，而且云月明的气质太过出众，是那种不太能在街上看见的类型。还有附近在其他公司上班的，不认识云月明的白领小姐姐们在偷偷拍照。
苏晴然低头吃着东西，用余光观察着那些有意无意投射过来目光的那些人，那些似惊讶，似探究，似灼热的目光就像扫描仪一样，把云月明他们从头到脚全部都扫了一遍。
云月明今天穿的是非常正式的深蓝色西装三件套，淡蓝色衬衫，里面加了一件马甲，印象中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云月明穿马甲的，他搭配了一条更蓝色一点偏玄色的丝绸领带，一绝的是领带上有刺绣，是特别精致的山茶花。
苏晴然在心里感叹云月明的审美和品味真的是一流，是那种从小锦衣玉食培养出的矜贵，能让人感叹其见之我幸，也难免让人感慨其逢之自卑。
今天苏晴然是深刻地感受到了跟“明星”一起出街吃饭的那种感觉了，真的是会被人自动沦为了助理和保镖看待的。之前跟云月明吃的两顿饭都是在五星级饭店的包厢里，安静宽敞，那时候这种感觉还一点都不明显。
吃完早餐一起到云氏集团办公楼，一起穿过大厅搭乘电梯，苏晴然到了五楼法务部，笑着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就下了电梯，云月明和李子翔继续往上走。
云月明看着苏晴然的背影在电梯门关上那一刻消失在转角处，本来是微笑的嘴角又恢复了如常，从他们开始吃早餐的时候，苏晴然的情绪就明显低落了下去，虽然跟在车上的时候一样都没怎么说话，但是那个气场还是有一点区别的。
下午快要下班前的半个小时，云月明过来了法务部，坐在韩立远的办公室里，通过都是透明玻璃的隔断墙，看向在会议室里正在讨论的苏晴然和宋临，苏晴然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腿上，抬头看着倚靠在她旁边桌上的宋临，正笑着跟他讲话，时不时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陶源和另外一个法务站在长桌的另一头，正在一起核对材料，万宇晨正低头敲击着笔记本电脑键盘。
“云总，你不去会议室看看啊？”
韩立远给云月明泡了杯咖啡端进来，云月明说了声谢谢接过，喝了一口，说到：“就不去打扰他们了，法律层面的事情还是交给你们专业人士。”
韩立远四十多岁了，是在云氏集团工作了十多年的老人，虽然十多年的工龄在云氏集团内部也不算多长，但是对于成立至今有三十四年的云氏集团来说，也绝对不算短。
以前他是被云月明的父亲云泽章一手提拔起来的，在法务部部长的位置上已经很多年了，云月明好几次问过他的意见想给他升职，但是都被他给婉拒了，韩立远觉得在这个位置上挺好，虽然年薪不能像当副总一样比现在高很多，但是他是分有云氏集团的股份的，每年靠股份分红收入也不低了，也正如云月明所说，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干，他也就只会公司法律相关的事情，放在副总那个位置上，不一定能有现在这样游刃有余。
云月明看着苏晴然他们起身开始整理桌上的纸质材料，关上笔记本电脑，收拾装包，也跟着起身，对韩立远说：“韩部长，那我就先走了。”
“好的，云总。”
韩立远起身也跟着云月明走出了办公室。
云月明正对上从会议室里走出来的几人，大家看见他后都跟他打招呼，然后云月明就看见了走在后面的苏晴然抱着资料在抬头看到他的时候，明显眼睛一亮，然后也笑着跟他打招呼。
云月明都笑着点头回应了，然后对苏晴然说到：“苏律师，一起下班啊。”
听到这话，其他人都特别识时务似地说先走一步，旁边的宋临本来想先把手上的材料拿进办公室放好的，闻言直接驻足回头看着苏晴然和云月明。
苏晴然手里还捏着签字笔，将垂下的发丝别在了耳后，笑着说：“好啊。”
然后苏晴然跟站在云月明身后的韩立远和离她几步远的宋临打招呼道别，就跟着云月明走了。
宋临微笑着点点头，回应了苏晴然的道别，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内心突然一阵难言的情绪涌了上来，又想起了那天他去云月明办公室找他的情形。
“云总，听晴然说昨晚是您买的单，麻烦您了。请您给我一个账号，我转给您，太感谢云总了！”
虽然宋临内心很清楚，说给钱和不给钱，怎样都会不妥，但是亲自道谢是应该的，毕竟云月明把账结了还替他收拾了残局。
“宋副部长客气了，昨天是你的生日，还没有来得及祝你生日快乐，今天这声祝福算是补上了。所以这是我该做的，属于员工福利，宋副部长心里也别有什么负担。”
云月明微笑着对他说到，语气温和，还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宋临还在云月明的眼中看到了流露出对他的肯定和赞赏的情绪。
宋临也很清楚云月明肯定不会收他的钱，但是内心别捏之处就在于，他是真的特别想还上这个钱，但是云月明话到这份上，已经给他很大的体面了，只恨自己的酒量为什么那么不好，虽然那晚作为寿星被他室友们狂灌酒，但是自己为什么不是那种千杯不醉的特质。现在回过神来，只是觉得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苏晴然又离他更远了。
在回家的车上，苏晴然的心情显然大好，虽然云月明没提晚上是否要一起吃饭，但是一起下班已经是让人喜出望外了，做人也不能太贪心，太得寸进尺。
云月明看着苏晴然上午因为他在办公怕打扰到他而一言不发，和下午抑制不住那种下班回家的兴奋雀跃的样子，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感觉苏晴然好像不说话就给憋坏了似的，不禁也跟着嘴角微微上扬。
“苏律师现在好像心情很好。”
座次跟上午来时的一样，云月明坐在后排，手肘撑在车门扶手上，修长的手指放在唇边，微笑着问坐在副驾驶位的苏晴然。
苏晴然转过头来对云月明挑眉笑道：“那肯定啊，下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然后李子翔跟着笑了起来，跟苏晴然继续聊起了上午接到云月明之前的话题，云月明知道不是他们在车里不说话，而是见到他之后不说话。
“我眼窝浅，看电影很容易流泪，但是我又特别喜欢看电影。”
苏晴然跟李子翔说完，又回过头问云月明，“云总喜欢看电影吗？”
云月明微微摇了摇头说：“看得不多。”
苏晴然又转回了头去。
李子翔说到：“那说明苏律师比较感性，共情能力强。我也很喜欢看电影，总是觉得这世界上的好电影那么多，看也看不完，偶尔就会很焦虑。”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看一部就有看一部的欢喜，李哥不要想那么多就可以了，哈哈！”
李子翔也点点头，跟着笑了起来，“那能让苏律师看哭的电影有哪些啊？”
“哦，那可就多了去了，我就说其中一部吧，欸，我说一句电影里的台词，李哥可以猜猜是哪部电影啊。”
“好啊。”
苏晴然清了清嗓子，轻声念白：“You become what you always were.A very big fish.And that＇s how it happens.”
“苏律师这属于放水了啊，就是big fish，《大鱼》呀。”
李子翔开心地说到，苏晴然点了点头，“嗯对，就是《大鱼》，最后我深受感动，父亲一生的故事，平凡而精彩，那一刻的和解，也如童话般完满了。”
李子翔点点头，说到：“我也喜欢那部电影，最后在看到出席父亲葬礼的那些本以为是虚构的童话人物时，男主更是一下就明白了深沉的父爱。说到这个，还有一两部差不多题材的电影也挺让人感动。”
“《入殓师》和《Coco》吗？”
苏晴然问李子翔，李子翔听完简直想要拍大腿，“对！”
“这两部我也是哭得不能自已，我还记得《入殓师》是在我大学宿舍里边吃午饭边在电脑上看的，结果饭没吃完，先哭了一阵，又感动又治愈。《寻梦环游记》是跟朋友在电影院里看的，记得当时听见整个电影院里都有撕开纸巾包装袋的声音。”
“哈哈哈，是这样的。”
苏晴然微微侧头，敛了脸上的笑意，轻声说到：“所以其实，死亡并不可怕，那是所有人的归宿，只要活着的人花一生的时间，去清晰他的模样，记得他的故事。”
云月明本是手肘撑着，手指轻抚下巴的动作明显一滞，眼里情绪晦暗不明，转头望向了窗外。